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雪终于停了。赶在人们起床之前，大自然带来了新年的最后一份馈赠。小雪连续下了几天，直至昨夜凌晨，才开始发力，如羽毛般倾泻，漫天飞舞，飘飘洒洒，甚至掩住了昨夜操场上余留的烟花痕迹。

雪花似乎更喜欢在寂静、无人的夜里肆情绽放，它们从天而降，落入凡间，将这个城市变成一个粉雕玉砌的世界。可是，在新年前夜，谁会有闲情雅致，半夜爬起来欣赏这妖娆的景致？

又是几乎一夜没合眼，林慕枫揉揉太阳穴，有些疲惫。

车里虽空间狭小，但暖气十足，要想休息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一夜思绪烦乱，无力地看着一直强压在心底的往事，一件一件，争先恐后地涌出，涌出心底，涌出血液，占领整个空间。可为何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似在狠狠嘲笑他的放不下。多回忆一刻，疼痛就多一分。他不愿轻易睡去，因为合眼就是她。却也不愿一直清醒，因为清醒的世界早已没有她。一向自诩果断、绝狠的他竟也陷入两难。

抬头又望向那片小小的窗台，就像他在夜里无数次做的那样，他轻声问，“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

没有人回答，车里始终寂静无声。

下一秒，他推开车门，跳下车，车顶已积压着一层厚厚的白雪。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躯体。飘扬的雪花固然美丽，却把他困在车里足足七八个小时。

时间还早，小区里还没什么人。冬日的清晨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萧索。但雪花倒是成功地唤醒了平日总爱赖床的小伙伴们。操场上，两三个不怕冷的小男孩，已开始嬉戏玩闹。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过去，潜意识里有些偏爱那个小操场，许是因为他们最初的相遇就是在午后一个充满生机的操场上。

可是还没待他走近，一个雪球就远远地朝他飞来，他头一偏，轻易躲过袭击。似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依然不慌不忙地踱步走去。

抬眼看了去，不远处一个小胖子还在努力捏雪球，不时看看他，似乎在准备下一轮攻势。他微挑双眉，本来就不喜欢孩子，何况还是个调皮鬼。

“啪”，这次，雪球直直地砸在他的手臂上，他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继续漫步，甚至看都没有看那小胖子一眼。

没有对手，没有期待中的反应，小胖子也是觉得无聊，却突然想到什么，迈着小步，吃力地快跑到他前面，停住。他不得不止住步子，低头，一只脚在旁边的一个小雪堆上不停摩挲。

“你是坏人。”四五岁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冲他喊道。

他有些不耐地抬头，不语，映入眼帘的是孩子那被冻得红扑扑的小脸。

“你一直在我家楼下，我看到你了，你，两天了。”小胖子越说越起劲，竟双手叉腰，眼里一脸戒备，不时用手指着他，“坏人！”

他微愣，心想，“这小子观察力不错，但智商是硬伤。”

他本来就话不多，此刻对小胖子又没什么好感，所以，就只是淡淡地，冲面前这个义愤填膺的小朋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话。

然后，绕开，直行。

小胖子却是不依不挠，似乎从他的点头中得到了鼓励，在后面追着他。

“你真的是坏人吗？你会把我拐走吗？你会把我卖了吗？你知道我能卖多少钱吗？”

林慕枫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住步子，转身，紧跟在他身后的小朋友可没那么灵活，还来不及刹车，就一头栽到他身上。他略带嫌弃地伸手接住他胖胖的小身板儿，把他扶直，但立刻松手。

小胖子则是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似是等他回答。

他也不说话。

片刻，他看着孩子，缓缓开口道，“吃早点儿的地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