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枝嘴角微微一缕笑意，抬首又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将几本十分喜欢的分拣出来。

“嗯，我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他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

撷枝手中的动作一点也没停下来，哭笑不得道:“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快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不和旁人比，就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他负手站在原地，弯下腰直盯着她的眼睛，说起话来也有一搭没一搭。今时今日他提起陆止萧并不是以一种心存芥蒂的姿态，而是随随便便将这个名字略过，至少表面上是十分漫不经心的。

撷枝憋笑着转过身去，故意翻了个白眼，道:“我懒得理你。”

崔荻绕到撷枝面前，捏着她的肩头，死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撷枝笑着歪了一下头，不经意在他下巴上轻轻撞了一下。

他被她磕到了，趁势低下头贴着她冰凉的发丝，柔声道:“和我说吧我想听。”

她浅笑着低下头，就是什么都不说。崔荻是要耍无赖到底，就僵在原地等她说话。撷枝眼珠忽然一抬，趁他不留意在他带着胡渣的脸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

“我才不喜欢你呢。”言罢，她趁他不备一把推开他，快速跑开了。

他看着她仓皇逃开的背影，好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他疾步追出去，却没有追到她身旁，只站在门前微笑着看她一下子藏到了长廊深处。手指碰了碰脸颊，笑容逐渐蔓延到眼底。

放眼望去，洁白的天地里，月光和雪光揉在一起，顿感宽广辽阔，亦觉心旷神怡。

郑九生恰好走过来，狐疑地看了一眼跑远了的撷枝，问崔荻:“侯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崔荻摆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摇摇头:“不知道啊，估计是追小鹿去了。”

“小鹿?”郑九生挠了挠头，“这里哪来的小鹿啊?”

崔荻板着脸，正色道:“你的事情做完了吗，就问东问西的?”

“回侯爷的话，都办好了。”郑九生站直了，理直气壮、干干脆脆地回答。

“胡说，”崔荻指了指背后的屋子，“这书房里面明明还是乱七八糟的。”

郑九生郁闷地撇了撇嘴，道:“这可不干我的事。夫人说了，我们这些人毛手毛脚的，她要亲自给您收拾。”

崔荻“哦”了一声，故意四处张望了一下，道:“那她怎么跑了?”

郑九生捂住嘴假装咳嗽了两声，嘟囔道:“侯爷怎么反倒问题我来了，您怎么不问问自己怎么把夫人吓跑了。”

崔荻不想和他贫嘴，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麻烦她了，我自己去布置吧。一会儿夫人出来了你和她说，让她早点休息。”

“公子怎么不自己和夫人说?”

“她也许想自己一个人看看月亮。”

撷枝透过长廊的镂空处看着朗朗清辉，似乎逃离了纷纷扰扰之后，连如此清寒之景也带上了暖意。无论如何，她很感激此刻的平静，感激这一轮静谧的明月。

陆止萧亦抬头望着明月，淡薄得如同扑上去的一层薄薄的脂粉，飘渺得触碰不及。

宁清琬坐到他身边，疑惑地看了看天空，并不见漫天的好星，便问道:“你在这干什么呢?”

“看月亮。”陆止萧答。

他整个面庞溺在月色里，那柔和的月影似乎给他的嘴角染上了一层笑意，虽然他并没有笑。

她记得他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不苟言笑，脸上凝结着一种忧愁，即使处于千军万马之中，亦有着置身孤岛的孤独。彼时，她随父皇站在城堞上迎接凯旋的将士，一见到襄王的军队来了，便什么也顾不得，飞奔过去。第一眼，她就看到了皇兄身旁的陆止萧。他骑在马上，一席白衣如雪，衣袂飘飘，举手投足之间是那般从容不迫。

清朗疏阔，仪表俊逸绝不足以描绘她心目中的他。一回到父皇身边，她就笑意盈盈道:“父皇，儿臣想要李复做儿臣的驸马。”

“胡闹，公主的婚嫁哪里能由你做主。”

宁清琬道:“可儿臣已经决定非李复不嫁，如果父皇不允，儿臣就出家当姑子去。”

“可这李复来路不明，谁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

“英雄不问出身，李复既然为大俞立下如此汗马功劳，父皇就不该这么猜忌他。”宁清琬坚持道。

软磨硬泡了很久，老皇帝终于点了头:“谁让你是朕最宠爱的小女儿呢。”

是啊，她是俞皇最宠爱的小女儿，是大俞众星捧月的定国公主。只要她想得到的，俞皇都会竭尽所能满足她。李复是白丁又怎么样，他可以马上给他封侯列爵，让他变成可以与公主相配的大人物。

大婚当日的月亮是极其完满的，旖旎得能够醉人。当喜帕挑起的瞬间，她含笑看着他的新郎。可是这个新郎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兴，他歉然看着宁清琬道:“公主，我想出去透透气。”

她弯下腰将喜服打好的结一下子解开了，笑道:“好，我陪你一起出去。”

陆止萧兀自折了草编什么东西，宁清琬在一旁说个不停:“阿复，我叫你阿复好不好?”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像李复这个名字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后她满怀欣喜叫着那个人，他答应她时也总是会迟那么一会儿。

“你叫我清琬好不好，我父皇就是这么叫我的。”

“我还是习惯叫你公主。”

“那你就叫公主吧，我顺你的意思。”

新婚之夜他们一齐喝了个烂醉，却不过衣衫整齐地倒在床榻上呼呼睡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从那以后的每一个夜晚，他都是迟迟归来，倒头就睡，从不和她多说一句话。

宁清琬已在陆止萧身上消耗掉了足够多的耐心，她以为他是因为一时不适应而惶恐，所以尽量对他处处体谅。在崔府看到陆止萧看柳撷枝但眼神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劝她回去，她便要看看他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在他从昌明侯府回来之后大闹了一场，陆止萧说:“公主，我们勉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躲回宫中与其说是赌气，倒不如说是回避陆止萧的冷淡。她以为他和她就这么完了，可吴王兄告诉她:“李复为了你肯与我合作，他对你可真好。”

思及此，她也算是找到了些盼头。她握住陆止萧的手道:“阿复，我什么都没有了。父皇不在了，襄王兄也不能来见我，我只有你了。”

陆止萧道:“公主，陛下也是你的亲人。”

宁清琬擦了擦眼泪:“他不是我的哥哥，他是宸妃的儿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向他妥协的，可我们是夫妻啊，夫妻还要相互演戏吗?”

陆止萧不住苦笑。他不知宁清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他答应吴王全然是为的崔荻。可他没有戳破宁清琬的希冀，只说:“别想了。”

“阿复，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