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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库门》1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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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陈暮枫几乎每天都订了所有的报纸。

陈昕月见他对那些报纸只是翻阅每一版的标题,不禁有些好奇。“你像是在找什么新闻?”

“在找杜怀憬的船运公司捐赠货船的新闻。”陈暮枫轻托着下巴,停了一会儿,“看来杜怀憬这个人是粗中有细。”

陈昕月一脸的困惑。

陈暮枫于是把此前杜怀憬请他去玫瑰园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他到底也是个老江湖。如果我没猜错,这件征船的事眼下的确是没有那么紧。”

“他身边终归也是有不少得力的人。”陈昕月不免有些担心。

陈暮枫只淡然一笑,“他身边的人暗里都是各有算计的。”

“可共事久了难免也会有同心协力的时候。”

陈暮枫摇头笑了笑,“从古到今,人人嘴上讲的都是情义,但真到做人做事的时候,有几个人是讲情义的?知道国人何以忌讳把利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吗?”

陈昕月只默然一脸不解。

“利益促成的合作最终是要分享与分担的。但像杜怀憬这些人,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是匀不出人家的利益的,相比之下,情义这两个字就抽象得太合用了。所以这些人即便是拧在一起也是难得同心同力,无非是各怀目的各取所需罢了。到了落难的时候,只会是趁火打劫的趁火打劫,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陈暮枫说着摞起面前的一沓报纸扔在了墙角,于窗前转身的一刻,方才一脸的自信与淡定却又都没在了面上的一抹愁云里。

翌日的傍晚,陈暮枫离开公司走过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时,坐在车里后排的人摇下车窗,细细的叫了他一声。

陈暮枫回过身低头望见车窗里的慕若云,走上前去回了一声,“杜太太。”

“您现在有空吗?”慕若云一面这般问着,一面已然从里边开了车门锁。

陈暮枫于是也不再多问,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杜太太,您找我有事吗?”

“是有件事想跟您打听。”慕若云在发动的引擎声中却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想问问,你送给莞钰的那只麒麟铃铛是从哪里来的?”

陈暮枫听了故作一丝疑惑,“是那只铃铛有什么问题吗?还是……”

“不是的。”慕若云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

陈暮枫于是告诉她,“那件东西是我从一家古董店里买的。”

慕若云又问:“那你知道那件东西的来历吗?”

陈暮枫想了想,“古董店的老板倒像是说过一句,似乎这件东西背后还是有故事的。为此还特意抬了价。只是我当时也没仔细听。”

慕若云于是又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要好的姐妹,昨天来家里偶然见着了你送给莞钰的那只铃铛。她说许多年前也似乎见过这样一只,所以好奇托我问问这只铃铛的来历。”

“原来是这样。”陈暮枫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不如这样好了。那家古董店离这里也不太远,不如我这就陪您去一趟问问。”

“那倒不用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慕若云推辞道,“你把地址告诉我就好了,我拿去给那个姐妹让她自己去问。”

陈暮枫于是也没再多说,只将那家古董店的地址告诉了慕若云。

这天晚上,陈暮枫又去了南青社。

阮香寒似乎也是料到他会来,见着他第一句话便是,“以为你会明天来的。”

陈暮枫从她那脸上已然看到了他觊觎的答案,笑道:“我想我来的应该正是时候。”

“古董店里来消息了,慕若云今天傍晚的时候带着那只麒麟铃铛去问了它的来历。他都照你的意思说的,只对她说了那么个故事,没有挑明故事里的人。”阮香寒说,“看来你猜的没错,她在听说了那件事之后虽是有所掩饰,但神色还是能叫人看出几分异样的。想来当年她的确是生下过一个孩子。当时她父亲应该是为了避免传出流言蜚语,所以把这个孩子送给了一个远亲,却又把这只铃铛作为一件信物留给了那个孩子。而对这些她显然一无所知。”

“如果她当年嫁给杜怀憬之前是怀过别人的孩子,那让她怀孕的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夏墨清。”陈暮枫说。

“慕若云真的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当年生下过一个孩子吗?”阮香寒始终于此匪夷所思。

陈暮枫于此却并不觉着有多蹊跷,“这件事对慕若云的父亲慕佑庭而言再简单不过了,她分娩的时候只要有过昏迷,他就能把那孩子送走,而那些下人是不会有谁敢多嘴的。”

“可我总觉着有些不安。现在想想,这件事一开始似乎就查得太顺利了。”阮香寒说,“一个连慕若云和夏墨清二十年都没有发现的秘密,我们仅仅是短短几天时间就几乎是查得水落石出。我始终觉着这背后有些不合情理。”

但陈暮枫此刻并没有将阮香寒的担忧放在心上。“如果慕若云对她父亲有过怀疑,如果她身边也有消息来源,那这的确是有些不合逻辑。但反之就另当别论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暂时先放一放。”陈暮枫说,“眼下我恐怕有更棘手的事,说不定已经有人按耐不住要来对付我了。”

“那你要多加小心。”阮香寒了解陈暮枫于此并不想细说,于是也便没有多问。

2

初秋的天气就像风中的云霞没有定数,有时前夜还是如夏日的闷热,转眼便又是瑟瑟的凄风。

这晚,谢华亭回到谢公馆,意外的见着沈云斋在他的家里,依旧是那一副令他素来不屑的酸腐文人的装束。

谢华亭也是不加掩饰的冷漠。“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本来是不该这么晚来打扰的……”沈云斋话未说尽便被谢华亭打断。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

沈云斋也不计较,断断续续的一连笑了几声。

谢华亭见他只是摇着头笑,既不说话也没有走的意思,心里是既不耐烦又对他这晚的来意显出几分好奇。

沈云斋始终留意着他脸上的神色,故作几分无奈地笑道:“往后,你我之间怕是没有争的机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华亭问。

沈云斋刻意顿了顿。“你还没觉出来吗?你我往后在正清会的地位可是岌岌可危。”

“你这话里指的该不会是那个陈暮枫吧?”谢华亭问。

“杜先生如今对他可是青睐有加。”沈云斋又说道,“何况他也的确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手段还在你我之上。”

谢华亭觉着这话也不无道理。

沈云斋于是又说道:“何况他还深得杜小姐的芳心。照此下去,恐怕在杜先生面前,你我将来难有一席之地。”

“那你想怎么办?”谢华亭侧目看着他问。

“绝了后患。”沈云斋收起那副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谢华亭不屑地一哼,“你今晚来找我,就是想让我来做这件事?等我除掉了陈暮枫,回头你再反将我一军。沈云斋,你的算盘也未免打得有些太精了?”

“你误会了。”沈云斋说,“这件事必须要你我合作。否则要除掉一个杜先生赏识的人是没那么简单的。”

谢华亭对他这话并不以为然,“合作用在你我身上未免也太滑稽了。就算陈暮枫是个威胁,我也没有理由与你合作。”

“你当然有理由。”沈云斋这话说得十分自信。

谢华亭依然不屑的反问道:“是吗?”

沈云斋靠在沙发上,默然一笑,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华亭兄,三国你总归是读过吧,纵然孙刘各怀鬼胎,但面临曹操八十万大军,也非联手不可。”

“你这未免是在危言耸听。”

“恰恰相反。”沈云斋骤然一脸的严肃,“你想想,既然杜小姐心仪陈暮枫,杜先生又对他如此赏识。这样一个精明的人,将来要是娶了杜小姐,这杜家的天下还有你我落脚谋生的地方吗?”

谢华亭没有答话。

沈云斋知道他已然犹豫,更明了他心里的顾忌。“你不妨考虑一下,这件事你我少了谁也做不成。”

“什么意思?”谢华亭问。

沈云斋推了推从鼻梁滑落的眼镜,“没有哪只螳螂愿意身后蹲着一只黄雀。”

谢华亭想了想,试探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最近他那家贸易公司不是有一批货要去武汉吗?”沈云斋说,“你可以就此事约他去玫瑰园细谈,但必须是晚上。”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几天后,陈暮枫在公司里接到一通谢华亭的电话,与他约定这晚九点在玫瑰园细谈货运的事。

夜里,谢华亭在玫瑰园悬着一颗心等到十点,陈暮枫始终没有出现,他于是理所当然的猜想沈云斋那边一定已然事成,于是也放心的离开了别墅。

就当他回到谢公馆,下了车,进了庭院,身后的院门方才叫门仆关上,他便觉出一丝不同平日的异样,立刻警觉的转过身去,只见门仆的脸上惶惶的神色。

两个蒙面人从大门两侧的黑影中跃然而出,依稀的月色洒在两人手中黑色的毛瑟c96上,泛着冷黑的光。

此时谢华亭的保镖虽然就在门外,但这一门只隔便已他那些保镖成了摆设。

“你们是谁?”谢华亭见着逼近的蒙面人,语气依旧是如平日的盛气凌人,“不知道我是谁吗?”

“谢先生。”这时楼门被人从里边推开,走出一个人来。

那声音谢华亭并不陌生,那张面孔更是令他一惊,但转瞬又冷静下来,故作费解地问道:“陈先生?我记得我们约好今晚是在玫瑰园见的,我等了你一个晚上,怎么你到我家里来了?”

“似乎是有人失策了。”陈暮枫面露一丝微笑,“二十分钟前,你家里的电话才刚响过,是沈先生打来的,恐怕他是先挂去了玫瑰园,没能与您联系上,才又把电话挂到了这里。不过你放心,电话不是我接的,他也不知道我在这里。”

谢华亭知道已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拍了拍衣袖,处变不惊的一笑。“就说你来的目的吧。”

“改天再谈吧,今晚恐怕是不太合适。万一沈先生到这里来,有些事你恐怕就说不清了。”陈暮枫说着朝一旁其中一个蒙面人做了个手势,又朝谢华亭问道,“你看我们是从前门出去呢,还是从后门走呢?”

谢华亭没有回答,只将陈暮枫一行引往屋后一处隐秘的偏门离开了谢公馆。

路上,其中一个蒙面人在车里取下了面罩,道旁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映出一张沧桑的面孔,岁月的皱痕在那张脸上清晰可见。

“罗肆……”

“放心,”罗肆知道陈暮枫想问什么,“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了。”

陈暮枫于是又取出一根金条来。

罗肆轻轻推开他的手,“既然我欠了你一条命,这个情我自然要还你,你不必担心,在你的事办完之前,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不管怎么说,人总要吃饭的。”陈暮枫把那根金条塞进罗肆外套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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