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挂了我的电话，让我十分担心，第二天一大早就把电话打到了警局。

电话是陈鑫接的：“喂，您好，刑侦科缉毒队。”

“我是仝四。”我心想这么傻的孩子，连我的声都听不出来，还能追上一一么？

“啊……仝局，有什么事吗？”

“一一呢？”我问

“哦……您说二哥啊……”

“你叫她什么？二哥二哥的！你看她都多大了，让你们这么叫下去还有人敢娶她么！”一说起这名字我就来气，气得我差点挂电话。

“呃……一一她还没来上班，说有事晚来一会。”陈鑫明显很害怕，声音很慌张。

“哼，陈鑫不是我说你，作为在警局跟她最亲近的人，怎么连你也跟着开玩笑？”我叹口气，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劝他。

“仝局……我们这办案的时候习惯了，毕竟她是队长，叫她一一有点挫锐气……”陈鑫连忙解释。

“小陈，你跟她这么久，还这么怕她，以后……可怎么办？”我头疼的按着脑仁。

另一边的陈鑫浑身不自在，心想这两个老头子怎么就这么喜欢撮合自己和二哥呢？要是二哥对自己不是对哥们那么明显我还有戏，这都两年过去了，我怕是要将暗恋进行到底了。

我愤愤地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

和自己女儿的关系这么僵硬，我这个局长当得也很失败吧。我低头看见桌子上的一家三口合影，陷入了沉思。

那年……一一也就才十六岁吧？

仝家一直按排名叫名字，我是家里的老四，所以取名仝四。

大姐二姐孩子都是儿子，却也不算仝家人，三哥结婚晚，孩子比一一还小五岁，现在刚大学毕业。

一一算是家里第一个女儿，又是长子，故取名仝一一，寄托了我们家一切祈愿。一一这孩子从小也争气，什么事都好强，什么都要拿第一回家。

我从小训练她的体能和力量，虽然没有想要让她接我的班，可一看她坚韧的眼神和从不放弃的精神，这实在是当警察的好苗子。

在她妈妈去世之前……我们父子的关系，跟好哥们一样，她什么都问我，什么都要询问我的意见，希望我给她最好的建议和最坚强的后盾。

事情发生在她上初中的时候，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中考。她从来都是家里外面都能顾好的孩子，那时候她妈妈已经生病很久了，我们全力配合医院治疗，但也无济于事。那天一早起来天色就有点阴冷，我从医院离开接到线报，通缉犯目标暴露，我和老陈一同前往缉拿归案。

蹲点的时候一一打来了电话。

“爸爸，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妈妈状态很不好。”

我当时正集中精力盯紧犯人，每次接到医院的电话，都没有想象的那么危险，只是安慰她：“一一啊，爸爸在出任务，你先去医院看看，我马上赶过去。”

“可是……”她还要说什么，老陈在旁边说已经要准备收网，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就匆匆挂了电话。

犯人抓住了，她妈走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一一自己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浑身无力。

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眶里一直憋着的泪水才流了出来。冲我声嘶力竭。

“你是人民的警察，不是我们这个小家的英雄。我知道只要一有医院来打电话，就是情况不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是你知道么！这次是妈妈主动要先打给我的！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她的女儿了！”

“一一……你别激动，都是爸爸不好。”我记得我当时的辩解，怎么听怎么苍白。

“你不是！你不是她的丈夫，你也谈不上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你只是人民的警察，那你去为人民！我以后不用你管！”

孩子妈的葬礼是个下雨天，一一没再流泪，也不看我。警队所有人员前来送行，老陈让我节哀。我知道我不是个人，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好，我愧对于一一，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年之后，一一擅自报名了一所军事化管理的高中，三年内很少回家，很多时候她都直接去奶奶家过完寒暑假，带回来一块又一块格斗赛金牌。我知道她一直憋了口气，也知道从那起就没再叫过我‘爸’。

我妈那老人家，一年也见不到我几次，每次逮到我就训我，把女儿伤成这个样子。

“我和你爸一看到一一一年比一年高，能文能武的，确实喜欢，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娃娃，难道你要她像你一样天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母亲一向慈眉善目，她这是真的担心了。

“也不知道你怎么当的爸，我养了四个孩子都没像你这么窝囊。”父亲把茶杯一放，瞪着我。

“妈，既然您担心，您就说说她，我现在根本见不到她，她也躲着我。”我两手一摊，实在没法。

“我要是能劝住，还用跟你这么废话吗？”

二老也不再多说，我就这么看着她当上了警察。

在老陈手底下做事，我也放心。我们俩关系缓和的那一年，是她进刑侦科的第二年，一件大案让她直视着鲜活生命在她眼前消失，也看到一个个犯人从她眼皮子地下溜走，她突然成长了很多，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

她说她忽然明白了作为人民警察的责任所在，也懂得了所有她无能为力的失重感，为人民做事很神圣，她却只是个凡人。

我们并没有彻底缓和，可是挂了她的电话，我却抱着我们三个人的合影第一次哭了出来。我是人民警察，更是位父亲，也是丈夫，可真的只是个凡人，不是超级英雄。

那天之后，她离开了重案组，却去了缉毒队，到现在也两年多了。我一直从侧面想让她去个轻松点的地方，总让老陈给她做思想工作，可她坚定的信念谁都撼动不了她。

这就是我们家的事，这就是我这个失职父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