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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着龙袍》第十四章 击鼓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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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街坊内。

“今日京兆尹府可热闹了,我听说呀,有人在击鼓鸣冤呢。”只听得一卖花的女子道。

“不若将你的花卖好些罢,何必去在意这些闲人琐事呢。”那卖藕粉地哂笑道。他虽是这么说,却也在竖着耳朵听。

毕竟,在盛京里击鼓鸣冤是少之又少的事了。他依稀记得,那前一次的击鼓鸣冤,似还是在七年之前。

——那一个在整个东楚都闹的沸沸扬扬的鄂州诗案。

“你这话可就错了。这可并非闲人琐事,毕竟,那击鼓鸣冤之人,我们可都见过。”那茶老汉抚弄着花白的胡子,微笑道。

“茶老总喜欢卖弄关子。那击鼓鸣冤之人到底是谁呀?”卖藕粉的有些着急了。

茶老汉露出了一丝微笑,他道:“这人,是渝蜀太守之弟,江子瑜。”

宫钰戴了一顶斗笠,那身织锦貂氅衬得她的肌肤烙下了一片冷色。

她手里还拿着那根鼓锤。

她方才一共敲了四下,那只看似纤细的手腕里仿佛蕴含了不可窥察的滔天劲力。

鼓声入耳,路人止步。

那四声鼓声恍若雷公低语,声势冲天,生生扣住了路人的魂。

“风黎川大人,京兆尹外有一个戴着斗笠,穿了一身貂氅的人正在敲击闻诏鼓!”功曹参军刘庆盛道。他面色虽是恭敬,眼神却悄然上眺。

“你且先去吧,本官随后便到。”风黎川淡淡道。他着了一身深绯色的官袍,官袍的袖边雕饰着几簇五章纹。他拂开衣袖,将案台上的宣纸轻轻收拢。

那暗色翻涌间,一道光亮赫然映在了宣纸上,只见宣纸上的字笔势迥劲,陡然回锋,观之若有山涯之苍劲,沧浪之洒然,力透纸背,千钧之姿。

那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宫钰。

京兆尹府外,宫钰静静地站着。她斗笠下的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击鼓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来者何人?”风黎川问,他望着那位斗笠下的人,神色淡漠。

“在下渝蜀江子渝。”宫钰低声道,她抬手作了一个揖。

风黎川沉默了须臾,他侧身避开了这一个礼,只道:“你有何冤?”

闻诏鼓乃是东楚开国太祖所设,若是有极大冤情者,可于辰时击闻诏鼓,持血书鸣冤。凡击闻诏鼓者,冤情必将传入圣上耳里。

冤若未闻,万衣泣血,冤即入闻,天下定也。

宫钰闻言,微笑道:“我并无冤屈。”

“放肆!若无冤情,擅击闻诏鼓,可是死罪。”功曹参军刘庆盛怒喝。

风黎川望着宫钰,未曾言语。

宫钰垂眸,她在宫里荐官一事此刻已然被传开,江子渝理应被视为宫钰的人了。

元晞公主备受圣宠,她的人自然也会被礼让三分。

风黎川尚且未曾受江子瑜之礼,这位功曹参军却敢直言怒斥。实在是有些意思了。

看来,这京兆尹府里的人,也未必同心。

宫钰依旧是微微笑着的,她道:“那位欲鸣冤之人此刻难以击闻诏鼓,在下不过是助其一臂之力罢了。”

只见那京兆尹府前的台阶上,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匍匐在台阶上,她垂首,那覆盖了半边脸颊的面纱轻轻扬起,露出了自脸颊延至下颚处一道疤痕。

“鄂州沥县李沐蓁拜见京兆尹大人。”那疤脸妇人俯下身,轻声道,“是民妇有冤,只是民妇此刻实是无力击鼓,便劳烦江公子代之了,望大人恕罪。”

李沐蓁依旧是垂着头,她那素衣袖口有一片殷红慢慢晕染开来,她伸出了藏于袖间的手,有触目的红自指尖滑落,沾染了那掌中丝绸的一角。

只见那丝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字竟都以血为墨,这分明是一份血书。

开国太祖曾言:若要击闻诏鼓,须以血为字。

如此的一封血书写下来,李沐蓁的手显然已经无力触物了。

风黎川的神色依旧是淡漠的,他低声道:“无妨,你且说说你的冤屈罢。”

“禀大人,民妇原是鄂州沥知县王清彦之妻,民妇的夫君与一双儿女皆被歹人所害,望大人还民妇一个公道。”李沐蓁道,她的声音极轻,这一句话便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鄂州沥县,知县王清彦。风黎川闻言心下微惊,他也对此事略有耳闻。沥县七年之前匪患横生,原沥县知县王清彦与其子王旭洲,其女王琅嬛于匪患之中身亡,其妻李氏于匪患之中失踪,生死未卜。

彼时尚是鄂州县丞的赵泓颇为重视此事,他尚未有兵权,却不惜以项上人头担保,上奏借兵,剿杀恶匪,大胜而归。也因此事,他在沥县拥有了极高的名望,原鄂州知县王清彦去世之后,他便上任为新一任的沥县知县了。

可如今,王清彦之妻李沐蓁竟以血为书,上京击鼓诉冤。

那七年前的沥县匪患一事,究竟还牵涉了什么?

“李氏,你口中所言的歹人可是那沥县匪寇?若是,你这冤于七年之前便已然了结了。”风黎川淡声道。

李沐蓁没有答话,她的面色苍白。

“莫非还有七年前那匪患的漏网之鱼?”风黎川道。

“回禀大人,民妇所言的歹人并非那所谓的匪寇,而是——”话及此,李沐蓁袖间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京兆尹大人,请容属下道一句。”就在这时,功曹参军刘庆盛却冷声道,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鄂州沥县之事理应是先由沥县知县一审,若是涉及知县,则应避嫌,交由鄂州太守再审。可此民妇竟直接手持血书,上京击闻诏鼓。这便该是僭越之罪。”

“刘大人说笑了。”听得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自斗笠下传来。宫钰侧目微笑,“大人为何不想想另一种缘由呢?譬如说,无论是这沥县知县,还是那鄂州太守,都难以置身事外。”

此言之意,分明是暗指沥县知县与鄂州太守与这一冤脱不了干系。

风黎川抬眸望去,只见那一身貂氅的人正静静地微笑着。

——渝蜀江子瑜背后之人是元晞公主宫钰。而这位妇人正是被江子瑜所助,以此而言,这沥县匪患之事,绝非是一县之事如此简单。

风黎川听到那垂首的疤脸妇人轻轻道:“回禀大人,民妇所言的歹人,便是而今的沥县知县赵泓,他正是残害民妇一家的歹人。”

“众人皆知,沥县知县政绩斐然,待人温厚,李氏,构陷朝廷官员,乃是牢狱重罪。”刘庆盛冷叱道,他盯着李沐蓁,忽而想到了什么,向江子瑜望去,“区区民妇便敢构陷朝廷官员,恐怕这背后谋算另有其人。”

宫钰依旧是静静地微笑着,只是那微笑却仿佛是无言的嘲弄。

“民妇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李沐蓁道,此刻,她的嘴角微微扯开一丝弧度,那脸颊上的疤痕便也宛若活了一般,令人无端生了一丝寒意。她缓缓地从袖间掏出了一根断了的玉钩。

当见到这根玉钩时,京兆尹内的人竟脸色皆变。

只见这根破碎的玉钩上,雕刻着精致繁复的皇家龙纹。

这根玉钩,分明是御赐之物!

“还请京兆尹大人过目,民妇曾于家女身亡之地拾到了此根玉钩。”李沐蓁低声道。

是南月玉钩。风黎川沉默了片刻,七年前,沥县知县赵泓以命换兵,剿除匪寇,大胜而归,当今圣上颇为赞赏,便赏下了南月玉钩于他。

此乃无上荣光,可而今现于此,却无疑是一种讽刺,且不谈这南月玉钩竟成了沥县知县赵泓牵扯于其中的一桩物证,便是这玉钩丢失,也足够令赵泓寝食难安。

毕竟,这丢失御赐之物,乃是蔑视皇权的大罪。

然而,若是要定赵泓的罪,终归是有些难度的。风黎川若有所思地望向宫钰,那沥县知县赵泓身在鄂州,京兆尹府未必能轻易触及鄂州之事。

未能触及,便意味着此事可多生变节。

——黑白颠倒于官场中向来都是轻易之事。

然而,令风黎川意外的是,只听得宫钰道:“说来也巧,京兆尹大人,在下前些日子入京,却也恰巧遇到了沥县的赵泓大人。”

沥县知县赵泓此刻竟也身在盛京。

风黎川心下叹了口气,这些巧合堆积于一起,便不该是巧合了。

——而是一个谋算,一个将他视为棋子的,环环相扣的谋算。

而那位执棋的人,必定是元晞公主宫钰。

“来人,宣沥县赵泓。”风黎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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