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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禁》21:何以为盐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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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尺绫不见人影,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躲起来了吗?卡芙米看着他同桌空空如也的桌面,自言自语。

尺绫坐在凄净的槲叶场中间,秋风刮起他身边的张张白纸,如同一只只厚重的白蝴蝶。

他拿着笔在纸上划过一道细痕,留下了一连串的数字。他在计算,一种冗长的纯计算,想到什么就算什么,递减叠加,把答案都写下来,写下没有意义的答案。累的时候,他就枕着手贴着地面,四周都是繁密的纸张,染上了夜的深。

他不知睡了多久,一晚,两晚,亦或是一个星期,反正醒来时已是白日,手上的笔莫名在纸上染来黑墨,从最中间的深向四周淡淡晕开,沉重又眩目。

青白色的天空有点透明过头了。

他离开。

只留下一地碎纸,纷纷扬扬躺在槲叶之间。

他走回自己的房子,关上所有窗帘,假装在晚上。

这样过了十九个小时,他瞄了一眼时间,出门,还是白日。

他锁上门,把钥匙扔在了草丛里。

他像往常一样上学。

“你去哪儿了?”卡芙米一边做题一边问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啊,有担心我吗?”

“没有。”

“谢谢。”

“你去哪儿了。”

“忘了。”

“别这样,好不正常。”

“是么?”

“嗯。”

“那就是我脑子烧坏了。”

过了一会儿,他感叹道:

“今天是21号啊。”

“嗯。”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看着我?”

“你把眼镜戴上吧。”

“我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

“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哦,今天的天空好漂亮,和昨天的一样好看。”

“……”她想起昨天是前代家主尺轴的忌日。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学校有一个很大的湖,他们在湖边慢慢渡着。

王春晓也在一旁跟着。

“为什么把她也叫来了?”尺绫问道。

“因为我背了枪。”

“为什么?”

“不知道。”

尺绫转头对那个人说:

“上课了,你回去上课吧,不要学我逃课,这样不好。”

他继续往前渡去。

“这个湖好漂亮。”他笑道,坐在湖边的栏杆上,“真的好漂亮。”

“居然有鱼。”

“对啊,居然有鱼……”他脱下眼镜,背着湖摇晃着两条细腿,“家里的鱼还没喂呢。”

眼镜从他的手上脱落,沉入水中。

“喂,我想吃糖……”他盯了一会儿渐渐淡去的涟漪,转过头来看着枪眼。

“你不是说过我能相信你吗?”

“……”

“就只是之前的事,我亲口问你的。”

“嗯。抱歉。”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没关系哦。”他发自内心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一点都没……”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枪响便响起。

……

眼泪像血一样从他的眼中流出,顺颊而下断断续续地滴着。

……

他伸出染了血污的手拨开了还冒着烟的枪口,够过身子轻轻又小心地轻吻了她的唇。

……

风吹过,吹起几缕发丝,他闭上的眼还在往下淌着血。

……

她一颤,清澈的眸中开始波动,蓦然把他推开。

……

他沉入水中,眼中的血引子在水中散开,蜿蜒成长长一缕,像澄澈天边的一道炊烟。

……

……

……

水很神奇,能让人看清自己的最后一口呼吸。他已分辨不出水究竟是蓝色,绿色还是红色……

黑色。

卡芙米站在原地,望着溅起又沉下去的水花,痴痴地站着。枪从她手中滑落,“咣当”一声就再没声响。

寂静,无论是人还是湖。

渐渐地,一些人远远地围着血迹松松散散地站了一圈,其中有解校长,有各族的元老,有尺平和吾同卡茨。

从他们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的喜悦或悲伤。

众人沉默。

尺平捡起地上的枪,擦了擦,对准了她。

“…做的,任何事都要负责……”

尺平扣动扳机。

————

倘盐失效,当以何物为盐。

————

在沉至湖底之前,他睁开了眼。

……

子弹从枪口/射出,到她面前的过程十分漫长。她几乎是看着它的到来的,由两米、一米、半米、十寸、八寸、五寸、三寸、一点……骤然停止。

一个小阵在她鼻尖前倏然绽开,子弹顿了顿,碰撞上“当”掉落在地上。

屏之阵,尺家三十六禁阵之一。

在场的人无一不转移目光,十米开外,尺绫浑身湿透,血迹因为水的洗涤而淡了。头发往下滴着水,凌乱地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而他的右眼则裸露在外,幽深得看不见底。

他的眼似是无事发生,露出的是玄关。

“在,眼睛上……”

“尺——”后面的字被吞下去,

“怎么会?”

一时间,元老们慌了眼,似乎六神无主。

“豁?怎么了……”尺绫走到她面前,把她挡至身后,毫不在意地舔着手指头上的水,“站着都干嘛了?迎接我啊。”

他举止轻佻。

“哦,对哦,真不好意思……”

我来晚了……

他放下扶额的手,同时一并睁开了藏在发下的左眼。

一阵犀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定格在了沉默的尺平身上。

尺绫一笑,踉跄走了过去,几乎是扑到在他身上的,两人一个趄趔,尺绫伸手抓住了他的颔,上视深深望着。

“哟。”

他把尺平的眼镜拨下地,凑近到他鼻尖前。

“你的眼镜,真的,与阿闲的眼睛一模一样……”他的两唇之间缓缓吐出如此冗长的一句话,左眼也完全显露了出来,由恨怨交杂在一起的黑瞳,透着些许渗人的寒意,深不见底。

玄关。

尺绫哧笑了一下,又立马转换神情,揪着他的头发露出一副“颇值玩味”的表情,不屑地望着他。

眼前这人,是谁?

一个老者,热泪盈眶,“扑通”一声单膝跪下,低头捂着胸口大声喊道。

“家主!”

他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接着,呼喊声如同冲断堤的洪水一般激涌,许多人作出恭敬而卑微的表情。

尺平微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尺绫放开他,转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那些朝他下跪的人与没下跪的人,虚笑,露出了那种严肃又轻佻的表情,似乎一切东西都尽在掌握。

「我们是被耍了吗?

他以极为紊乱的步伐朝我冲了过来,捉住了我的颔,看起来仅仅漫不在意,其实从他的手接触我开始,我就知道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很有力度,可以说把握的相当之纯熟。

这人绝对不是尺绫,这也不是他的气息。

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阿闲,我的眼睛,母亲。

我看着他的眼,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心里乱得不成样子,尽管我不知道我作出了什么表情,但那时我一定很可笑吧,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

他的玄关,给予我的是无尽震慑。

也许是……

我看着身旁的人齐刷刷地跪下,朝着我的弟弟。

我手足无措。

他们喊道。

眼前这人的目光转回慵懒,是区别于平常的慵懒。

一种恰到好处的慵懒。

我只觉他身上多了一层君主的气息,不,不对,是家主,是那个大艺术家……

——我从未觉得他们有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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