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羽安过世后的一个星期，学生会有一个新的制度。

每周的升旗仪式都会让一个成员上台演讲一次，主席已经上了一次台，下一次就是副主席高小雨。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高小雨刚要上台，齐筱寒拉住她。

“小雨，这次能不能要我来？”

高小雨看了她许久，点了点头，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筱寒，点到为止，不可过分。”

“有人阻止就去初三8班班。”

“好。”

“下面，由学生会副会长高小雨同学进行演讲。”

随着几千人的掌声响起，齐筱寒走上了主席台，俯视整个校园，拿起话筒。

“这次的演讲，由我代替高小雨发言。”齐筱寒直视前方，“我要说的，是关于我的一个朋友，她于五天前，过世了。”

台下一片惊叹与唏嘘。

“这个混账东西又在搞什么啊！”台下的班主任一额头的冷汗，他怒吼道，想把齐筱寒拽下来，刘倩亦是如此。

班主任刚要迈步，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被迫停下，他转头。

初三8班班长及校草漆伽魇站在他身后，带着戏谑的笑容，从带有磁性的声音说：“老师，让一个学生把话说完，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吧？”

“对啊，”宋柒也从后面走来，她依旧是长发大眼，涂着妖艳的红唇，无懈可击的身材美艳得不可方物，她挽上漆伽魇的手臂，巧笑倩兮。

“你们凑什么热闹！”刘倩上前阻止，“宋柒你不要以为你转学了我就管不了你了，信不信我……”

“信不信什么？吴老师？”宋校董走过来，“既然学生都这样了，还不如就让她好好演个讲，干嘛要挖苦人家呢？”

“爸~”宋柒朝他笑着撒娇道。

“让她继续讲吧。”一个苍老的女声传来。

“高校长！”

“我想看看，”高校长依旧是一副慈祥的样子，“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羽安的过世没有一个人预料到，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带走了的对生活的埋怨和憎恨。

“她的一生经历了太多，情感被拆解的支离破碎，被人耻笑，被人□□，最后，与世长辞……”

齐筱寒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似乎说了很多，说了庄羽安的母亲，说了胥瑞，也说了刘倩和班主任。

台下一片寂静，只有顾平琛，坚定而沉静地看着她。

只有她，愿意给庄羽安一份爱过的痕迹。

周六。

舒渔正在做作业时，女人跑进来，“鱼儿，你曲老师来了！”

舒渔把曲文潇接到别墅里，曲文潇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看着如宫殿一般富丽堂皇的别墅，也没有什么震惊。

她是国际级别的小提琴家，虽然素来低调，但是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

“来，鱼儿，叫曲老师。”舒渔的母亲格外年轻，看上去很有教养，舒渔从小受良好教育熏陶，举手抬足间也透露着千金小姐的气质。

“曲老师好。”她做出一副乖巧的姿态，内心却格外反感。

她不喜欢小提琴，再加上自己已经上了初中，和一群小学生练同样的曲子实在是有挫败感，但她没有办法，毕竟自己在外人面前是大家闺秀，必定要在音乐上有所作为。

“曲老师，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

“夫人您放心，我那位学生已经同意了，她等会儿就会过来。”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舒渔的母亲拉住舒渔的手，“鱼儿啊，你听妈妈说，妈妈这次给你请的陪练是特地按照你的要求来的，那孩子和你一样大，三岁开始练小提琴，特别厉害，年纪轻轻就是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冠军了呢！”

这么厉害？舒渔挑眉，也有些期待。

“夫人，小姐的陪练已经到了。”管家走过来。

“快请她进来啊！”

别墅的门被推开，那人背着琴走进来，舒渔瞳孔放大。

“来来来，鱼儿，快叫师姐。”

齐筱寒和舒渔四目相对。

齐筱寒，三岁开始练小提琴，四岁直接考六级，九岁考完十级，虽然参加的比赛不是最多的，但基本都是奖金丰富的国际大赛，并且无一不是冠军。

但她一直都是匿名参赛，拍摄时也从未照到正脸，虽然在小提琴界十分有名，但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

舒渔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原来齐筱寒是真的小提琴十级，而且，比自己厉害了数倍不止。

她不服，但是她必须得认。

“叫齐筱寒就行。”齐筱寒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她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她朝舒渔的母亲微微颔首，“夫人，久等了。”

“没有没有，哎呀多乖巧的一个孩子啊，来来来，鱼儿，你还不快请筱寒去你房间和你聊聊啊？”

“妈！”舒渔刚想反抗，却看见母亲脸色一沉，这才忍气吞声，把齐筱寒带到自己的房间。

“齐筱寒，你要闹哪样？”舒渔一回到房间就开始质问起她。

“生活所迫。”齐筱寒戴上耳机，把琴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琴。

“你拿着斯特拉迪瓦里的琴和我说你生活艰辛？！”

齐筱寒在十级之前用的全部都是练习琴，这把斯特拉迪瓦里是时晟郁那个败家子送给自己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现在我是你的师姐。”

“你是我师姐又怎样？信不信我让我妈开了你？”

“现在应该不是你威胁我吧，”齐筱寒冷笑，用昂贵的琴布轻轻擦拭着琴，“如果学校里的同学知道一个小提琴‘天才’成了我的师妹是什么反应吧。”

“呵，你确定他们会相信你？要知道我的人缘比你不知道会好到哪去好吗？”舒渔冷笑。

“可他们会相信高小雨，”齐筱寒一句话让舒渔噎住，“高小雨认识的人比你多了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就看她是选择相信你这个很久没有和她聊天的人还是相信我这个曾经被她误会过现在和抱有愧疚的她成为了要好的朋友的人呢？”

“你！”

齐筱寒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看着她，“练琴吧。”

从舒渔家出来后，齐筱寒去拜访了漆伽魇，幸运的是，刚好宋柒学姐也在。

“学长学姐好！”齐筱寒笑着看着他们俩。

“哎呀是寒妹妹！”宋柒看到齐筱寒很开心，“快进来啊！”

“不用了不用了，上次演讲的事情谢谢学长学姐了！”

“没事的，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你们班主任，”漆伽魇笑得很阳光，“对了，记得帮我向你哥哥问好，我好久没见到我这个好兄弟了，他有你这个妹妹我也就放心了。”

“对了，帮我问候一下你男朋友啊~”宋柒调皮地说，她和顾平琛也算是很好的朋友。

“说起顾平琛，我想起了一件事，”漆伽魇扶着下巴说道，“寒妹妹你应该不知道，顾平琛的家庭特别复杂，虽然学校的人都不知道，但是我见过他父亲一面，他的身世肯定不简单，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筱寒要不这个过年来我家玩吧~”齐筱寒一边看着动漫一边和高小雨聊qq，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可以啊，只要我寒假的时候比完赛就有时间了。”

“啊……你怎么天天比赛啊，这个比赛很重要吗？”

“是啊。”这句话还没有发出去，突然间整个房间的灯光全部熄灭，应该是停电了。

“啊……看来wifi也不能用了啊……那睡觉算了。”齐筱寒关上手机躺在床上，刚要闭上眼睡觉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打雷了？”

其实齐筱寒不是害怕打雷，只是因为打雷之前会有闪电，哪怕是闭上眼睛也会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一道的白色光线，她睡眠本来就很浅，又不喜欢整个人闷在被子里，所以打雷的时候很难睡着。

这种天气……怎么办啊，又停电了，看来会很无聊啊……

齐筱寒盯着手机屏幕良久，这才决定打过去。

“咋了嘞？”很少接到齐筱寒的电话，这个时候的顾平琛正在打游戏，和大多数男生一样，顾平琛也是个电竞迷，打游戏也十分厉害，同时也最讨厌在打段位的时候来了电话。

可因为打来的人是齐筱寒，他第一次放下游戏接通了电话。

“顾平琛……”齐筱寒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累。

“你……”顾平琛听她这样也有点困惑，“便秘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因为顾平琛只对齐筱寒一个人嘴贫，所以她是十分不服的，“你是在玩游戏吧？”齐筱寒有点小心翼翼，因为自己也喜欢玩游戏，所以很清楚在打游戏的时候来电话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没有啊，我刚刚看书呢。”顾平琛把房间的灯打开。

“我……没什么事，就是打雷了，我睡不着，而且家里面还停了电……”齐筱寒心里还是有点不相信，因为顾平琛一般都会在这个点打游戏，以前叶浅生晚上给他打电话想找他聊天，结果直接被他挂了电话，而且还得到了“以后晚上别来找我”的要求。

“哟，你还怕打雷啊，真当这是言情小说呢。”

“不是怕！我是睡不着，睡不着好吗？”

“哦……睡不着啊……那我陪你呗。”

“你不是可以打游戏吗？”

“我们也要生地会考了好吗？所以我这个时候也要好好读书啦~等下有时间我再玩就好了。”这么一想，顾平琛下个学期也是初三的学生了，没有多久也要中考了，他的成绩一直都很平庸，就只有生物和物理好那么一点。

“那……你以后想去哪个高中？”齐筱寒握紧手机。

“我还没有想……反正我不会去诚岚本部，那里实在是太恐怖了……其实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应该是你去哪我就去哪才对啊。”

“你够了好吧，但是我很想去南旬啊，那可是全省最难去的学校呢，就是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那你还是别去了吧，你都考不上，更别说我了好吗？换一个正常点的吧~”

两个人就一直聊到很晚很晚，直到雨变小了点，齐筱寒也有了倦意，“啊……我想睡觉了……”

“想睡觉了？这是好事啊，也这么晚了，那你睡吧~”顾平琛很有耐心，齐筱寒刚要挂电话，顾平琛又赶紧说，“等下，我可舍不得你挂，这样吧，你先睡，把电话开着就好，你睡了之后我再挂就是了。”

“你倒开心了，这可是我的电话费啊……”齐筱寒觉得好笑。

“没事，爸爸我帮你充。”

“那好吧，晚安。”齐筱寒很听话地把电话放在枕头旁边，然后就直接闭上眼睛，过不了多久就睡着了。

这个晚上她比以前每一个夜晚睡得都沉。

顾平琛一直等齐筱寒睡着之后，他才挂上耳机，把游戏打开调成静音，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耳机里不是游戏的背景音乐，而是齐筱寒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和反转身体时的被子的声音，齐筱寒的呼吸稍微重一点都会让他的心跳乱上几拍。

他很满足，虽然整个晚上没有赢一场。

“喂？”齐筱寒一边标注全英文报纸上的生词一边接起电话。

“在干嘛呢？”熟悉的声音传来，很多人都说顾平琛的声音很苏，澄澈而富有磁性。

“看书。”

“这么勤奋？早上打电话给你为什么不接？”

“去医院检查了。”

“下午就去学校了还去检查，真不怕迟到啊？结果如何？”

“不知道……”齐筱寒用笔标出报纸中的生词，“医生没说……”

齐筱寒看向窗外，下雨了啊……

羽安，你已经过世了一个月了，天堂那边，还好吗？

“齐筱寒？”晚上准备就寝时，生活老师走进来把手机递给她，“你妈妈找你。”

“嗯。”齐筱寒沉默地接过手机，准备到厕所接电话。

“喂，妈。”

“今天的结果出来了。”

“嗯。”很多年过去了，这对母女的对话依旧平淡。

“你的胃，可能会癌化。”

齐筱寒已经忘记了医生后来说了些什么，她蹲在厕所里用手捂住嘴，无声地哭泣起来。

那个星期的周末，齐筱寒坐在时晟郁的车上，去医院接受通知。

“怕不怕？”时晟郁没有看她，转头盯着车窗外，问她。

齐筱寒摇头，虽然时晟郁没看到，但应该也猜到了结果。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了，齐佑不在这里，而且现在我也快要走了。”

“小叔？”齐筱寒偏头。

“不然呢？我妈现在有老公了，我也快上完高一了，所以我当然要回去了啊。”时晟郁背靠在后座上，“如果这一次你不跟我走的话……我们俩应该很难再相见了吧……”

齐筱寒现在才记起来时晟郁的生母是日籍华人，和他的父亲离异后就回日本去了，她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关心过这个小叔了，“那个……小叔。”

“嗯？”

“我会和你一起走的，但是……”时晟郁虽然依旧没有转过来看着她，但是齐筱寒明显感觉到时晟郁的后背已经僵住，“我现在不想参与治疗，能不能晚一点？”

“只要你能和我一起走就行，你想晚多久？”

“半年吧。”

“半年？！”时晟郁坐起来，“你疯掉了？那时候你还有胃吗？估计你连命都没了吧！”

“……”齐筱寒低着头。

“我知道了，又是为了顾平琛？”

“……”

“唉……”时晟郁转过身抱住她，“好吧好吧，那你要小心，如果在这半年里你出了什么状况的话，信不信我要你好看，毕竟你还要和我去日本吃你最喜欢的三文鱼啊。”

齐筱寒把脸贴在时晟郁的胸脯上，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顾平琛，遇到你之前，我不怕死。因为生死乃人间常事，命运是躲不过的。

可是为什么我遇到了你之后，我却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离开你？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一个暑假后，枫诚开学了，齐筱寒已经是一名初二的学生。

顾平琛进了初三，时间变得很挤，两人很少见面。

听说顾平琛的成绩似乎并未上涨，还是处于中游，只是生物好到不行，备受生物老师的关注，似乎已经商量好要保送进诚岚本部。

胥瑞的转学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齐筱寒对他的不满似乎减少了很多，或许等到很久之后，时间会冲淡一切，两个人也会一笑泯恩仇。

只是让齐筱寒惊讶的是，穆乞巧也选择了转学。

穆乞巧本不是江城人，转学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在她转学之后，陆安凉似乎轻松了很多。

她肯定，也对穆乞巧有过戒备之心吧。

升了初二之后寝室进行了一次大的改动，齐筱寒和高小雨、甚澄珞、郑嫦、陆安凉和艾潇潇一个寝室，几个人本来就关系熟络，聊起来更是不亦乐乎。

漆伽魇已经在诚岚本部上高一，宋柒依旧在桦诚读初三，顾平琛和白亦笙光荣地成为校草。

新的学期，新的开始。

“好气哦，那个齐筱寒越来越嚣张了，上次居然还瞪我！”圣萱茗和舒渔陈雪还有其他五个一班的女生是一个寝室的，圣萱茗本来就苛刻，对齐筱寒的印象格外不好。

“萱哥，别生气啦，为这种人不值得的。”舒渔笑着安慰她。

“鱼儿，我不像你那么善良，我就是讨厌齐筱寒。你看齐筱寒有哪点比得上你？成绩也就那样，长得还那么丑，比你胖了不知道多少，人缘也好不到哪去，就只会练个没前途的小提琴，和你差了十万八千里，顾平琛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一无是处的人啊！”

“哪里哪里啊，我也好不到哪去好不好。”舒渔虽然嘴上安慰她，但是心里还是十分开心，找到了优越感。

“舒渔你够了，”陈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虽然她也不喜欢齐筱寒，但是像这种一唱一和她还是忍受不了，“什么叫成绩也就那样？人家好歹也是全年级前一百，学生会干部，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记得你上个学期英语才六十分不到吧；长得丑？比你胖？你以为你自己是有多瘦啊，难不成你还真的以为我们相信你只有七十多斤？上次阳光大课间，齐筱寒光看那双腿就不知道比你细了多少，人家穿的是加绒打底裤也比你这双穿丝袜的腿细，皮肤也比你白，胸也比你这个飞机场大，你一个一米六八的女生和她的腿一样长，你又能好看到哪去？还什么‘就只会连个没前途的小提琴’，人家十级的人好歹也比你这个十三岁刚起步的人好吧？

“我是真的受够你了，上次食堂的事也是你唆使的，后来呢？你当和事佬当白莲花当圣母婊，然后恶人就都由我来当是吗？家里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啊？整天把我们当狗一样使唤，背地里和圣萱茗讲我们的闲话就有多伟大吗？什么人家抢了你男朋友，你除了家里有点臭钱还有什么比得上那个齐筱寒？自己刚开始占着茅坑不拉屎，现在别人另寻新欢你就狗急跳墙？还不如自己撒泡尿照照，看看到底配不配得上顾平琛！”

陈雪说完这句话后全寝的人都不说话了，当圣萱茗要张口反击的时候，当舒渔使劲憋出的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时候，寝室里的另一个女生弱弱地开了口。

“其实……我早就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