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产品，但在立体成像这个领域，其实旧人类已经将技术发展到了极限，理论上已经不存在提高的可能了。

你不可能在一个有限体积的显像设备中真正完美地再现出比它本身还要大的场景，视场叠加技术在降低空间占用的同时也将画质成倍地降低了。

要想获得真正身临其境的视觉享受，交感技术可以说是唯一的出路。

但直接将信息送入大脑的做法会让人本能抵触。若非感官交叉技术相比天人转生来说要温和无数倍，而天人转生的诱惑又大到能让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拒绝，它的推广也不会如此顺利。

泓烨沿着僧侣们围坐的扇面绕行一周，微微调整了下其他几个分视场的角度，使诸人都能获得不错的观影体验，又对普贤殿内的音响系统进行了一番调校。

待一切完成，他默默地转到了殿门口人群的后方，年轻僧众聚集之处，也盘腿坐了下来。

他们眼神好，坐远一点没关系。

而且泓烨选的位置那当然是音响效果最棒的，只听分布大殿各处，平日用来辅助诵经的陶瓷振膜音响中不断传出细节丰富、柔润清澈，如同真人当面的声音——

“全国第168届公路爬行节顺利落幕，各城市十环以内全面恢复地面交通。”

“由于光合生物材料的大规模应用，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入不敷出，全球仍在变冷，联邦环保局呼吁各成员国继续增建火力发电厂。”

“蝉联修罗战甲自由搏击大赛‘f1’四届总冠军的‘战神’阿瑞斯日前在比赛中负伤。因治疗涉及肢体重建术，与人体改造界限模糊，被只接受自然发育人类参赛的大赛委员会强制退役。”

“绿松国黛萝公主遭未婚夫金红国亚瑟王子退婚，理由是亚瑟怀疑黛萝的鳞片能够变色是因血统不纯……两大龙人王国或因此事反目成仇。”

“balabala……”

离影片开始还有七八分钟，此时国家第一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联播。周围的僧侣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不时与左右小声评论两句，惊叹外界种种奇异之处。

“那猪头说话了！真的假的！”

“居然还有一群人在地上爬行的节日……与其叫爬行节，不如叫拖地节……”

“城里人会玩！”

“喝可呵乐赢火星七日游？”（新闻背景中的广告牌）

“你说穿上那身还没有棉袄厚的衣服，真的就能打爆火车头吗？”

“那蛇精长得还挺俏……哦，是龙人。”

“emmm……”

泓烨对这些资讯早已不觉新鲜。虽然没有植入交感模组，但他自认并未与时代脱节。

他打了个呵欠，无聊地唤醒了鼻端电脑，准备撩一撩他的“好妹妹”。

虽然鼻端电脑可以用眼神控制，甚至镜架上的激光器还能通过侧面测量晶状体厚度来判断眼神焦点，但效率仍然低下，并且容易误判。

所以泓烨更喜欢双臂上那对护腕型的动作捕捉器，它比单纯的眼神要高效与可靠得多。据他所知，即便植入交感模组之后，有些比较敏感和危险的操作也需要手势辅助，以免在大脑走神胡思乱想时误触。

泓烨在胸前拍了拍掌，使用预设的手势快速打开了花重金特别定制的通讯软件。

在新人类的社会中，所有涉及社交与知识产权的网络活动必须实名制，旧时代一切相关网络通讯协议和服务皆被废止。泓烨此时用的通讯软件，也是依靠伪装成交感模组的形式来与网络交换数据的。

通讯软件图标是只青鸟，名为传音。泓烨进入后便自动打开了一个署名明玑的萌妹子的聊天窗口，漂浮在了他眼前的虚空中。

此处人多，不方便使用语音输入，于是他将双手置于肩测，作吹横笛状，手指弹动间一行文字便出现在了眼前——

“小乖乖，你那里没什么问题吧，千万别错过了首播哦。《往生咒》的片头曲可是哥哥我写的。（#得意）”

对面秒回：“嗯，大坏蛋，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吐舌）”

明玑是泓烨的恋人，他们深爱着彼此。在泓烨眼里，两人很有缘分，也很合拍，甚至就像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一样。

他们名义上都是旧人类，来自同一个保护区；年龄一样，生日相差不过月余；入学同一学校同一班级，从六岁直到十九岁从未分开。

泓烨在山顶，明玑在山脚。十多年来，他们总是结伴而行，出双入对。

两人男的俊秀挺拔，女的娉婷婀娜，平素以师兄妹相称。加上他们不依赖植入物学业就能在同期学生中名列前茅，身体素质也爆好，简直不可思议，是新人类也艳羡不已的神仙眷侣。

但这里有个问题，泓烨是山顶华藏寺的沙弥（预备和尚），而明玑是山脚伏虎寺的式叉摩那（半尼姑）。就他们已经受过的戒律而言，互相动情无疑是犯戒了。

宗教是来去自如的地方，这种两情相悦的犯戒是不必苛责的。只要他们蓄发还俗，不再以僧尼形象行俗家之事，败坏佛门清净名声便可。

实际上他们也早已向各自的师父表明决意，想要去保护区外开始新的生活。

但比较耐人寻味的地方是无论泓烨的师父善仁法师还是明玑的师父妙玉师太，都让他们等到二十岁生日后再做决定。似乎他们认为，多等几年，两人或许就能够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一般。

由于在此之前，师父们并不干涉两人相恋，只求互相保持身体的纯洁，是以泓烨与明玑也决定不急于一时。泓烨隐约知道，其实他的剃度是师父对他的一种保护，所以想要弄清事情真相后再与明玑下山。

二十岁是正式受具足戒的年龄，再过两日，泓烨便年满二十。

双宿双栖的生活近在眼前，两人都有些欣喜，近日来更是显得如胶似漆，即使梦中都相偎相伴。

在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发着些打情骂俏的话，消遣影片开播前无聊的时光之时，殿内播放的一则新闻陡然吸引了泓烨的注意：

“下面再来播报一条军事新闻。”

“当地时间10月20日凌晨4点，联邦跨界执法队在霓虹当局配合下于京都千代田地区突击查封了一座经营虚拟鬼国，以收容罪犯所转生恶鬼（本质同天人）非法登录的神社。”

“此次共计缴获43361台恶鬼义脑，其中16574台为联邦16年之前的初代机型。所有义脑目前已全部运往位于我国丰都市的东亚区虚拟地下监狱进行审判与服刑。”

“执法队曾与神社守卫短暂交火，造成神社大量地面建筑被毁，此外双方并无人员伤亡。”

“据悉该神社已有六百多年历史，事件发生后，霓虹当局并未第一时间回应部分霓虹公民要求重建神社的请愿。”

“有知情人士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