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禹憔悴了许多，让相宇见到也不禁恍了恍神儿，不过很快，相宇就让自己看上去不挂任何表情。
虽然听英英谈了自己生病这几个月来单禹对她的照顾与维护，可相宇还是觉得单禹对英英是别有用心。英英也没有细说，只是央求他来见见单禹。
英英提到过的请求，相宇向来很少能够拒绝。不过这次，硧实心中不大情愿。
“英英对我说，你想见我。”相宇直接了当。
“你不想见见我吗？”单禹微笑以对。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英英央求，不得不来。”
单禹嘴角的微笑僵了一下，继而荡漾开去，可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底立的那份失落。
“自打知道了你们兄妹的经历，我就开始关注英英，她实在是太像我妹妹了。”
相宇失笑，自己已经不像当年，有人来认亲就会害怕，尤其是最近，反倒是希望有人来登门，不过单禹这么说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英英没和你提过吗？”
“可能是怕提及你，让我心生不快吧。事实也确实如此。她一提说让我来看你，我就老大的不情愿。不过你也知道，英英说出口让我做的事，我都很难拒绝。”
单禹一听，脸上的尴尬与失落终于不再掩饰，叹了口气：“我母亲有个女儿，在八岁那年的暑假在丰城走丢了，还有一只小黑狗，此后我母亲精神便一直不大好。”
相宇的脸色瞬间有些灰败。
单禹看在眼里：“你放心好了，不是英英。”
“怎么知道的？你查证过了？”
“在你做卧底的时候，我带英英去过我们的县城一次，那时候我母亲在县城里住院。我是撒了个慌骗英英去的。其实之前我早就提取了英英的头发，结果与我母亲的比对，dna显示，英英与我母亲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可我还是固执地以为，那是错误的，所以才带了英英去见我母亲，她们彼此那么陌生，陌生得一句话都没有。我那时才真正发现，英英和我母亲一点儿都不像。”
相宇皱眉：“英英说你很照顾她，那之后应该依然不减吧？”
单禹乐了。“你想说什么？傻瓜，”
此语一出，相宇不禁有些恼火，眉头紧锁。
“你大可不必，我是我养母收养的，其实也不算是，养母当年是小学老师，那个时候只是照顾我的学习，不想外出打工的父母出了事故，所以我就赖在她的家里，顺理成章成了她的养子。英英是不是我妹妹，我们之间其实都没有血缘关系。
“我应该对你的身世没啥兴趣。”
“你们已经定婚了。你对我还那么大敌对反应干嘛？之前之所以和她走的那么近，也只是因为怀疑她是我养母的女儿而已。
“我好象对你的话很难再相信。”
“英英跟我说过，她十岁的时候做了件对不起哥哥的傻事。她接受了人家的领养，自以为是地认为此后就会和哥哥一同背着书包上学了，可是人家要的只是她。结果弄得哥哥要跳楼。还好你抓住了飘扬的红旗，捡回了一条小命。英英说从那时起，她就心有誓言，终此一生都要陪在哥哥的身旁。有你她才有家。
相宇：“那倒是，我也一直那么想。”
“英英还说，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她每次和我说起你们的过往，那种幸福的表情简直直冲云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再也没有人能够得到她的拥抱，她也不会再和任何一个男生有什么爱情故事，她那么爱你，谁见了她对你的那份感情都会退避三舍，我更不例外。”
说到这里单禹露出极度羡慕的表情。“你也确实不错，无意中还充当了一把救世主，地震发生时正是上课的时间，可全校师生全在学校的操场上看你表演。”
“还真是，我也一直引以为荣。”
“真不知道英英她是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对幼时有着何种的记忆，英英从未提及，对你倒是，自始至终有着从未改变的眷恋。”
相宇没好气地打断：“你叫我来不会就是和我说这些的吧？”
单禹立时尴尬苦笑，严肃行止郑重起来。
“对呀哈，咱们已经不复当年的友情了。要不是为了英英，怕你不知道什么状况，面对你这种表情，这种敌对情绪，以我之前的脾气，真的是懒着跟你说话呀。”
见相宇现出不耐烦的表情，一脸试图拒绝他的好意。单禹赶紧扬手示意自己投降，语速也提高了八度。
“相宇，你卧底出事的那天打电话给我，之后我就把消息给了英英，我寻思你肯定不希望英英担心，所以未必会打电话给她，可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英英在赶往山庄与你会合的路上，遭到了持枪歹徒的追杀。”
单禹的话让相宇的冷漠在瞬间溃不成军。‘英英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和自己提起过？’
“追杀！”相宇的表情已是震惊。
单禹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时至今日我也没弄出个头绪，说起来事情还要从英英陪我去到县城看望我母亲的那次开始，自从那次回来之后，英英就老感觉到有人在经常跟踪她。所以我老是劝英英，要她不要疑神疑鬼。说那些全都是她的错觉，直到那天你出事。”
单禹见相宇聚起精神这才放缓了语速。
“英英在赶去的路上给我打了电话，语气里那种惊恐让我至今还感觉到害怕。其实那时我已经到达了山庄，应该就要与你会合。”
相宇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当时看到的确实应该就是单禹了。
“虽然我知道你有危险，可是直觉告诉我英英那里更危险。她那条路有些偏僻，行人也不多。我根本来不及赶去那里，只好急中生智将林间一堆枯树枝点燃。我知道那附近有处消防站，希望他们接警后能够最快到达英英那里，可是英英还是被歹徒提前找到了。”
相宇呼吸都屏住，急切间表情已是震惊。
单禹也知他心中急迫，快速将经过合盘托出：“事后英英跟我说，是你打电话让英英暴露了行迹，那人持枪立刻就找到了英英的藏身之地，正要抬枪之时，消防车的警笛响了，吓了那人一跳，很自然地回了一下头，可是那警报在英英听来实在是太过遥远了，根本不足以影响到那个杀手。
相宇如临其境，已经是一身的汗意。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个杀手却没有再看英英，而是侧身对着英英，把枪口指向了蹲在地上冲他狂吠了一声的小黑身上。英英对小黑的感情你是知道的？除了你怕是没人能比得了。就是我恐怕也不行。英英说她那时还是很迟顿地扑了过去，毕竟是学医的，知道哪里是要害，结果一招即中，将歹徒打晕了过去。之后抱了小黑便逃，很快与我会合。”
相宇长出了一口气，确实讲得有点儿惊险。
“之后我上网查了查，据说外蒙有这种类似的小黑狗，有瞬间将人催眠的能力，无论什么动物侵害到它都一样，只要是看到它的眼睛，他就会让你身陷其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什么？催眠！你说小黑呀？”
“不然还能是什么？”
‘这不是扯么！’相宇不信，“英英说的？那她肯定是因为害怕，所以过后会将恐惧的时间无限的拉长。”
“那是你们警察的理论，不过你这警校才上几天课。我和英英可是学医的。”
相宇白了单禹一眼。虽然已经想到，此次之后也许再不会与单禹有什么任何交集，可是事关英英，这现实撕扯着相宇的思绪，驱使他不得不深究下去，必须弄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之后没报警么？”
“是王副局过问的，你躺在医院里，那三个参加航展的有一个下落不明，所以警备一直延续。王副局顶着很大的压力，声言警戒直到你醒来才能解除，对英英也加强了保护。真高兴你能醒来。英英肯定特急切想和你结婚吧？”
相宇的脸上殊无笑意。
“王副局还提出了，要英英远避国外的计划。”
“什么？”相宇已是震惊。
“英英当然不同意，我也说自己有老妈要照顾。”
“什么意思？”
“王副局要我们假意结婚，去加拿大避祸。”
“什么？！”相宇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开什么玩笑。”
单禹露出他惯常狡黠的微笑。“是因为两个月后你醒了，身体竟然惊人地快速康复，这事儿不知为何一片乌云就散了，让人更不解的是王副局，对这事儿也立马漠不关心，就那么不了了之啦。其实我也糊涂了，所以觉得这事儿你应该知晓才好，心中得时刻有个防备。”
相宇依然一脸的不信。
“你别不信，其实我有女朋友的，假意结婚的行动其实已经开始实施，我女友先行抵达日本，我答应她只说到了日本然后就和她到米国去旅行，其实我们的目的地是加拿大。我女朋友现在还没回来呢。”单禹顿了顿，“不过我一直觉得王副局有些事情对我有所隐瞒。他们的同事也说他为人有些古怪，不按常理出牌。”
“上司都那样，某些话听着像是表扬，其实是在敷衍，有些话听着像是安抚，其实是在批评。”
相宇的语气平淡中依然像是不信，其实，他的内心已经动摇。单禹的表情不似作伪，眼神也极度真诚。可如果真的是那样，再联系到王副局对自己退役和进警校过度的关心。那这事儿，可就有点儿可怕了。
“我现在什么也帮不了英英了。”单禹的语气里忽然涌上来一种很是深沉的悲怆。“梁相宇，明天会比今天更艰难。”
单禹没再说下去，一种为了两人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友情而扼腕。
相宇一脸不屑的表情。“你大可不必这样。现在算什么，我住院的病房，隔壁就是那个一步登天的冷屋子，我已经什么都想透彻了。这个世界的真缔不是公平，而是认清现状去努力。如果这里面有阴谋，我不会让人伤害到我们家英英的。”
“做烧烤和做警察，哪个你会更胜任？”
“当兵。”
单禹乐了。“你知道么，我最喜欢的是鼓捣无人机。但是最有成就的却好像是当律师，不过我只为底层的人们打官司，就像我父母，出了事故却拿不到赔偿。我高二那年就为自己争取，拿到了我该得到的，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如果我能早点儿拿到那笔钱，养母她也就不致于无钱医治，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所以我就选了学医。那是我毕生的职责，治好我母亲。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学医。”
“挺厉害，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在我卧底之前，我可没看出你有这么优秀。”
相宇似乎对单禹的人生经历毫不所动。
单禹也明白，自己这点儿悲惨的人生经历在相宇的面前，只是小巫见大巫。所以他一点儿怨怪的表情也没有。但还是禁不住叹气。
“咱们的友谊，就像偷工减料的建筑物一样，经历一点点儿的风雨，就哗啦一下塌了。我有时候也感觉自已确实有些方面不如你。英英说自打她上了大学以后你们就分居了。她也不适应，没想到，你竟然放弃了伟大的烧烤事业，一朝进了警校。转眼公鸡变凤凰。英英之前因为校门口有个烧烤的哥哥而小有名气，这下可好，变成了警官生。英英成了医学院的名人，班花一下成了校花。她和男生经常走在一起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希望你接她回家。可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傻到放弃学业参军去了。”
“我那是，自卑。”
“要说从警校毕业去摆摊弄烧烤有人信，可你这经历怕是没人会信。”
“都是王副局弄的，我至今也没能弄明白，他因何会这么器重我。”
“我昨天见到王副局了，说了些你出院后的一些表现，我现在信了。”
“你们还真是臭味相投啊。”相宇的语气不无讽刺。
“我倒没看出来，王副局有丝毫看低你的意思。”
“早就领教了，以后可以免了，不想和他再有什么任何瓜葛。”
“这可不好说，什么事都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就像你去卧底，我是无人机兴趣小组的成员，咱俩相隔这么远，八杆子扑楞不着，可王副局却偏偏找到我们，说是为了安保工作，说防长要参加无人机的航展。我们都莫名其妙，安保跟我们什么关系。找人保护我们还差不多，可是最终还是王副局的判识准确，说对无人机他们有点儿外行，对参加航展的展品不好判别，所以需要我们的配合。就是对参展的展品进行检查。”
“这诱惑大呀，你们应该倒找钱给他呀。”
“还真是。结果我们一去，就真的发现了问题。我发现其中的两个展品可以分拆重新组装，就会变成杀人的武器。就是那三个日/本年轻人带来的展品，所以一经我提出，王副局便和军方沟通，说得双方派人去做卧底。”
相宇一咬牙，“他就是个白痴，他应该派你去才是，术业有专攻，肯定知彼知己，我个门外汉，不露馅才怪。”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我知道王副局，见军方派的人是你，那不是一般的器重。你应该相信他才对。”
“相信个屁，相信他还不如相信我家那只小黑狗会催眠。”
“相宇，这件事我总感觉没完，可我帮不上你们，王副局你还是要——”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让我相信他，太难了。”
单禹苦涩一笑，“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出事卧床其间，有次我看见王副局长在你床前眼圈都红了。我还以为他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可我事后一打听，都说王副局年轻时比较冷血，年岁大了依然是条硬汉，家里妻儿同事从来就没见过他流过眼泪。你不觉得这非比寻常吗？还有当年你上警校，听说是他大费周折努力的结果。”
相宇皱眉，这话确实让人无从辨驳。
“我都没为你哭过，更别提你的那帮同学了。”单禹似在加重提示。
相宇有些迷惑了。‘这是什么情况？’
“对了，我出事那天，他说他们警方派出的卧底小召被我一枪打死了，我醒来后看到小召了，比我活得还滋润，胖了一圈儿不止。”
“王副局只是个副的，你懂吧？有些事情他没有权限，你又是军方的，把事情闹大他才能伸开手脚。向你开枪的警员也是他吩咐的，朝天开枪而已，不信你可以去问，但事与愿违，你出事受了重伤，还一觉不醒。王副局说好多事情一下子就断了线索。”
“还不是一样，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查到。”
“随你怎么想吧，其实王副局到底想查什么，我也不清楚。”
单禹已经起身。“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想英英有事。”
“那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已经定婚同居了。”
“祝你早生贵子，英英好像是特别喜欢孩子。”
“连这个你也知道——你妹妹哪天丢的？”
“八月十八号，八岁，身边带了一条小黑狗，就像英英的那只，一模一样，你上网能查到的。”
和单禹分开后，相宇查了查单禹养母丢失女儿的报道：乡村女教师用破三轮到省城为孩子们收购旧辅导书籍和儿童读物，无论炎炎夏日，还是茫茫风雨，城市街头不时响起她清脆而洪亮的吆喝声…
相宇拿着手机坐在那儿出神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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