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皇后命人过来传话，说是邀我去长明宫赏花，一出门，便迎面遇上一群小宫女，擦肩而过之际都十分恭敬的朝我行了个礼。不想，还未走出几步，她们便迫不及待低声交谈起来，隐隐听着似又是在讨论我。

因着近日常在外走动，宫里关于我的流言也渐渐多起来，我向来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也从未讨究她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左不过和当年在寰方的情形一样，堂堂一国陛下养了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在宫里，自是宫人们茶余饭后最有意思的谈资。

许是见我驻足一直没有再走，觉着我是生气了，身后跟着的小宫女忙道，“后宫的宫女们闲来无事，最是喜欢搬弄是非，我这便去回了尚宫局，定要大总管好生整治整治她们，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我只摇摇头。

记得当时小印子说过，寰方皇宫里关于我的传闻版本颇多，就我自己知道的便有三四种，于是突然好奇起她们到底又是如何议论我的，一问那小宫女，她却笑着一福，“也没什么，不过是因为姑娘与寰方的皇后名讳相同，她们觉着赶巧罢了！”

寰方的皇后！寰方有新的皇后了？

“寰方先皇后过世之后，后位不是一直空悬着吗，什么时候又有新皇后了？”

她又是一笑，“姑娘先前不大爱出门，所以不知，早在一个月前，寰方封后的诏书就下来了，新后的名讳正与姑娘的相同，连字都一样！只是这位新后尚在病中，所以一直没有行册封礼，但诏书早已布告天下，确是错不得的！”

是因为怕我反悔吗，所以趁我还身在津国的时候，他就先公布了旨意！还是，他是在告诉我，他在等我回去呢？

“姑娘？”见我久久没有回应，小宫女忙上前试探着唤了一声，见我依旧一动不动，这才担心起来。

我与那新后名字相同，新后又称病一直不曾露面，稍加推敲便不难猜出其中原委，难怪她脸色突变，许是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吧。

因着已答应了皇后，纵然心烦意乱，还是不得不去长明宫一趟，皇后依旧温婉随和，又是提前备了许多茶点，又是怕我吹风，特意让人拿来绒毛毡子，唯恐不周。

虽不是第一次来长明宫，特意来赏花确实头一回，记得先帝在时，皇后便常邀各宫妃嫔前来聊天说话，此处常年热闹，与其他宫殿截然不同。

今天只有我们两人，她倒是没再说那日那些话，但我心里明白她的意图，便一直如坐针毡，只盼着时间快些过去。

好容易等到临近晚膳的时候，她本留我一起用膳，说陛下也会过来，我连忙推辞，只说近来胃口不好，不想扰了他二人雅兴，说着便要起身告辞，不想才站起来，眼前却突然一黑，随即便昏死过去。

再醒过来已是深夜，一睁眼面前便是韩佶一张忧虑的脸，顺势朝四周看了看，原来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本想坐起身子，却觉得浑身上下绵软乏力，手上竟半分力气也使不出。

许是看出我想坐起来，韩佶忙上前帮着扶我一把，又在床头垫上两个棕毛垫子，尽力让我靠得舒服一些。

“许是天气突变，我就是觉着近来乏得很，中午吃得不多，可能是气血不足，皇后娘娘吓坏了吧？”此番是在长明宫昏倒，若不作说明，只怕就要牵连皇后了。

“你没事就好，太医诊断之后，我便让人去回她了。”虽是这样说，但他皱起的眉头依旧没有丝毫松懈，许也是被吓了一跳。

好容易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说话，我便趁机拉住他一只衣袖，“韩佶，让我走吧，这座皇宫终究不是我的归处！我与皇后娘娘虽只有数面之缘，却深知她一位大方敦厚的皇后，有这样的人辅佐在侧，不仅仅是你的福气，更是整个津国之福！况且，她一心只为你打算，对你可谓情深义重，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有负于她。而我，从来都属于这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所以，放我走吧，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听我说完，他低头沉默了良久，然后又抬头对上我的眸子，“如果我不让你走，你就会虐待自己的身子，以此来折磨我，你要用自己的性命来逼迫我放手，是吗？”他的语气出奇的平缓，听不出一丝怒气，却让人隐隐赶到压迫。

“韩佶······”我的声音几近哀求。

“你只知道他在等你，又可知这么多年我是如何过来的？”他一拳捶打在床铺上，猛地将脸凑近，“我等了这么多年，盼了真么多年，你可知道！好不容易你又回到我身边，我也有了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能力，你就这般不愿留下？对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你心里可曾有我半点位置！”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近怒吼。

越是看他生气，我心里就越内疚，如果当年没有我的刻意接近，或许他也不会如此偏执。

“韩佶，”我稳了稳情绪，有些话，迟早是要说开的，“对不起！当年一入栖霞宫，我便对当时的乾贵妃和姀妃之间的恩怨有所耳闻，偏偏乾贵妃又独得圣宠，所以我一直事事谨慎，唯恐稍有差池便会给人抓住把柄。直到后来被遣去嵌巧宫侍奉珮荨，身处风口浪尖却没有退路，我知道贵妃娘娘对我有戒心，唯恐哪里没有顺着她的意，就会死于非命，所以才想到找一个靠山。”

“所以，自始至终，你对我从来都没有······”

“不！”我忙打断他的话，“我与你相识是在去嵌巧宫之前，确实是真心将你当做朋友的！包括珮荨，她视我如姐，我又何尝不是一颗真心全盘托出。只是我没有料到，我的举动竟让你有这么大的误解，只是在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决定结束这一切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迟了。韩佶，”我放轻声音柔声喊了一声，“说到底终究是我做错了，是我给了你错误的暗示，让你会错了意，我也没想到你会因此痛苦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可这些年的经历，我也算是收到惩罚了，算我求你，看在我为珮荨所做的这一切的份上，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