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答道：“苏公子，八年前桓大司马派他亲弟弟——车骑将军桓冲亲自到了庆州，这才把六小姐带回桓府的——”

叔夏脸色一变，本能地想到了一个人：“等一下，八年前是云乔的亲叔叔桓冲把她从庆州带走的？”

阿德说：“是啊。”

叔夏脑中闪过八年前在庆州客栈外遇到的那个黑衣人，于是问：“八年前，桓冲是不是只有三十五六岁，仪表英俊，身材高高瘦瘦？”

阿德连连点头：“是啊，桓温、桓冲两位将军年轻时都是晋国有名的美男子。”

叔夏心中大震，原来那个黑衣人竟然是桓温亲弟弟——晋国车骑大将军桓冲。他在晋国的声望仅次于其兄桓温，也是一位名扬天下、战功赫赫的一品将军。八年前桓温派自己亲弟弟去庆州寻找云乔，可见他对这个小女儿的重视。

叔夏心念一转，又想到了落木江上遇到的那对兄弟，于是又问：“八年前，来庆州带走云乔的是不是还有一对年轻的兄弟？”

阿德瞪大了眼睛，连声说道：“是啊，苏公子，你连这个都知道？那对年轻兄弟是六小姐的远房堂兄桓石虔，桓石民。他们俩是晋国年轻将领中最有才干的一对，每个人都身怀绝世武功，而且他们自幼在荆州长江边长大，精通水性，在水底呆三天三夜都平安无事。”

叔夏苦笑了一下：“怪不得当年我与云乔在落木江渡船上遇到他们，原来他们是专门到江上接走云乔的。云乔落水后他们救走了云乔？”

阿德连连点头：“是的，他们俩是云乔小姐的远房堂兄，一直对六小姐百依百顺，情——”他意识到失言，连忙止住话头。

叔夏脑海里浮现出渡船上兄弟望向云乔温柔关切的目光。回忆一闪，

…………

看到云乔摔倒，那对兄弟不约而同伸手去扶她，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姑娘小心。”

…………

叔夏盯着阿德问：“情什么？你把话说完，他们兄弟俩是不是喜欢六小姐？”

阿德心虚地低下头：“这是桓府的隐私，小人不敢说。”

叔夏冷冷道：“你如果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德一惊，看到他眼中的杀气，身子一颤。

杜枫怒道：“快点把你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将军饶你一命。”

阿德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苏公子，您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别就再问了。我只知道八年前，车骑将军带着六小姐回府后，南康公主一定要对六小姐处以家法责罚她一百鞭子，桓石虔和桓石康兄弟俩苦苦哀求大司马和南康公主，愿意以身代替六小姐受罚，大司马同意了。最后桓石虔和桓石康就代六小姐受了这一百鞭子，每人挨了五十鞭。”

“什么？”叔夏气得脸色铁青，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云乔是他亲生女儿，桓大司马不是最爱这个女儿吗？怎么忍心让她受一百鞭子？”

阿德赶紧解释说：“其实大司马也舍不得女儿受刑，但六小姐擅自离家五年不归，又擅自杀了赵管家和六名侍卫，确实违犯了家规不得不罚，于是才同意二个侄子代替女儿受罚。”

叔夏狠狠咬着牙，问：“后来呢？”

阿德低声说：“大司马决定履行婚约把女儿嫁给会稽王，云乔小姐跪在父亲门外苦苦哀求父亲改变主意，桓石虔和桓石民也陪着六小姐一起跪着，他们在桓温房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六小姐体力不支晕倒了。可大司马还是没改变主意。最终还是把女儿嫁给了会稽王。”

叔夏心一阵剧烈的疼痛，脑海里浮现出云乔跪在桓温房门外几天几夜的情景。几个部下也是气愤不已。

刘百万说：“桓温心也太狠了，亲生女儿和侄子这样求他，他也不改变主意，真是铁石心肠。”

阿德道：“其实这不能怪桓大司马，桓大司马带兵出征期间，就由南康公主作主把六小姐许配给了会稽王，皇室婚事岂能轻易更改？况且这兄弟俩谁都想娶六小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叔夏心里一阵酸涩，桓石虔桓石康兄弟俩代替云乔受罚，又陪着她跪了三天三夜，对云乔倒是情深意重。

他问：“后来呢，这次北伐他们兄弟俩也来了吗？”

阿德摇摇头：“没有。云乔小姐结婚后，这兄弟俩全都绝望了，甚至心怀怨恨，他们主动到外地任职，这次北伐桓温也没带上他们。”

说到这里，阿德悄悄打量了一下叔夏脸色，小心冀冀说道：“公子，六小姐从小时侯起，就追求者无数，要么是晋国皇族中的王公贵族，要么就是晋国士族年轻一代中的精英，可云乔小姐却唯独对您情有独钟，当年您还是昆仑山中一个寂寂无名的庶族寒门子弟，但六小姐却毫不犹豫选择了您做她夫君，她抛下了亲生父母跟随您私奔，说明六小姐真是爱您入骨啊。在六小姐心里，您比晋国任何一位王孙公子都强多了。他们哪一位都不如您少年英武，风姿过人。晋国年轻一代中，您才是最优秀的。”

虽然明知道阿德是在拍马屁，但句句话拍到了叔夏心里，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里的杀气却减了下去。

何洛忍不住道：“阿德，你真会拍马屁，难怪会成为桓大司马的亲信随从。”

杜枫也说：“是啊，这马屁功夫，不知练了多少年？”

阿德涨红了脸：“我说的是实话啊，苏公子，您知道当年为什么桓大司马执意反对您和六小姐的婚事吗？”

叔夏眉毛一挑：“为什么？我也正想知道，当年大司马为什么要执意杀我？”

阿德答道：“主要是因为当年您与六小姐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了。六小姐是晋国第一士族桓大司马的爱女，而您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寒门庶族子弟。自我大晋创立起来，士族和庶族不能通婚，甚至连坐在一起都不行。六小姐的追求者无数，每一个人都出身晋国的名门士族，血统高贵。您的出身家世实在无法和他们相比。会稽王更是我大晋第一亲王，是南康长公主的亲侄子，与六小姐门当户对。所以南康公主亲自订下这门亲事，如果六小姐真跟一个庶族子弟私奔了，此事传出去，就是轰动晋国的丑闻，桓大司马脸面何存？他又如何向已经与六小姐定婚的会稽王交待？八年前，您带着六小姐私奔之事，真的差点害得我们大司马身败名裂，所以他一定要杀了您，然后把女儿带回来依照婚约嫁给会稽王。”

听他郑重说完，叔夏久久无语，静静盯着面前的火烛。此时他不得不承认阿德的话有道理。会稽王是晋国第一亲王，相当于秦国第一亲王阳平王苻融。而八年前自己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布衣白丁。桓温又怎么会放弃与晋国第一亲王联姻而把女儿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