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翦立即上前行礼：“属下曹翦，给穆王殿下请安。”

赵泫温和的笑道：“曹指使请起。”

曹翦起身后疑惑的看向坐在赵泫左手的张枫。

赵泫并没有直接介绍，而是轻轻一笑：“这位，想必曹指使不陌生吧。”

曹翦今日是收到消息来见赵泫的，在如此隐秘之处见到张枫，他的确很惊讶：“属下认识，只是没想到殿下也请了张郎一同来。”

张枫初见曹翦进来也同样惊讶，此时已恢复如常神色：“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指使大人。”

赵泫看看两人，笑着对曹翦道：“伯龄先生与我相识多年。当年，我自建业重回西境时，在庆州的寒江边偶遇了先生。蒙先生一番点醒，这才有了我今日之功。”

曹翦一听，便知张枫乃是赵泫身边极重之人，赶紧揖手行礼：“从前不知先生与殿下有如此渊源，怠慢之处万望海涵。”

张枫也回礼道：“曹指使言过了。”

两人都坐下后，张枫面对赵泫，又一揖手：“当年寒江之滨，下官不过一介商贾之身，空有一腔抱负却不能入仕科举。全靠穆王殿下帮我改换户籍、出身，后来才能高中三榜，入朝任职，穆王殿下对下官是有知遇大恩的。”

“伯龄先生客气了。当年我自西境回到建业，本想在朝堂建立一番功业，哪知先太后拒不让我进京，我只能空望京中楼台恢弘，心中意气却已灰了大半，只想碌碌此生了事。不想遇到了先生，先生自身深陷混沌，却依旧志存高远，学识渊博让我自愧不如。全赖先生当年为我拨明日后道路，这才使我能够历经十载重回建业。先生于我，也是有再造之恩的。”

张枫摆手道：“殿下此言，伯龄实不敢当。只是先前从未听殿下提过，您与曹指使也是旧相识”。

曹翦不等赵泫介绍，便自行拱手道：“家父曾在秦州失手杀了一名恶霸，被朝廷判了死刑。全靠殿下肯倾听我家冤情，设法斡旋才保住了家父一条命。之后殿下又带我从军，悉心教导。我随殿下在西境军中征战两年，是他的一力保举，我如今才能官居高位，殿下永远都是我曹翦的主君。”

赵泫笑着摆摆手，向他二人戏谑笑道：“别说什么主君不主君的了，如今帝都局势复杂，我在朝中也就你二人可信任。今日既以相见，往后便都是自己人，更该同声同气才是”。

跟着，赵泫神情俨然的道：“我在年中急着邀请二位来此，不光是为了大家彼此相见，而是有一件事，想要从二位这里要个答案。”

“五年前，官家到底为何派裕亲王出兵，援助喀沙？”

“当年西凉攻打喀沙时，喀沙国为自保向朝廷求援。但说起来，喀沙国地处偏远，除了星点岁贡之外，对大周并无半点实际好处，官家和裕亲王为何要冒险出兵相救”？

曹翦虽不懂赵泫为何要提起旧事，可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原委：“当年官家收到喀沙的求援，本不想理会。但独孤懿一力主张出兵，哪怕裕亲王在朝堂上再三反对，官家原也是犹豫的，可后来不知独孤懿私下与他说了什么，官家就强令裕亲王亲自领八万禁军，前去援救喀沙。”

赵泫听完这番话，沉默良久，目光渐显悲凉，他冷笑了两声，道：“从恭宗开始，大周皇帝就延续了善于猜忌的传统，我这个皇兄又怎么会例外呢？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独孤懿只要稍危言耸听一下，官家就会迫不及待的要来收我的兵权了。只不过，他当初真不该派自己的亲弟弟出马的，反而害的他今日被孤立于朝堂。”

张枫和曹翦闻言都极是疑惑：“王爷这么说，难道此中还有其他内情？”

赵泫面如冰霜，将两封书函从袖中取出，放到桌上。

张枫和曹翦将两封书信拆开一看，险些惊讶的叫出声来。

一封是官家命裕亲王赵淳的大军改道去秦州，平定西境军叛乱的手令。

信中言，赵泫与西凉国赫利萨密谋，企图带领十万西境军起兵，在西边自立为王。官家命裕亲王速至秦州，剿灭赵泫及叛乱的十万西境军。

第二封来自怀王赵沅，他命令沿途枢密院官员扣截发往西凉大军粮草，让前线大军无粮可攻。

曹翦瞪大眼睛，磕磕绊绊的说：“他，他们这是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赵泫满身如坠冰河，神情极是悲凉道：“回京之前，我曾以为那仅是独孤懿和怀王的计谋，皇兄并不知情。到今日问了你们才明白，原来他们都没打算让我活下去。”

“皇兄忌惮那个‘天孙’的传闻，故而污我谋反，要杀了我。怀王也怕我与他争抢皇位，也要杀了我，我都理解。可那十万为了大周拼尽血汗的忠勇之士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连那些无辜的人都不肯放过，就为了心中的一点点猜忌，就要弃国之黎民于不顾，弃西境安定于不顾吗！”

隐庐中瞬时安静了下来，一个精于猜忌的皇帝，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亲王，足以让他们三人心寒如冰。

半响后，张枫道：“殿下久居西境血战拼杀了十五年，十万西境军向来唯你的命令马首是瞻。这，就是他们的罪名！皇帝和怀王不止想毁了您，还想毁了所有支持您的人。如此他们的位置，才能坐的安心！”

“归根到底，这不就是当年那个荒诞可笑的天选大典闹出来的吗？”曹翦极是愤慨的道：“它让官家这个皇帝永远当的底气不足，觉着只要是跟那个典礼有关的人都会谋反。它让怀王永远心怀不甘，始终不肯乖乖的臣服于任何人。它让主君从小就被要发配到西凉受苦，哪怕他只想做个忠臣却还是要被所有人猜忌陷害！”

张枫走到赵泫身前长揖一礼，郑重道：“下官知殿下您从未有觊觎神器之心，可如今情势已逼迫殿下至此，若殿下还不肯反击，那些您在意的人，您想要保护的人，都会被迫消失。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呀！”

跟着张枫跪倒下赵泫跟前，肃然道：“臣张枫愿意追随穆王殿下左右，清除奸佞，整顿朝纲，匡扶社稷，在所不辞！”

曹翦也立刻跪下，说：“属下亦然，属下愿为主君，为大周江山，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赵泫赶紧起身，要扶起他二人：“能够有你们二位扶持，是本王之幸。只是···”赵泫为难的看向他俩：“只是此事凶险，动辄便丢官罢爵，重则还可能会丢了性命。你们如今已身居朝堂要职，不趟这浑水也罢。”

曹翦立刻极是严肃的说：“属下跟了主君一时，您就一辈子是属下的主君。属下岂敢贪恋权势地位，而弃主君于不顾。为人为臣，属下都将力保殿下，直至事成。”

曹翦此话说完眼中已泛有泪光，张枫也跟着道：“臣亦然，必力保殿下事成。”

赵泫见他二人执意如此，闭目长叹一声：“苍天可鉴，子澈本无意如此，但社稷危殆，身为赵氏子孙，决不可放任朝堂混乱于不顾。”他垂眼郑重的对曹、张二人道：“你二位心意我已明了，但有一事需讲于前。清除乱党，诛杀奸佞都没问题，可我绝不做背弃反叛之事。”

曹、张刚张口要说什么，立刻被赵泫制止了：“伯龄先生你方才所言不错，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不能让他们都卷入这场的凶险的乱局党中。况且，反叛皇兄实在有背道义人情，我绝不做！”

“我只愿四海清平，朝堂法度俨然，天下清明，即安心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