叶纤和粟米扶棺而归，顾家举哀，阖府一片雪白。

卫夫人带着儿子们都回来帮忙，由卫国公世子亲自出城接了顾大太太等人的灵柩，披麻戴孝，一直把车队接回顾府。

卫夫人一见着棺材就痛哭起来，趴在棺材上怎么也不肯挪动脚步。

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前来吊唁的客人都跟着抹眼睛。

卫夫人是哭晕过去的，被人送到后头，顾老夫人白着脸，双目无视的看着外头。卫世子道：“外祖母节哀。我都打开验看过了，无误。”

最后两个字说得十分悲伤。

顾老夫人哭了这许多日子，眼泪都哭干了，听这话也只是面无更让点点头。

卫世子退下去，自去扫呼着置丧，粟米和叶纤进来。

顾老太太问：“你家太太呢？”

“病了。”粟米回道：“实在起不来身，又担心家里，这才让奴婢们先回来。”

顾老太太木呆呆的半天没说话。她如今已经心如死灰，顾家人几乎都死绝了，她的心再经受过风雨，这会儿也是千疮百孔。

她喃喃问：“维摩呢？几时回来？回来就不许他再走了。”

顾嬷嬷心疼的道：“老太太，无令不得回京，小将军怕是……怕是回不来呢。”

顾老太太恍若未闻，只一声一声的道：“小九呢？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了，是不是他回来了？他要是回来了，我可怎么有脸见他？他把家托付给我了，可我没守住啊——”

晋州城外的破庙里，六个小乞丐正借着篝火烤野兔子吃。

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三岁，有两个年纪看着一般大，个子也差不多，若是没有脸上的灰，可以看出他二人生得一模一样。

另外一个只有六七岁大，脸上也涂着黑灰，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垂涎的盯着最大男孩烤的兔肉。

这分明是个小女孩儿。

最大的男孩儿看着几个小的饿成这样，也只有苦笑，他问小女孩儿：“小小，我们现在能回家了吗？”

“不能。”

其余几人都问：“为什么？”

这六个孩子就是顾铭因兄弟几个。

小小叹了口气，道：“歹人们未必走远了啊？要是察觉我们的行踪，肯定要斩草除根，那可就太危险了。”

顾铭因道：“可九婶娘不是来晋州了吗？”

提到娘亲，小小抿抿唇，一脸的惆怅道：“就是因为我娘来了，所以咱们才更不能露面，你怎么知道那些贼人没等着把我们一网打尽？”

顾铭镝叹了口气：“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破地方乞讨为生？”

最小的安哥儿啪嗒啪嗒嘴，望着小小道：“饿。”

小小朝他一笑，捏了捏他的小手，道：“我也饿。”

顾铭因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他一向文弱，虽然年纪最大，可在外逃命时分，既不机警，也不善战，好几次都被丢下，拖了弟妹们的后腿。

就是吃食，他也要不来，毕竟当仅能子哥当惯了，穿衣吃饭都有好多人服侍，让他拉下脸去乞讨，他张不开嘴。

小小最机警，跑得也最快，她脑子也最灵活，很快大家就自动自发的唯她马首是瞻，她虽并不刻意丢下谁，可谁抱着安哥，她就护着谁，几天下来，大家都抢着抱安哥儿。

连这野兔子都是她打的。

顾铭因只好加快烤兔子，回头把肉拆了分给他们几个。

小小一边吃一边照顾安哥儿，他太小，不能吃太多油腻，小小给他拆了兔腿肉，双从怀里掏出个大白馒头，把肉夹在馒头里，哄他道：“安哥慢慢吃，不许嚼太快，也不许吃太多，不然你要肚子疼的。”

顾铭因只啃了两口兔子肉就吃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没用，可也在尽量照顾弟、妹。眼见天都黑透了，他去抱了几堆干草，铺到地上，等小小她们吃完了，忙招呼她们睡下。

小小哄着了安哥儿，坐到顾铭因身旁。

顾铭因看她：“你去睡吧，我守夜。”

小小道：“大哥哥守了好几天了，我陪你。”

顾铭因感激的笑笑，随即又惭愧起来：“都是我没用。”

“不怪你。”

小小的安慰并不能安慰到顾铭因，他有些惆怅的道：“我后悔了，当初不该听了娘的话，弃什么武，从什么文。”

小小点头附和道：“对，学文也不妨碍你强身健体，否则真遇到危险，你跑都跑不快。”

听了这不加掩饰的挖苦，顾铭因竟以苦中作乐的笑起来，他伸手摸摸小小的头，道：“你怎么就这么精？也不知道随了谁？”

大概是随了九叔吧？九叔小时候就最淘气，也最不听话，也就祖母丧夫失子，所以对他格外放纵。

九婶娘——嗯，应该也是个聪明人，不然九叔也不会娶她。

正胡思乱想着，小小道：“大哥哥，明儿我带着安哥进趟城。”

“进城做什么？不行，太危险了，还是我去。”顾铭因一直觉得晋州城最危险，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自投罗网，是以小小提了几回，他都不许她去。

小小笑笑，道：“你这么大人，目标太大，我带了安哥儿总能混进去。”

顾铭因犹豫着道：“你带着安哥，不方便吧？不如你把安哥交给我？你放心，我总不会丢下他。”

“不用了。”小小不是瞧不起他，是真瞧不起他，不过她没这么直白，只道：“离开家的时候，我答应过我娘，我要护住安哥儿，我在他在。”

“胡说，当初九婶娘分明是说……”让她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管保住她自己，不用管安哥儿。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有了儿子，就把姑娘当外人，九婶娘倒是反着来了，在府里也是，她对小小的关切远远胜过对安哥儿。

“嘘。”小小截住他的话，不高兴的道：“我娘那是反话，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顾铭因有些怔怔的道：“小小，九婶娘对你，比对安哥儿还好，你真不用逞强，就算……九婶娘也不会怪你。”

小小生气了，竖起柳眉道：“大哥哥你胡说什么？我说能护住安哥儿就一定能。”

顾铭因讪讪的闭嘴，道：“是大哥哥错了，不该胡说八道。”他想了想，道：“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今天的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