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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之下》11 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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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里,霍府可忙得很,每个人都面带喜色,都忙着替霍姗置办嫁妆,丞相家的女儿,即使庶出,也得把嫁妆办得厚一点儿。二娘每夜里都睡不着觉,有时为女儿觅得好人家而高兴,又有时怕姗姗嫁入王室今后会受委屈,更是为了,成了亲公子觐就要带着姗姗前去封地,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每思及此,二娘都心如刀绞。

七七这几日身上还裹着纱布,也不出门了,知道姗姐姐马上就要成亲了,便也成天和两个姐姐玩在一起,只是她们玩的东西她都没什么兴趣,不是画画就猜字谜,司马稷几次来邀她去围场打猎,她手虽痒得不行,却也还是找几个借口搪塞过去。

到了月初,她伤无大碍了,便想着武艺不能落下,遂如从前去将军府报道,她提前一天差人去了将军府说了,免得唐突,这天一早,她就去了将军府,师娘早已等在门口。

蔓儿今日着一件银白锦裙,称得肌肤甚雪,腰间同色腰封,更显得身姿婀娜,盈盈不堪一握,娇人儿等在门口,竟叫七七生出一丝罪恶感,这样的佳人本该在塌上喝茶赏花,怎能因了她,在此受风吹。

她急忙两步走上去,蔓儿满眼皆是疼惜,拉着她的手关切道:“闻你受了伤,可叫师娘这一通担心,去了你府上几次,皆说你还未醒,我也不便多留,后来将军也不许我再去了。今终于看见你了,还好是个活蹦乱跳的!”

七七觉得师娘拉着自己的手冰凉冰凉的,想必一早在这里等她受了些露滋,她心里过意不去,赶紧替师娘搓了搓手:“师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担心了,再说,战场上受这点轻伤,那算个什么!”

蔓儿拿手拍她,怪道:“说什么呢!不吉利!你真是要把小命搭进去,你才晓得严重啊!”

她没皮没脸的笑一阵,说:“咱们进去吧!老在门口站着不太好吧!”

蔓儿面露忧色:“我看你师父这几日,心情都不甚好,你且乖些,莫惹你师父生气。”

七七表情僵了僵仍是点头答是。

蔓儿道:“你师父在书房呢!你去吧,昨儿个你差人来说今天过来,我买了好些菜,这会儿得去厨房了。”

七七:“要是受伤就能时常尝到师娘的手艺,那七七愿意天天受伤!”

蔓儿伸出纤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嗔道:“小家伙,油嘴滑舌,尽说些好听的。”

她又是一阵没皮没脸的笑,蔓儿这才去了厨房,七七轻车熟路的绕到书房,府里人都认得她,也不阻拦。

戚蔚在书房内泡茶,动作甚是熟稔,衣袂间流露出一股儒雅之风,直扑她面门。

她缓缓跪拜:“师父。”说完偷偷抬眼观察师父面色,戚蔚听见她说话,却是眼皮也不抬,手上动作也未曾顿一顿,对她置若罔闻。

她一看戚蔚面色,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当时戚蔚来营中看她,临走时那一弯失望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烙在她心上,又像刀子一样,每每她想起,都一点不留情的剜着她的心。她早该来府上拜见,却迟迟鼓不起勇气。想着等过几天,师父气消点再来,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师父还在生气。

戚蔚沏罢了茶,又走到桌前提笔不知道写着什么。她又膝行几步追到书桌前,可怜兮兮的将他望着,许是她目光太瘆人,戚蔚写了不一会写不下去了,又挑了本书来看。

七七从前在戚蔚面前,虽然对他十分尊敬但也有些聒噪,即使犯了错,他也不曾重罚,更不会对她如此淡漠。她知道这次惹他生了气,遂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只凄凄惨惨的跪着。

戚蔚这书一看,就看了近两个时辰,最后一页翻完,戚蔚胸中仍荡气回肠,正感叹书中所写天地之玄妙,蓦然瞥见桌前跪着的那小人影,足足跪了有两个时辰,腿也麻了,正一脸痛楚的偷偷锤腿,发现戚蔚在看她,赶紧将双手规规矩矩放好。

“起来吧。”他淡淡开口,缓缓走出书案。

“诶!”她连忙应着,刚一站起来,腿上一阵剧麻,麻得她五官都扭曲了。戚蔚下意识伸手拽着她小臂,将她扶稳站好。

见戚蔚肯理她了,七七以为师父气也消了,便回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

“嘿嘿,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戚蔚面上仍没个情绪,实在叫七七不好拿捏,他淡然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也不应她。,就去了院里,在兵器架前站定,背对着她说道:“在府里清养几日,身子骨反是弱了不少,来,叫为师看看,武功可有退步。”说罢以长棍挑了对双股剑出来,她凌空一个腾空前翻将双股剑接在手里,还不待她说话,戚蔚立刻攻了过来。

腿还麻着,她也只能勉力应站。

只是今日,戚蔚下手格外的重,丝毫不同往日师徒间喂招时的轻松,见她吃力,他攻势更猛,七七紧咬着唇,不肯求饶。戚蔚找了个空档,挑飞了她右手的剑,又一闷棍打在她左手,长剑应声而落,他身形极快,眨眼间又绕到她背后,以棍尖击她背心,她脚下不稳,立刻栽倒,正要爬起,刚半跪着,戚蔚的长棍又落在肩膀生生将她按下。

接着棍子如雨点般打在她身上,每一棍都像要把她往死里打一样。

她索性放弃挣扎,半跪在地,直止戚蔚打满一百棍。

她忽然喉中涌上一股腥甜,不由慌了,赶紧咽下。

戚蔚放下手中长棍,仍是不解气:“知不知道为师为何打你?”

她强压下喉间哽咽仍是倔得很:“不知道!”

“你!”戚蔚楊手欲打,却是忍了。这时蔓儿正好来书房叫这两师徒去吃饭。就看到七七跪在地上,戚蔚正在训斥,显然是七七挨打了。

蔓儿哪见得七七挨打赶紧上前护着:“夫君!你!你怎么打她?!她伤才才见好!你!”她急得语无伦次,戚蔚往日最是疼爱她,处处妥协,今日却也面不改色:“蔓儿,我在管教徒弟,你退下。”

“夫君……”

他面色严肃,不怒自威:“退下!”

蔓儿心里有些怕了,但仍是护着七七不松手,七七轻轻挣开蔓儿,道:“师娘,您累了一上午了吧,先去歇歇吧,七七过会儿再来找您。”

这两师徒,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蔓儿饶是心疼,也不好再护着,再看一眼戚蔚的脸色,终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你当真不知?”戚蔚重捡起刚才的话头。

七七也嘴硬:“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哪要个什么由头!”戚蔚被噎了一句,难免怒火更甚。

“你火烧十万人,你竟没觉一丝不妥吗?!趟你开城允许他们投诚,尧城至于尸横遍野吗!”

七七抬眼拿眼将他恨着:“师父要是菩萨心肠,当去法华寺出家才是,当什么护国大将军!”

只听啪一声响,两人都愣了一下,戚蔚错愕的看着自己仍在颤抖的右手,复又看向七七还印着掌印的脸,她被扇得扑倒在地,也是一时错愕,回不过神来。不过顷刻之间方才还倔强的眸子里瞬间噙满了泪花。

戚蔚膝下无子,从未如此打过别人的脸,即使手下犯错,他也只命他们自行下去领军棍,这次却没控制住心中怒气,扇了她一耳光,这同军棍之刑意义是大不相同的。

“尧城乃要塞!轻易烧毁你想没想过后果?为将者怎可只顾眼前而无后忧?火烧十万,如此定会惹来瘟疫横生,你又有没有想过?为师行军乌辽时,三令五申命你不可轻举妄动!好生呆在军营!你可到好!你还给我出城诱敌深入!为师的话你权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你若有失,你叫为师如何面对霍丞相?!”

七七头也不抬恨恨说道:“陛下乃阴侧之君,他的儿子个个心里都恨急了他!现今立储在即,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眼看朝中马上就要变天了,待新皇上位,立马就会着手剔除先皇旧臣,到时候,霍家军中无人,灭的第一个就是我霍家!”

戚蔚怒道:“胡言乱语!你身为女子如何敢妄议朝政!陛下威名你也敢诋毁?什么阴侧之君?什么立储在即?这些话都是谁同你说的?”

七七抬起头仰望他说:“师父该清楚得很!不然何必收我为徒?”

戚蔚语塞,气得左右踱步。

“你当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好大喜功!唯利是图?!”

七七才擦干的泪水,又如泉涌一般落了下来,她心中委屈,身上也痛,喉头哽咽,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戚蔚出口后也有些后悔,他自是知道七七不是他口中的“好大喜功,唯利是图”只是人一到气头上就控制不住话里藏刀。总是会不由自主伤害对方。

她顶着戚蔚之徒的名义进了营中,自己脸上有光不也是给他长脸吗,所以献上妙计,到了他口中,成了好大喜功,她一心护国护家,到他口中,又成了唯利是图。想到这,她再也忍不了心中委屈,哇哇大哭起来。

戚蔚从未见过除了蔓儿以外的女人的泪水,对付女人的眼泪他是一点办法没有,但他可拉不下脸面去哄,再说,本就是徒儿做错,他这个当师父的罚她两下,还不是应该的?想到这,戚蔚心一横说道:“你就在此院中罚跪!到知错为止!”语毕拂袖走了,留下个七七,嚎啕大哭,身形单薄,如孩童般无助。

蔓儿想偷偷给七七送些吃的,也被戚蔚拦下,并且明令禁止府里人同她讲话,必须让她一个人想明白。

七七不知哭了多久,泪也流干了,哭声渐小。

晚些时候西禄来府上议事,戚蔚在书房接见,西禄一进院就瞧见那跪着的七七,暗一思忖,心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回头打量戚将军,但见他面色严肃,知道不该问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几次犹豫仍是开口:“将军,这……”

戚蔚拿眼一横,西禄立刻掐了话头,低下脑袋,侧身请戚蔚先进屋,他又回头看了她一两眼,转身跟了进去。

西禄虽不喜她当日在众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但也知道她心底并非有意针对,且又担心将军重罚她,会使霍相不悦,无益于戚家军,所以还是开口道:“将军,这富贵人家的小姐,经得住这重罚吗?”他一边说一边暗自看向她身旁躺着的那根木棍。

戚蔚在案前落座,眼神带着一丝漠然:“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西禄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末将这不是怕弄出个好歹来,霍相怪罪嘛。”

戚蔚略一叹气:“无妨。”

过了一会,他又问到:“你觉得,霍慎如何?”

西禄:“那还用说嘛,将军高徒,定是秉承了将军的勇猛善战,神机妙算……”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他跟随将军多年,将军是什么想法什么作风,他心里明白得很,将军之所以挂帅只为保家卫国,不为攻城略地,不为称霸一方。而今打了胜仗,将军还罚她,定是在这上面有了分歧,他也不好表态,只是很委婉的说:“这些年,浮途不断侵扰,打他们多少次都不长记性,弟兄们心里都憋着劲儿呢,多少年没杀得这么尽兴了。”

戚蔚听后,陷入沉思。

两人又商讨些边塞之事,直至华灯初上,西禄才离开。

见七七仍在跪着,也不敢同她讲话,只在不远处抱一抱拳,表达一下自己的同情。

七七略一点头,以示感谢。

蔓儿端了些饭菜到书房,她精心烹饪的饭菜,戚蔚却没一点胃口,拉着蔓儿小酌两杯,夫妻间聊了些最近的奇闻趣事。

蔓儿不胜酒力,方饮两杯便有些醉了,戚蔚只好命丫鬟扶她回房休息,房中没了蔓儿,满桌佳肴,一屋藏书,顿失星辉,他觉得有些闷,便想出门走走,一出屋子,伸个懒腰,才发现,夜不觉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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