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响亮，邹源正倾身与外籍康复师沟通，猛一回头，见韩晋侧着脸，俊毅的脸上印着红印子。

“无论你怎样对我，我对的心都不会变。”

舌尖顶了顶唇角，尽管被甩了耳光，韩晋却唇角上扬，压着声音，

“我爱你的心不变，我想和你生二胎。”

“你说过，你是我的眼，往后，你也会是我的腿。”

韩晋默默下了决定，魏小聪一天不回到自己的身边，他都不会再进行复健。

“你不回来我身边，我就算是残废了，也不可惜。”

缓缓地笑了，韩晋双眸犹如盛开的一树梨花，星光细碎而耀眼。

“无耻。”

啐了口口水，魏小伟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我姐不甩你，你残废了也与她无关！”

要是魏小聪根本不甩他，他就算残废了也不过是世界上多了个残疾人而言，与魏小聪有毛线关系。

咬紧了唇，眼眶的泪水哗啦啦直流，魏小聪定定地瞪着浑圆的杏眼，姐弟同心地嘲讽，

“你就算瘫痪了，也与我无关。”

真是无耻至极，醒来就要求她回到他的身边，如此的口吻彷如之前仅仅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抬手抹去梦里的一切好像一切就回到了过去。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让你受苦了。”

“我的心一直都在，我等你。”

灼灼的眸光凝视着哭得双眼红肿的魏小聪，韩晋抬手想抹去她的眼泪，却被狠狠推开。

“韩晋，你滚，滚得远远的。”

“你母亲死了，这笔帐，我会永远都记得！”

正如魏彦所说，林素梅的死即使与他无关，但也是周秀芬的错，与韩家脱不得关系，他们之间有的只有仇恨，只有血怨，根本不该有爱。

炯炯的眸光在瞬间熄灭，韩晋微微地低头，此刻他甚至没有勇气与魏小聪对视，根本没有勇气窥见她眼底的疼痛。

爱一个人原本是要给对方幸福，是要疼惜对方，保护对方，而他，却一再地伤害她，一再地让她受到伤害。

配吗？

韩晋自问，自己根本配不上拥有魏小聪。

心刀扎般地疼，韩晋久久不能语。

“晋哥，不好了……”

邹源捏着电话，匆匆又跑了过来，

“夫人服毒自杀了。”

猛地抬头，韩晋讶异的眸光对上魏小聪的诧异，俩人皆呼吸一顿。

熟悉的家具摆设，陌生的空气，韩星童站在韩家老宅客厅，环视每个角落，心头空荡荡。

人去了，房子空了。

这个家，也了无生气了。

周秀芬清晨将韩江送到韩笑家中，仔细叮嘱该如何照顾韩江后只身回到韩家老宅，遣走下人，穿上矜贵的旗袍，妆容精致在床上服毒自杀，未留片言只字。

周秀芬选择了最惨烈也最悄无声息的方式终结了自己一生的执着，到死，方知过往都为云烟。

两天前韩星童带着证据回到鹿城，而早上带着逮捕令而来的执法人员，看见的只是妆容精致躺在床上的一具尸体。

恩恩怨怨，爱恨情仇，似乎随着周秀芬的死都终结了，韩星童执着多时的复仇与真相，在此刻，都泯灭在流逝的时光里了。

偌大的康复室，忽地鸦雀无声。

魏小聪止住了泪水，愣愣地望着韩晋，只见他缓缓地挂断了电话，唇角抿成一条线，双手握成拳又默默地松开。

“聪聪，她自私地以自己的方式终结了所有一切。”

人一死，万事终成烟。

心头隐隐地作痛，魏小聪别开眼，拒绝此刻的情绪，凭什么要心疼他成为了没有妈的孩子。

“小聪……小伟！”

门外传来清脆的嗓音，魏小聪扭头，隔着玻璃窗看见了裹着风衣的柳雅彤，还有她身侧同样是黑色风衣的赵智，脑袋有一秒的空白。

“晋哥，你感觉怎样？”

大步朝韩晋而来，赵智看见了脑袋缠着纱布的韩晋，紧张地询问，下了飞机就直接到疗养院，他压根不知道鹿城的风暴。

“邹源，收拾一下，回鹿城。”

韩晋抿紧的唇，朝赵智点头，却没有回应他的询问，果断地下了决定，必须要回鹿城一趟。

“你这刚醒来，回鹿城干什么？”

“再说了，你还得复健，不是已经开始复建了吗？怎么就回去了？”

熬了长途机来，刚下机就急切往这而赶，屁股还沾到凳子，怎么就要回鹿城了，赵智立即拒绝。

邹源应了声“好”，顺手将赵智扯开到两步外，压着嗓音将鹿城的变故告知了他，赵智猛地拍了下脑门，看了眼柳雅彤，咬牙又往鹿城打电话安排事情。

“小伟恢复得怎样？”

柳雅彤拉着魏小聪上上下下打量，也不管韩晋在一侧，关心的是魏小伟。

“挺好，开始复建了，努力努力，长则两个月，短则一个月，我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利锋的巡回演唱会早已经开始了，若他不抓紧时间好好康复锻炼，怕不能如期完成俩人的约定。

“你怎么来了？你不看着早教中心能行？”

看看赵智，又看看柳雅彤，魏小聪隐隐觉得哪里不妥，但又说不出，觉得早教中心无人看管似乎不妙。

尴尬地抿了抿唇，柳雅彤摸了摸鼻尖，宽慰道，

“放心，都上轨道了，运作很好，我一俩天不在没关系。”

人被拐上飞机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敲锣打鼓地大肆交代苏妍妍帮忙看顾，心怀内疚成为了甩手掌柜。

赵智到走廊外打了几个电话，把鹿城的事都安排好了才回到康复室，微微俯身向韩晋耳语，

“都交代好了，身后事从简，等你回去再火化。”

坐了趟飞机，不过离开鹿城短短的时间，居然也会生出如此的变故，赵智心里有点唏嘘。

“嗯”了声，韩晋轮椅往前一推，直接又推到了魏小聪的脚边，也没顾及柳雅彤就在一侧，轻声交代，

“我回鹿城一趟处理我妈的身后事，你乖乖等我回来。”

眼眸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韩晋凝着抿紧唇不回应他的魏小聪，抬手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灵巧地避开。

垂眸不语，魏小聪别开脸。

“切，你哪位啊，乖乖等你回来？恶心。”

沉积在心里的怨气一直找不到当事人发泄，现在正好，给了她机会，柳雅彤直接就吐槽了，还动作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柳雅彤，别捣乱了。”

赵智上前一把扯住她胳膊，想将她往自己身侧拉，却也很没面子地被甩开，同样被甩了句“你哪位？！”

外籍康复师尽管听不懂，但看完了全程，看得津津有味，像在看一部狗血的爱恨情仇你追我赶。

傍晚时分，赵智随韩晋再次登机，短短几个小时便又踏上了回鹿城的班机，而柳雅彤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留下陪伴魏小聪。

“还真想不到，老太婆会选择自杀。”

晚上，俩人躺在床上，柳雅彤敷着面膜幽幽地感叹，觉得自己像在看电视剧。

魏小聪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了无睡意。

关于周秀芬的一切彷如灰白的电影画面，一帧帧地掠过脑海，明明记得她的模样，却又像看不清。

“我也没想到，像她这样的人，该是不管如何，都会活下来的。”

费尽心思要谋划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该是容易放弃一切的人，魏小聪想不通。

“人死了，韩晋也恢复记忆了，你打算怎么办？”

柳雅彤也盯着天花板，想起了远在鹿城强颜欢笑的魏彦，林素梅是魏彦的命*根子，没了林素梅的日子，他丢了魂。

偏头，看了眼柳雅彤，魏小聪闷闷地问，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重新在一起？我做不到。”

失去的人永远都失去了，这段时间的折磨也深深地烙在心里了，她不是能轻易就放下抹去痕迹的人。

默默地抿紧了嘴，柳雅彤也有些烦躁，突然发现她根本无法给予任何的意见，正如赵智那个花裤衩所言，感情的事只能当事人解决，外人硬插手都是胡闹。

周秀芬的后世办得低调也极简，韩晋压着风声，没让周秀芬遭受半点污名。

办完周秀芬的后世，韩晋径直去了桃花镇，让邹源搀扶着自己到林素梅的墓地磕头下跪，不管是身为女婿、丈夫还是父亲，他都不是合格的。

“对不起，妈，是我没保护好小聪，没保护好你和小伟。”

韩晋久久下跪不起，冷毅的脸庞染上了悲伤。

无处宣泄也无法排解的悲伤，唯有默默承受，默默揽下。

“晋哥，你先起来，你不能再折腾你的双腿了。”

邹源着急着想将人搀扶起来，奈何韩晋摆摆手坚持跪着，唯有低声劝说。

“伤了也罢了，都是命数。”

韩晋抬眸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低头又磕了个响亮的头，在寂静的墓园分外响亮。

“自从小聪与我相识后受了不少苦，我身为她的丈夫却毫无作为，是我的错，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妈，谢谢你这些年对小聪无微不至的照顾，在她心里，你是唯一的母亲，原本无颜来见你，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我还是希望能再有机会照顾她们母女一生。”

“是我无耻了，但我真的不能失去他们。”

仰头看了眼天空，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忽地乌云密布，韩晋阴郁的心跟着又阴郁了几分。

“妈，我希望能用我的下半生来赎罪，我的余生都是属于聪聪的。”

一觉醒来，心空了。

韩晋憎恨如此空荡荡的感觉。

一阵寒风吹过，掀动了衣角，眼见雨就要落下，韩晋依然纹丝不动地跪着。

手里拿着束火红的玫瑰，魏彦一脚一步地走近墓地，彷如没有看见跪在墓地上的人般，单膝跪下，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墓碑上的照片，徐徐细语，

“素梅，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