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乔伊微微蹙起眉头，目光停留在雷诺德的背影上，猜测这位海盗船长曾经经历过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雷诺德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

“喂，乔伊。”嗓音沙哑，如同哽咽过。

“怎么了？”乔伊的情绪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在这段思考中，他对雷诺德的怨恨消解了不少。

“当我背对着你时，你是有机会干掉我的，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要打败你，而不是偷袭，并且我明白就算偷袭成功了也没用，船上都是你的忠诚部下，他们会用最极端的手段为你报仇。”

雷诺德禁不住勾起嘴角，欣慰笑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是个优秀的小伙子。”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恨你了。”乔伊顿了下，挪动虚弱的身体靠在护栏上，注视着雷诺德的背影，接着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欣赏你。”

“理由呢？”

“海盗是个十分危险的行当，总会有不幸的家伙死于战斗和海难，所以每次返航我都会在我们的家乡阿曼港招收一批新人上船。和你一样，没有哪个新海盗能坦然面对无休止的杀戮，俘虏的哭嚎和鲜血让他们感到煎熬甚至是绝望，于是有的人企图逃跑，有的人策划叛变，有的人选择自杀。”

说到这里，雷诺德停了下来，转过身凝视着乔伊专注的眼睛，道：“你，是第一个想和我拼命的。”

“可我失败了。”

“至少你努力尝试过，你的勇气与信念，会辅佐你成为真正伟大的海盗。”

“但我不想再当海盗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干下去！”

“凭什么？！”

“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上这条船？”

“我为了成为阿曼！”

“那就为了阿曼给我留下来好好当你的海盗！”

骤然，雷诺德的独眼中显现出凛冽的威严，挺直胸膛沉声喝道：“这是你的宿命！”

乔伊紧握双拳纹丝不动地和他对峙着，脸庞虽略显稚嫩，眼神却愈发孤傲。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谁都强迫不了我！我上这条船是想要努力成为阿曼那样的英雄，但我印象中的阿曼不是这样的，他绝不会为了抢劫财物而杀戮。”

漠然看着倔强无比的乔伊，雷诺德缓缓背过身，目光落在黑漆漆的海面上，轻语：“他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完美，只不过他是英雄，人们总会无限的宽恕和美化英雄。”

“怎么可能，他是我自幼最尊敬的人，在我们的家乡阿曼港到处都流传着他的故事。”

“是吗？那么关于他，你了解多少？”雷诺德勾起嘴角。

“很多年以前，为了捍卫属于大家的权利，他统领奴隶们打倒了殖民者，建立起独立的舰队和城镇，使我们的家乡彻底摆脱殖民者的控制，如果没有他，我们直到现在都还在为万恶的殖民者奴隶主卖命，他是我们整个家乡的救世主。”

谈到阿曼的光辉事迹，乔伊黯淡的眸子重新涌现出了光彩。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雷诺德却丝毫不为所动。

“还有呢？”雷诺德挑眉，问。

“还有？”乔伊茫然，脑海中阿曼的故事只有这么点。

“我永远记得那是在三十五年前的一个深夜里，当时年仅十八岁的阿曼由于忍受不了奴隶主的呼来喝去，带着六个人去码头抢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舰艇，从此开始了海盗生涯。哦~更确切的来说，是冒险生涯。”

“这个...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听见询问，沉浸在回忆里的雷诺德露出了微笑，颇为骄傲地昂起头。

“我是那六个人当中最小的一个，那时我只有十三岁，就因为我小，危险来临时他们都会抢着挡在我前面，到最后只剩下我和阿曼两个人了，我成为了他最信赖的同伴兼部下。”

暴风雨下，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伫立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雷诺德的心灵却格外平静，嘴角始终挂着久违的笑容。

为了夺得自由而与伙伴们患难与共的日子，是他最怀念的时光。

乔伊呆呆望着他沧桑的脸庞，深深吸了口气，心底的震撼许久不能平复。

谁能想到，这位冷酷残忍的海盗船长，居然是传说中冒险王阿曼的同伴。

敬重，从乔伊的眼眸中悄然流露，同时他也迫切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阿曼如何用一条小舰艇拯救了家乡？十几年前阿曼为什么会忽然失踪？雷诺德又怎么会变成无恶不作的海盗船长？

这些疑团，恐怕只有雷诺德才能解开。

“凭借那条小舰艇，我们在海上抢了阿伯丁家族的一条商船，把船上的货物弄到周边贸易港低价卖掉，拿着那些钱好好享受了一段时间，之后买了一艘更大的船，招收了更多同伴。”

雷诺德仰脖灌了口朗姆酒，全然不顾浸透全身的雨水，露出舒心的笑容，接着叙述。

他不在意乔伊是否在听，只想把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来，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海上深夜。

倘若他转过头瞧见乔伊无比专注的神态，定会很欣慰的。

“就这样，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抢劫，我们的势力逐渐壮大，与此同时，我们也和阿伯丁家族结下了深深的仇怨，他们开始派护卫舰保护商船，发誓要弄死我们。

在强大的火炮和装甲面前，我们的船根本无法靠近，这让我们的生存面临着极大挑战，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同伴之间开始闹情绪互相谩骂，有阵子船队差点就解散了。

后来，是阿曼稳住了大家，他做了充足的准备，拼尽全力带领我们成功击败了一支商队，从那以后，我们总算有属于自己的军舰了！阿曼开始组织大家刻苦练习，在一片广阔的荒原上，我们每天都要打完成堆的炮弹，搬炮弹搬得胳膊都抬不起来，高强度的训练给我们带来痛苦的同时，也让我们浑身充满了力量！”

“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几个月之后，我们每个人都练就出了一身过人的本领，终于在那天清晨，阿曼对大家宣布：利刃该出鞘了。”

“那次出海我们干了一票大的，弄到足足十几船皮草和黄金！由于害怕抢了这么大笔的财物会被追踪，阿曼决定先离开加勒比海避避风头，凭着海图、罗盘和六分仪，他带领船队摸索着去了大西洋彼岸的欧罗巴大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欧洲。”

“那是我们第一次抵达欧洲，此前，只在殖民者口中听说过它，一片属于上层社会的、令人魂牵梦绕的土地。”

此刻，回忆与憧憬遍布在雷诺德的眼眸中，他展开怀抱拥抱夜空和雨点，轻叹。

“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彩色的中世纪之梦，见到了美丽的阿尔卑斯山，见到了充满恬静气息的城堡和庄园。当然，最让我们心动的是生活在庄园里的那些姑娘，她们的笑容和举止，宛如紫罗兰般优雅迷人。”

“直到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生活远远比想象中的要美好，从那时起，我们每个人都在心底默默定下一条誓言：总有一天，我要让我的家乡也变得这么美。”

“在欧洲待了两年，我们走遍了无数个地方，增长了许许多多的见识，其中包括科学、船舶和火炮工艺，那趟旅行的价值，不可估量。”

“同样是在一个清晨，阿曼对大家说：曾经为了获得自由，我们离开了家乡；现在为了解放家乡，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