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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改东宫·李承鄞视角》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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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院出去,我一路追着地上的血迹,耳边听到隐隐的打斗声,我将小枫一把护在身后。

那刺客是我派的,是顾剑。

与顾剑缠斗不休却始终落于下风的黑衣人我认得,是神武军的都指挥使,名叫曾献,是个武功盖世的能人。若非我派的是顾剑,兴许曾献早就把父皇救出来了。

曾献带的都是高手,与顾剑一番争斗下,那些高手死伤无数,但都是战场上拼杀的军旅之人,落于下风仍意志坚定,无比顽强。

顾剑扣着陛下的喉咙,单手执剑,出手仍快如闪电,曾献在顾剑的轮番攻势下,身上早已被划出了好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远处传来类似于闷雷的声音,轰隆隆的,我知道这是父皇的神武军用来传递消息的焰火弹。眼下想必整个上京能调来的兵力都给调来了,这局的效果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

我见曾献再一次被逼退,终于挑了个时机站了出来,语气凌厉地叫嚷道:“放开我父皇!”

顾剑将剑横在父皇的脖间,渐渐的,我听到了阵阵马蹄声,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顾剑不说话,按照计划,他不断地往后退,为了父皇的安危谁也不敢擅作主张,曾献领着人站在我身后,有保护我的意思。眼下局面分为了两拨,一拨是我,一拨是拿剑挟持父皇的顾剑。

父皇一生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他虽被劫持,但君威犹在,他挺直着脊梁,一字一顿地大喝道:“曾献!现在就杀了刺客!快!”

顾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他的剑锋寒光闪闪,划破父皇的喉咙仅是一瞬。

小枫急得团团转,不由地抬手拉住我的衣袖,我习惯性地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我的手心干燥,她却浸满了汗。我觉得她真如父皇当日所说的,真诚而善良。

顾剑脸上蒙着汗巾,一双眼露在外头,毫无波澜,像是一潭死水。

“现在神武军驰援已至此处,外头定然是固若金汤,你若是顽抗,免不了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我皇室慈悲,你若肯放下剑,我允你安全离开此地。”

顾剑静静地与我对峙着。

我又道:“如若你不放心,我原以身作为人质,待你安全离去,再将我放回来。”

曾献听了我的话,忙劝阻:“殿下不可!若是这刺客言而无信可如何是好!殿下乃我朝储君,国之根本,怎可以身犯险!”

我的这个局让父皇在鸣玉坊接触月娘时受到刺杀,不过就是让父皇以为是高氏派出来的刺客,毕竟放眼上京谁能派出如此身手了得的刺客来,再让神武军众人眼见为实高氏有动摇国本的意图。一来若父皇原本没有扳倒高氏的意图,我便给他一些,试问哪个被挟持的天子会不忌惮手握重权、搅弄朝局的重臣;二来坚定父皇扳倒高氏的念头,父皇一旦决定的事情,便会有雷霆手段。待高氏垮台,赵氏必受牵连,我未登帝位却一下子撂倒两个心腹大患。我愿以身作为人质,也彰显了我东宫太子的贤德与孝心,此乃一石二鸟之计。至于阿渡,不过是顺手除掉,我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在一个小小奴婢身上。

按照计划,顾剑会答应我的人质之策,把我带到郊外,在我身上划几道不痛不痒的皮肉之伤来避嫌,之后我安然无恙地回到东宫。

“要当就让我来当人质!”小枫突然出言说道,“反正我是一个弱女子,你也不用怕我玩出什么花样来!等你觉得安全了,放了我回来就是!”

“胡闹!”我出言责备道。

小枫瞪了我一眼,把手从我手心里抽了出来,“此前在你寝宫,有刺客潜入,是你救了我,替我挡了一剑,险些送命,你可别多想,我们西凉的女孩有恩必报,我就是报恩!”

我有时觉得她很痴傻,但有时又觉得她痴傻得很是可爱。当日在我寝宫的刺客,还是顾剑。我那时为了扳倒皇后才出此计策,连东宫储君都敢动的皇后,再加上这蛇蝎毒妇作恶多端,父皇新仇旧恨一块同她算账,怎能不恨她入骨,直截了当地废了她。

四周的马蹄声渐弱,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传来,那些人身上穿着重重地银甲,见着这僵持的局面,脸上不免染上错愕与焦急。

“臣尹魏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起来。”父皇的声音十分镇定,“传我令,全城戒备,封闭九门。”

“是!”

“神武军会同我东宫羽林军,闭城搜索,清查刺客同党!”

“是!”

“不要走漏消息,以免惊扰百姓!”

“是!”

尹魏是征战杀伐之人,为救父皇一切礼数从简,他没有行礼,径直退了出去。他走到了走廊上,与部下低语了几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让这场面更添焦灼。不消片刻,他又大步走到我跟前:“请殿下回东宫坐阵,安抚人心,这里臣来处理!”

我摇了摇头,我才是这局落幕的关键人物,我岂可回东宫听候消息。我看着顾剑,目光中意思是他可以答应了,没必要再僵持下去,待上京尽数戒严,对他无益。

“你放开父皇,我李承鄞堂堂东宫太子,一言九鼎,我给你当人质,定保你安全离去!”

小枫听了我说,又叫嚷:“不!我来!”

我免不了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闭嘴!”

我几乎从未用这样穷凶极恶的口气跟她说话,说到底还是想吓住她,让她不要掺和进来,我甚至敢保证过不了一个时辰,我就能安全无虞地回到东宫,陪她进晚膳。

“要说尊贵,我可比这俩男人尊贵多了,你别看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可轮到重要,也是比不过我的。你既然敢来刺杀,必定知道我不仅是当朝太子妃,还是西凉的公主,为两邦缔结万世之好才嫁给李承鄞的。你虽然挟持了陛下,可陛下性格坚韧,不会受你的胁迫,定要强令太子殿下跟神武军当场将你碎尸万段,你纵然拼命杀了陛下为你陪葬,可陛下立有太子,大不了太子登基,你除了死可没别的下场。”小枫言语间得意洋洋,“如果你用太子殿下当人质,陛下可有十几个儿子,大不了另立太子,你除了死还是没别的下场。可你挟持我就不一样了,我要是死了,西凉必定举国来反,两国交战,大军压境,生灵涂炭,所以他们绝不会让我死掉的。如果你用我来当人质,担保你平平安安,全身而退!”

我只想给她的脑门来一个爆栗。

“别在这胡言乱语!”我转身吩咐尹魏道:“你看紧太子妃,把她给我送回东宫!”

“李承鄞!你别擅作主张!你在这里,我就不回东宫,要回大家一起回!”

顾剑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盯着小枫看了半响,他不顾我眼里涌动的怒火,指着小枫,用没有平仄起伏的语调说:“你,先过来。”

小枫大喜过望,正要往顾剑那走去。我忙上前要拉住她,没成想她随手挥出一剑,我转身闪避,她趁我不备,两步并作一步地快步跑到顾剑那去了。

顾剑伸手拉住小枫的手腕时,埋伏在高处的弓箭手放了箭,数箭并发,顾剑身手了得,身形一扭抬手斩落那些羽箭。父皇趁机挣脱顾剑的控制,我提剑便向顾剑那里刺去,若他懂得分寸定然会当场舍下小枫离开。就算这上京固若金汤,凭他这可抵挡千军万马的身手,逃脱也是十分随意的。

但顾剑没有舍下小枫,他与我交手了。

我红着眼是发了急,顾剑挟持着小枫与我动了几招。与顾剑的这次对阵,我必输无疑,因为我心里有了挂碍,我的挂碍是小枫。当顾剑把剑横在小枫的脖间时,我彻底丢下了剑。

“小枫!”

小枫听见我喊她,我不知道我眼下是什么神色,我只觉得我脑子闪过一阵白光,都要炸开了。她朝我露出一个笑容,明明就很害怕,却还是用力扯出来的,那笑容好熟悉,当日她跳下忘川也是如此笑的,好似知道我与她将永不相见,故而让我得以记得她的笑脸。

我其实早就知道西凉不足为患了。

我想小枫也明白,否则她这般潇洒恣意的性子怎会甘愿关在东宫内三年。

明明我是布局的那个人,为什么最后入局的是我自己,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我很惊慌。

小枫嘴唇微张,无声地说:“放箭。”

我怎么能放箭?

那埋伏在高处的弓箭手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一旦万箭齐发,她保准会当场成为一只鲜血淋漓的刺猬。

我的鼻间很酸,当年娘亲死的时候我也是如此,几近淌下泪来,我佯装没有看见她的唇语,只是抬手朗声喊道:“不准轻举妄动!”

我从曾献手里取过一支羽箭,我站在顾剑面前,我厉声说:“你若敢伤我妻子分毫,我李承鄞穷尽此生,也必定碎裂你每一寸皮肉,天涯海角亦在所不惜!你现在放了她,我保你安然离去,言出必行,若违背此言,有如此箭!”

我说罢,抬手将羽箭咔嚓折断,丢在顾剑面前。我大声喊道:“放人!”

顾剑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命令,他从唇齿间挤出一声冷笑,仿佛在嘲笑我当年为了大业不惜屠杀突厥全族,如此狠心,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我欠小枫很多,多到我不知道怎么偿还。

我如今身在东宫,要知道比天子更难做的是太子,凡事须得小心翼翼,不得有丝毫的差池。我给不起她太多,只能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满宫伺候的奴婢。我最能够许诺的,恐怕就是将来她会是我的皇后,站在我身侧,陪我看那锦绣江山。

顾剑最后把小枫打晕带走了,我不敢命人与他周旋,我怕,怕他对小枫不利,怕他伤害小枫。当年剿灭突厥之事,他有参与,征战西域时他是手底下可调动的卒,我不敢信他。

我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

若是小枫遭遇了不测,我该怎么办。

若是小枫被顾剑带走,此生我都见不到她了,我又该怎么办。

人一旦见过阳光就再也忍受不了黑暗。我忽然觉得东宫那地方又冷又暗,我浑身上下都好冷,冷得我牙齿上下打颤,如堕冰窖的滋味不好受。但我是太子,我要保持我的威严,我要处事不惊,只因为我是太子,我是即将登上王位的人。

“将父皇安全送回宫内,不得有误。”

“那太子妃殿下……”

“父皇安危要紧,速速去办!”

尹魏拱了拱手,随即鸣鼓收兵,马蹄声又聚集在了一块,很快便一哄而散。

父皇上马时看了我一眼,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担忧的神色,他安抚道:“小枫那孩子心地善良,此番定会安然无恙。”

父皇说得是,小枫她如此善良,老天让她忘记了一切幸福地活着,她定会平安喜乐才是。

“多谢父皇关怀。”

曾献牵了一匹马来,将缰绳递给我。

尹魏带着神武军一行浩浩荡荡地回了宫,曾献的意思显然是要陪我一同去追顾剑。

曾献久经沙场不好糊弄,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哪怕是去追顾剑,把小枫给带回来。若是被曾献察觉出了端倪,这苦心布局全都前功尽弃了。我其实心里仍抱有希望,顾剑与我多少沾亲带故,过去我剿灭突厥他有过不满,但最后架不住我的命令依旧是帮了我。我不相信他会毫无坏心地对待小枫,可我相信他不会枉顾我的命令。

“不如臣与殿下兵分两路,上京已经戒严,想必那刺客没那么容易逃匿。”

“不必,曾将军有伤在身,不宜同我追查刺客,先回东宫再做打算。”我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曾献一副如鲠在喉的模样,他看着我的眼神透着一种诧异。我方才断箭为誓要顾剑放人,眼下又变了脸,不愿再追踪顾剑。曾献不是我的心腹,他不懂得我心中所想。眼下怕是觉得帝王家冷情,这真心说变就变。

我策马驰骋在街市上,方才的动乱仍是让不少百姓觉得惶恐,聚在街边议论纷纷。

“刚才那几声闷雷你们听见了没有!”

“那么响的动静,哪能听不见!不知道这一大支军队来回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刚打听了一下,说是鸣玉坊那出了事,我悄悄跟你们说,听说是陛下驾临鸣玉坊遭遇了刺客,鸣玉坊里死了好多好多人!”

“别乱说,回头抓了你去!”

“明日就是上元节了,不知明日陛下是否还会驾临承天门与我们一起看花灯?”

“这传言要是真的,恐怕陛下就来不了了。”

“真是好可惜!”

百姓们的几句闲言碎语传进我的耳朵里。

这消息再怎么封锁,到底还是防不住人的口舌。为避免百姓恐慌,明日这承天门看花灯之事须得安排得更加妥帖。

那小枫怎么办?

她眼下生死不知,难道我不搭救?

难道我还要上承天门看劳什子的花灯?

我知道我从来就没得选择,因为我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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