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月亮被重云遮掩。万念辰顾不得那一卷掉落的卷轴，仓皇逃窜。身后的巡察员紧跟其后，万念辰努力与身后的三人拉开距离。秋家后面就是秋山，树木丛立，应该比较容易逃匿，他决定跑到深山里避一避。只是这个身体刚刚复苏，手脚实在不太灵便，体力也跟不上，跑几步就已气喘吁吁。万念辰跑到拐角处，回头一看，暂时不见三人踪影，而就在这时，他一个不注意，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了，左手里抱着的卷轴沿着山体滚落了下去，落入了另一个小山丘里，顿时不见了踪影。

而眼看身后三人就要追上来了，跑得最快的那个人已在拐角处露出了头，万念辰心里一急，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逃命，最大化的减少利益损失，再下山寻卷轴显然已是天方夜谭，他连忙站起来，因驱动灵力的缘故，用力一跃就跃走了五六米，在夜色里形成了股黑色的气流左右跳动。

巡察员们就在此地彻底地跟丢了。

深山老林，蝉鸣不断，在这偌大的秋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旦跟丢了就极难再找到了。万念辰喘着粗气，确定四下里无人，找了颗高耸入云的老树，爬上了顶部，站在了一枝摇摇晃晃的树枝上。这时，远处有一个大着肚子的蒙面女人张牙舞爪、踉踉跄跄地走近，她垂头弓背地行走，四肢怪异地弯曲，像业余木偶人随意摆弄的提线木偶，在漆黑的背景里异常阴森和诡异。

蒙面女人最终在那颗老树前停了下来。

***

早上六点钟，会客厅内，秋涛坐在中央的木椅子上一脸严肃。他自从凌晨听到卷轴被盗的消息后就没再阖过眼，他命人查了查，是“万器卷轴”和“冥道之路”两卷被盗，另还有几卷无关紧要的空白卷轴。禁轴虽禁止通灵师使用，但也是先人的智慧结晶，是秋家极大的财产。禁轴能力极强、破坏力极高，被盗对秋家的利益损失巨大不说，盗者定有心掀起一场波澜，太平的日子不会久了！

秋瑾然作为目击者，自然也在会客厅里，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完事情经过后，万梁成摇着头连说了几个“不可能”。可巡察员的指证和万念辰的失踪使万梁成渐渐沉默了起来。

万梁成面色发青，又气又急，不断端起茶杯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他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左手紧握，身体有些颤抖，气急败坏道：“真是不知道这孩子想的些什么！他以为禁轴都是儿戏吗？！”

秋涛满脸凝重，不答。若真是万家作祟，何必下这么明目张胆的险棋？若万念辰是受万梁成的指使，万梁成何必现在还呆在秋家，不趁着夜色溜之大吉呢？更重要的是，万家怎么可能知道秋家禁地？难不成有内鬼暗中勾结？这几天发生的事疑团重重，如今还是等几个搜查队找到万念辰再下结论也不迟。事发时是凌晨三点，秋山不是很大，他知道这事时就命几个小队把山层层包围，以他的速度，一定还在山内游荡，就不信翻遍整座山都找不到个万念辰！

这时，几位巡察员赶来，其中一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秋族长，我们在山里发现了……”他低下头，面有难色。

秋涛见几位巡察员进来，面色舒缓了些，见那人吞吐，又厉色道：“发现了什么？快说！”

秋瑾然第一次见爷爷这么怒火中烧，暗觉此事之重大。她实在说不清自己是否希望这几个搜查小队找到万念辰，坐在这相同布局的会客厅内，史卷里的场景记忆犹新，瑾然又感受到了同样的压抑感。若真的找到了念辰哥，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他！她努力抑制自己蔓延的思绪，房间里的空气实在令人难以喘息。

那个巡察员赶忙说：“发现了万念辰的尸体……身上没见什么伤痕，初步猜测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的……”他连忙抬眼看了眼万梁成，“还请万族长节哀……”

什么？！万念辰死了？！

在座各位听闻，无不大惊失色！这万念辰偷卷而逃，怎么会跌落而死呢？

万梁成先是震惊不已，嘴巴微张，后来竟有片刻的释然，微倾着身子，瞪着眼说：“怎么会这样？！”

事到如今，万梁成确实是一头雾水，他自己完全不知道秋家禁轴藏在哪，何来指使万念辰偷轴呢？先前万念辰偷盗禁轴，事后不论怎样，也定会受到秋涛的怀疑，万家也定会受牵连，而如今这万念辰一死，事态就大不一样了。

秋涛怔然，对瑾然说：“你先回房间吧……”

秋瑾然听闻，泪如泉涌，慌手慌脚地擦拭眼泪。她觉得心脏在不停抽痛，这些天来她承受了太多震惊了，庞大交织的情绪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放，她实在需要时间消化。她起身想走，可腿脚发软，差点跌倒。

她觉得头脑发懵，即使睁大了眼睛，可眼前还是发黑，头重脚轻。一巡察员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离去。

秋涛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命几人把万念辰的尸体抬上来。尸体紧闭双眼，身体血肉模糊，已经冰凉，没了人气。

“那他偷的几个卷轴呢？”秋涛问。

“只找到了尸体，没发现卷轴。”

“没发现卷轴？！”秋涛一惊。是谁？究竟是谁在搞鬼？

万梁成佯作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咬牙切齿道：“我儿子一定是受人蛊惑了！”

此事疑点重重，若他是受人蛊惑显然就明朗了些。若万家摆明着要与秋家对立，两家势力大相径庭，万家下场定是惨不忍睹，量万家也不会愚昧至此。秋涛暗忖，说：“你觉得是受谁的蛊惑？”

“一定是巫女一族！”万梁成急切道，“巫女一族蛊惑我儿子偷出禁轴，成功之后就把他杀了！我早就说留着巫女一族后患无穷！现在连我儿子的命都搭进去了……”

难不成真是巫女一族？

“巫女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家的禁地在哪？”

“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手段……”

这驱妖的行当，数千年来，本是巫女一手遮天。如今的各大千年妖怪都是由巫女封印起来，天下才得来现在的太平。可是巫女一族自身限制极多，巫女必为未经人事的少女，若超过二十五岁灵力便会丧失，传言其继承方式极为诡异，传承人逐代减少，走向必然的没落，因此她们一族虽灵力强大，但实际上现今只还剩一人拥有灵力，也就是现在只剩一个巫女。通灵师是较晚出现的驱妖家族，与巫女相比灵力弱小，可胜在人多。现在强大的妖怪已经稀少，政府需要大量人力驱驱小妖，以稳定社会秩序，于是自政府成立起来，就开始重用通灵师家族，此实则大势所趋。

现今的太平局面的形成，巫女功不可没，但如今却被渐渐遗忘，被通灵师抢了风头，有怀恨在心的念头也是无可厚非。若这么想来，莫非真是巫女设计想要从内部挑拨离间，甚至是挑起一场夺回尊严的战斗？之前万梁成说巫女一族诬陷我族盗走了她们的金银扇，莫非不是空穴来风？难道她们想要以我族盗走金银扇为理由挑起战争吗？

而且卷轴是通灵师先辈的智慧结晶，只需要驱动灵力便可触发，若巫女一族得了那两个破坏力极强的禁轴，后果不堪设想！

若这一系列事件真是巫女一族的作为，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总不能坐以待毙！秋涛思绪万千，转头对万梁成说：“万族长节哀顺便吧……你说的巫女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万梁成心领神会，他看出秋涛对除掉巫女一族的事有明显的动摇。万念辰的死亡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若能因此联合秋家除掉巫女，这也算为家族做贡献，死得其所了……

次日，万梁成就带着万念辰的尸体准备打道回府。众人内心沉重，秋锦执意要送这一人一尸回去。如今他已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眼里爬满了红血丝。

秋瑾然知道哥哥非常伤心。她甚至没敢看念辰的尸体一眼。他的温柔，他的声音，他的微笑，世间独有，如今却已完完全全地消逝不见了。接踵而至的挫折与离别的伤痛不断敲打着她的神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的接受。

几日后的下午，秋涛专门为此事在会客厅召开了一场会议。秋家高层皆在席上，秋瑾然也在座，估摸一共有三十人。

秋涛大概是说了万念辰偷盗禁轴后又死亡的事。他说到猜测是巫女一族所为时，在座众人有小小的骚动。秋涛作为族长，在会议中指明巫女所为，就算是摆明要与她们一族作对了。

秋瑾然暗自握紧拳头。

黄昏再次临近，秋瑾然踏出会客厅，眼底是抹不尽的愤怒，对巫女一族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