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第一天当职，我真有点胆怯。

郎官嘛，顾名思义，跟“廊”有关，主要工作就是在长廊里巡逻，保护皇宫的安全。真正的张骞是一个小头目，手下有几十个郎官，每日当职，全员出动。此时，我这位假张骞领着这些队员们整齐地在长廊里走着。

穿着汉代威武的军装，我一只手按着挂在腰间的佩剑柄，另一只手随着步伐交错摆动，一开始有点胆怯，走上一阵后，我似乎找到了些感觉，便一点点挺起了胸膛，继而昂首阔步，渐渐地更是意韵实足了。

很快，我已开始地体会起身为大汉郎官的荣耀与骄傲了。时不时地还四望着这气象万千的汉代宫殿。这一切的壮美着实打动了我，能穿越至此真是无上的荣光。虽眼前以及身境，无不是危机四伏，前途未卜，但是这般的气象，完全可以诠释任何人对“生命意义”所下的定义。一时间，对现代的那个密布试管和仪器的实验室非常的憎恶，那是多么的无趣与浪费的生活，无为而可憎，如今，能够换个时空亲历古代的种种，便是死了也是值得。

走着走着，这条长廊已经将我们引到一个比较窄的巷子前面。

这巷子两边面的宫室建筑都比刚才所见的宫殿小了很多，建筑风格上也不再那般气势磅礴，材料也几乎全是木质，很少见砖瓦，工艺极尽精致，看似简朴，实为别致用心。用一句现代售楼广告的常用语“简约中透露着奢华”。这奢华中还带着几分小巧与风情，仿佛刚才所见的大汉宫殿群是一个威武的男子，而这里便静静地站着位淑女，正与那男子顾盼有情。

正看着这条巷子发愣，我身后的随从已经非常整齐地转身，自动准备返回了。看来，这里并不是我们“分管片区”。

我赶紧跟上，随口问了下身边的“队员”：“这是哪儿？”

小伙子回道：“回大人，这是永巷呀！”，他调皮地眨着小眼睛。我想起来，他应该姓霍在我休假那几天，他也有来帮忙照顾我。

“永巷？噢，你是小霍！”

“对，太好了，大人还记得小的！您以前常来这里，等身体好了，自会全想起来的……”他眼睛里闪烁着更**的神情。

听到这儿，我头上的汗已经渗出来。“永巷”就是“皇帝小老婆聚集居住区”——汉宫的**所在地，“以前常来”就是说“那位还在湖里”的张大人以前常上这里来。怪不得掉湖里了，这地方能随便“常来”吗？

我发现自己穿越到汉代后变得“机灵”了。此时，我已经意识到这位张骞也很复杂，我既然是顶替他的人，说明我面临的境遇也不会太简单。

“迅速撤离！”我发出了口令。队员们没有一个能真正听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应该全被领会了，小伙子们的脚步明显加快，我也快速跟上，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张骞！站住！”突然间有人叫住了我，那是女子的声音。

我刚一回头，“啪！”，只觉脸上又热又辣又痛，一记耳光已经完整有力地落在我的脸上。您说，穿越这事儿容易嘛，我老妈都没这么打过我。

我一边思考一边睁开眼，要细仔看看，这是什么人在打我。

那是一张端庄清丽的脸，我终于在汉代见到女子了。

在造型上，以我的历史知识无法区别她的造型跟电视剧里的有什么区别，但是她的长相与现代标准意义的美女完全不同。她颧骨很高，脸窄窄的，眼睛细长而上翘，嘴巴很小巧，身高中等，非常削瘦，纤细的身姿配上这淡粉色的汉服，十分地婀娜。如果在现代，她这种长相很是另类的，但是，此刻的她配上这汉代的风韵，真的很美。这种美丽不仅属于这个时代，在我这个现代人看起来，也绝对可以欣赏好一阵子。

“这些天，你死到哪儿去了？”

这句话倒是跟现代汉语非常相近，我一下子就听懂了。

那细长而妩媚的眼睛里擎着泪水。突然，她像一朵云一样飘向我，扑在我怀里，扑得我差点跌倒。我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她的腰，指间像摸到一条缠绵的线，纤纤软软，我顿时觉得自己的双颊已发烫，比刚才挨过那一下还要炙热。

我瞥了一下周围。啊，我手下的小伙子全都不见了。看来，小霍的话绝对是有所指呀！那位张骞跟永巷的种种，他手下人全知道呀，此刻，他们集体开溜，全回避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轻轻地推开她，推不开。

“姑娘，别这样，你听我说……”我又推了推道。

她松开了我，一边抹着如泉的泪水，道：“什么姑娘，你这浑蛋，你失心疯了！”

原来在古汉语中，骂人话跟现代是一致的呀！此时，我完全没有语言障碍了。

“姑娘，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些事故，不慎落水，脑子，呃，脑子进水了，我现在完全想不起以前的事了。我自己是谁都是在获救后大家告诉我的……以前有什么得罪的，还请姑娘原谅……有什么不对的，请姑娘指教，在下立即改正！”这是此刻，我能说出来的所有的话了。

“呸，你现在说脑子进水了，什么都忘了，想推推干净了，原来男人这么绝情！”

“呃……”

“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有了……”

我眼前一黑……真是差点没过去。天哪，这句我也听懂了！有什么了？那还用问吗！原来，这种故事在哪儿都能上演呢！我该怎么办，东张西望，没有人来救我，她是谁呀？也没个人跟我说说啊。不管她是谁，这是在大汉的宫廷，在这里，一个女子突然跟我说她“有了！”……不是张骞叫她“有”的吧？现在他没影儿了，之前，他替我活着，这回，我是不是要替他死了！

我的头一阵阵地巨痛。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平静下来，想办法，想办法……

只见，这女子的脸色也平静了很多。

“小女子腹中已经有了龙裔，以后不能再见大人了，多谢大人多日的倦顾。小女子就此别过了，以后便是永决，请大人都忘了吧。小女子愿在心里感念与大人的一世情缘，便是死了，也要将这份情义带进地穴，小女子的心与大人永世不离……”

听着这份像誓言一样的话，我眼泪已经不知不觉下来，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被这千古情缘所感动。后来，我只记得在我蒙胧的泪雨中，那女子深深扑到在地，深情一拜，然后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跑进永巷。那朵无瑕的云，就这样消失在永巷的牌楼里面，那风中飘舞的如漆黑发，美得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擦干泪水，摸了摸心都快跳出来的胸口，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第二节

一天的“当职”结束，回到住处，我很疲惫。郎官们都很平静，根本没有认议论白天的突发事件。可见，在汉代，人们并不八卦？当然，也可能碍于制度，不敢造次。

不用我解释，我也不用其他人解释，上一节发生的事情，您和我都应该明白了吧，它只能说是一段感人而平凡的故事，平凡得我都没有了弄清楚的愿望。我还是打听一下自己最想弄清的事情吧。

傍晚，我找到韩嫣的住处，见他正准备去当职。

“你找我，听说你今天又遇见？……”

“呃……我”

“嗨呀！这很正常嘛，这些宫人都是这样，皇帝不理她们的时候，就总想找个寄托，一见我们就纠缠。皇帝宠幸了她吧，她又死心塌地的念着皇帝了。我们算什么，本来也不是能比的，全天下都是皇帝的。忘了吧，我说你呀，少惹这些事！上次掉湖里的事，说不定就跟这些女子有关。我们这些当差的，还是离她们远点，她们整天没事尽瞎折腾。你看你差点没了命，脑子也坏了，一时都好不了，吃大亏了吧！”

“噢，韩嫣，我不是来问她的事情，我是想问一下皇后……”

“噢？这么说，你脑子好使些了？你想起什么了吧？皇后？你不要再惹她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不要跟皇帝过不去好哇，他才是这天底下最伟大的男人，上回差点死一次还不够呀！你还是什么也不要想起好吧，忘了更好，脑子坏了更好，还能多活些日子。”

“……，我，呃”我实在是无语了，还不甘心，“我只是想问问皇后住哪儿？”

“你还是别知道了！我可不想再上湖里捞你一回……”

我低下头，不再作声。他打点好装备出去当职了。我也走出他房间，望着他的背景，叹了口气。

这时，韩嫣手下的一个小郎官打我身边经过，向我行了个礼。

我点了点头，道：“忙去吧！”

“是，大人，您好好歇着啊！”他狡黠地笑着。

怎么都这么笑，真是讨厌，“站住！”我叫住他，倒要问一问。

“大人，何事？”

“你们上哪当职？”

他又笑了，道：“张大人，您不记得了吧，以前您给椒房殿当职，自您……呃，病了，韩大人带小的们替您这一班了……”

听到“椒房殿”一词，我马上心领神会了。椒房殿是汉代皇后的寝宫，露西现在是皇后，能找到椒房殿，找到她也就容易多了。虽然，那里肯定很大，与皇后共**住的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和她的子女等等，但现在有了具体的方位，总归好一些。

我回房里换了件黑色衣服。看来，我的身材跟那位张骞也极为相似，他留下的所有衣服和行头，我全部“继承”，并且穿用合适。

这段时间，每日潜移默化，加之刻意学习模仿周围郎官们的举止风格。我几乎已融进这个郎官的世界，似乎我只是脑电波穿越过来的，就是附在张骞身上灵魂。张骞的这件黑衣是上好的汉锦织成，挺括有质感，穿在我身上非常有汉代王孙公子的气质，灯下照了照铜镜，我已经觉得自己是为穿越而生的了。

不远处，韩嫣他们已经整装出发，我便悄悄尾随其后，跟着他们向椒房殿方向走去。

我边走边观察了各宫室的布局。原来，椒房殿同永巷是在一条线上。但是一个椒房殿的院墙，几乎相当于整个永巷一侧的围墙。同是温婉灵动的建筑风格，但是椒房殿还带着威仪与庞大，永巷“躲”它背后，一点风头也抢不到，似奴仆般一直在看主人的脸色。可见，皇帝的大老婆跟小老婆的地位真是不可同日。

露西正在这座宫殿里吗？做天下第一的女人真是那么重要吗？在现代做不成，便冒万死穿越千年，赌上一生而不归。这样的女人，我能真正走近她的心灵吗？

一边走，一边看，再加上感慨和胡思乱想，我居然把那么一队人给跟丢了。好打击！就这工作能力，还玩穿越？在古代怎么混？！我只好放慢了脚步，一点点贴到椒房殿的院墙外。

这里的一切都好寂静，高高的院墙顶着巨型的黑压压的沿瘠，在那儿藏个狙击手实在不难，我真怕从哪儿突然飞过来一支冷箭，一箭把我给穿了。

我正迷茫着，院墙的一个角门儿开了。

我的心又快跳出来，正想找个更黑的角落隐藏，可是，眼下哪儿都没有何适的地儿。算了，转身就走吧。心想，没办法就摊牌吧，不管是谁看见我，只要是他叫住我，我就说要见皇后。

“是张大人吧？”

这一声叫得我再次后背发凉……我慢慢转过身。

只见，一个飘逸的身影手里提着一个昏昏的灯笼，站在那个侧门边上。

这女子的style跟白天在永巷见的那个非常相近。我在汉代见过的所有女子（晚上这个加白天那个，一共就两个啊！）几乎都是这风格，可以推理一下，在汉代宫庭这种风格可能是女子的常态造型。这个问题还有待我继续观察后再告诉大家。

“张大人许久不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这是皇后殿呢！这地方能常来嘛？永巷里那位也说过这样的话。这张骞还真挺忙呀！

不过，话说回来了，听刚才的小郎官说，以前这椒房殿的保卫工作就是张骞那一队负责，他常来这里也正常，工作嘛。只是，这女子话里好像还有别的意思，好像不仅仅指工作。算了，不管怎么说，这姑娘是“认识的”，危险系数不是那么高了。

她又微笑道：“公主叫小女子每日都来这儿看看，惹大人来了，便带大人进去……”

“呃……”我无语，“呃，在下愿与姑娘前往……”

“呵呵呵”，姑娘笑了，这样的笑声估计只有在古代才能听到，现代姑娘不这样笑了。

“走吧，听说大人前些日子落了水，坏了脑子，看来是真的呀！”

“是是是，在下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还望姑娘多提点些，免得冒犯了贵人，在下焚感五内……”

“大人这一落水，倒变得更可爱了，呵呵呵……”

“敢问姑娘芳名？”

“大人真的忘了，我叫rachelle……”

我一听这名字，断定这椒房殿里住的是lucy无疑，能给汉代宫女起这名儿的，不是lucy还有谁。

“大人您以前还说过我的名字好听呢！这是奴婢自小进宫时皇后娘娘给启的，皇后说她家乡的很多女孩子喜欢这个名字呢……大人脑子坏了，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但还能记得公主，说明大人对公主用情之深。大人真是至情至信的人呢！”

我头上的汗一层又一层地透出来。这还“至情至信”呢？上午刚有一个说要把那份情带进地穴，埋了。这马上又来一份情。

一时间，我啥话也搭不上了。穿越前，恶补了那么多历史课，可也没看到哪部书上记载哪位公主跟张骞有什么事儿，估计有也不好写。人家那是史书，也不是剧本。此刻，我也不好问是哪位公主跟张骞，啊不，跟我有一腿。一问她，我就不“至情至信”了呀。万一有个生命危险，我还指着哪位公主念在“旧情”上救我呢。

rachelle带我走过一道廊，又一道廊，我眼看快记不住来时的路了，前面便出现了一个廊间。经我多日来对汉代建筑的观察，所谓“廊间”就是廊与廊衔接的地方，这里往往会修一个稍宽于廊的空间，修上台阶，放上案几，并用花草、熏香、灯台等生活设施，作休闲会客之用。这个廊间里，除了那些设施，还挂了一个精美彩绘的秋千，使得这个空间少女的气息十足。

rachelle点头示意我停下来，“大人在此等候，小女子去去就来。”

她说完话，迅速飘走不见了。

我傻傻愣愣地站在那儿。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再没有人来过。

我正四下张望，不远处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我寻声望去，似乎看见一个小男孩儿的身影跑进了一座偏殿。

第三节

“娘！我回来了，您睡了吗？孩儿想您了……”

我一听，便心里一振。在这里能被叫作娘的女人是皇后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不禁快步向那偏殿方向走去。

汉代的这些殿门平时都是不关的，只有殿主人休息的内殿是要关门的。所以，我悄悄站在侧门旁边是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的。

只见，一个美丽的少妇正坐在一个像是纺织机的木架后面，在昏昏的灯下织着什么。再昏暗的灯光，我也能认出，她就是lucy。

很明显，眼前的她已经比穿越时的年纪至少长了十岁，俨然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虽然我们只分别几个月，而她已在汉代待上十几年了。在我眼里，岁月并没有削减她半分的美丽，配上汉代的造型，她比在现代做年轻姑娘时更有韵致，眉上那颗痣更加凄美，这份凄美，似乎轻轻一触，便会落在手上，冷到心里，痛到骨子里。

刚刚从外面跑进去的男孩儿已扑进她怀里。这样的镜头叫我一时还有些陌生。如果，史料都可靠的话，能称王皇后为“娘”的男孩子，肯定是未来的武帝刘彻，他是王娡的第四个孩子。此时，小男孩儿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岁。看见娘便是很撒娇，笑眯眯的，非常可爱。

lucy轻轻地摸着他的头道：“阿彻，怎么又找娘来了，父亲快册封你为太子了，当了太子要自己住在东宫的。”

“不，娘，我不想做太子！荣哥哥当了太子就有很多人看着他，一点事情做不好，就被废掉，远离父皇和母亲。他现在生了病，快死了……呜呜呜，他也是个小孩子，有什么大错不可原谅的呢……哥哥他太可怜了呀！”刘彻扑在母亲怀里哭着。

“阿彻，乖，做太子就是要被大家看着，被大家看着都不做错事，就能当皇帝，当了皇帝就可以看着天下人，君临天下。”

“我为什么要看天下人，我也不喜欢刘彻这个名字，我还是想叫小彘儿，小彘儿多可爱呀！”1

“阿彻，这就是你的命运。历史上只有你这么一个刘彻，将来你会是最伟大的皇帝。几千年后，人们还在传颂你的故事。”她托起刘彻的小脸，轻轻擦掉他的眼治泪，她这样子美得更叫人心碎。

“阿彻，只有你当了皇帝了，你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的命运才能自主，你看，姐姐要被送去合亲了，如果你当皇帝了，就再没有人能拆散我们的家。”

听这调调，看来第一夫人也不好当呀！还有很多不能做主的事嘛，也有说了不算的吧！说得这么辛酸，那还穿越到古代干嘛！

“嗯，好吧，娘，孩儿愿意听您的话，我一定会做皇帝，保护娘和姐姐们，让娘每天都开心。到时候，我一定会把姐姐接回来的。”

“好孩子，乖！今天晚上留在娘这。明天，吃了早饭，娘再送你回去。”

小男孩儿破涕为笑：“嗯，娘真好！我给您讲个有趣的事吧。我在上林苑打猎时，遇见一头猪，他会说话的。他知道我叫刘彻，他还说他知道我以后会当皇帝。几个月前，他就跟我说过，如果我跟姑母说我愿意娶阿娇姐姐，那姑母一定会支持我们，父皇就一定会册封我为太子的。”

“什么？！你是说，你跟姑母说你想娶阿娇姐姐的事，是一头猪让你说的？”

此时，lucy的脸色阴沉下来，变得非常难看。

……

1作者注：武帝刘彻在未被立为太子时，叫刘彘。您奇怪了，什么？彘？那不是猪吗？刘猪？皇帝的儿子叫“猪”？不是的，在汉代以及前秦的传说中，猪是龙在地上的化身。叫“刘猪”就是“刘龙”或是“刘大龙”的意思了，这是个很爷们儿、很霸气的名字，一般老百姓还叫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