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造化甲。

这个名词被南迴念出口的一瞬间，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纵然他们是天机府的统领，武林中最有权势地位的那一撮人，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只因这名词的背后，太过沉重。

那是被朝廷竭力隐瞒，甚至单单隐瞒这一过程，就不知造下了多少杀孽的名词。

任玲珑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她能说什么呢？

难道要说，这可能不是天机造化甲么？

“虽然……它似乎还不够完善，很多地方都有些粗糙，但是，它应该就是了。”季文通就像是知道任玲珑的心思一般，如是说道。

因为他刚见到这东西时，也是这般想的。

他惯常不屑于那些怀抱侥幸心思的人，却不料自己也有那么一天。

南迴的目光虽带了几分凝重，却还不到沉重的地步，他对此事有着不同的看法：“可是……制造它的人，恐怕也不知道它的名字。”

任玲珑倏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了过来。

“是啊，或者说，起码那人还没意识到，它的真正价值。”季文通的面上却并未褪去凝色，“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必须在那人彻底了悟之前，抓住他。”

“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线索，是么？”任玲珑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手中小巧古朴的茶杯上，周身的气势在一瞬间拔到顶峰，如长枪试锋，恍惚间，似乎发出了金属震颤的嗡鸣。

她身上的战意，已然攀到了顶峰。

若是有足够的线索，季文通自己就能动手，何必把他们二人也叫回来？

季文通此举，无疑是在告诉他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血流成河，櫓杵横漂的准备。

“好消息是，目前没查出七杀阁与此事有关。”季文通说着，竟还有心思呷一口茶。

“这可不算是好消息。”任玲珑噙着一抹冷笑，面上已无一丝惧意，“若是七杀阁得此物，虽是糟糕至极，好歹也可两军对垒，可若是其他人……那就是三军交战、不、应该是他们联合来对付我们。”

七杀阁的行事作风自然不算好，死士有多，打起来肯定是天波府疼得厉害些，要是得了这东西，说是如虎添翼也不为过。

所以对天波府而言，这是极糟糕的情况。

若是其他什么不知名的小势力拿了，发挥的作用绝没有那么大，但是不确定因素也同时上升了，对事先准备而言，也是极为不利。

似乎不管哪种情况，对天波府都不是什么好事，可在座的三人，却都没有什么焦虑担忧的模样。

“下备战令吧。”南迴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了，他没展现什么神出鬼没的高超身法，似乎只是普普通通地走路而已，却在脱离任玲珑和季文通视线的一刹那，便没了任何存在的痕迹。

“大哥似乎又有进益。”季文通唇角轻扬，显而易见的高兴起来。

“大哥现在已经可以完全融于天地，若非他愿意，只怕他就算站在你我面前，你我也发现不了。”任玲珑也总算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

龙钱在天波府的书库泡了一下午，出来用饭时，便听司徒凛说了他和柏桀遇到的事情。

面对司徒凛隐含期待的目光，龙钱却没有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装傻装得分外自然。

此后的一月间，云京三天两头儿地出些小事故，也不一定都与那机关甲有关，但确实让本就和七杀阁处于紧张对立状态的天波府的忙碌程度上了好几层楼。

相比较忙得团团转的天波府众人，以及同样属于云京大势力，所以也义不容辞要帮忙的沈家，还有总是被波及，一脑袋火气的山海盟，龙钱简直可以说是个闲人了。

整天待在天波府的书库中，顶多偶尔喂个鸽子啥的，悠闲得不像话。

司徒凛来书库寻龙钱的时候，就看见这位还在案前一目十行地扫书。

司徒凛不好在安安静静地书库里说话，便把龙钱叫了出来。

“龙兄，你到底在想什么？”司徒凛一个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龙钱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很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司徒凛，然后极沉缓地摇了摇头。

司徒凛知道，龙钱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但他又隐约觉得，龙钱恐怕不单是这个意思。

只是现在他也顾不上许多了，还是把今天来寻龙钱的目的道了出来：“唐门门主唐钰远到了。”

江湖中人但凡谈起机关术，莫不要提一句唐门。

发现机关甲后，沈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给唐钰远去了信，以期从这位机关大师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不巧的是，唐钰远那时正在闭关，门内弟子也不敢轻易打扰，此事便耽搁下来。

天波府和沈家也没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自然也就先从其他渠道去查了。

直到几天前，一只从唐门来的信鸽传来一个消息，唐钰远似乎认得这制造机关之人，并表示要亲自前来云京。

而现在，唐钰远到了。

这个困扰了众人一个月的迷题，似乎总算有了些眉目。

虽然龙钱这一个月看似是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连沈嫮生都觉得他是不想管闲事，还自己默默置了半天气。

可是总来找龙钱的司徒凛，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因为他每次把调查遇到的困难说给龙钱听时，龙钱都会给他一本不知从天波府书库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落灰旧书或旧卷宗。

这些东西也确实帮了众人不少忙，比如那些莫名闹事的南疆人的来历，就并非只是五毒教弟子那么简单。

五仙教和中原各势力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朝廷虽然想管，却一直有些力不从心，也只能靠一些似是而非的契约，来达成一些利益交换而已。

所以五仙教弟子当街杀人，然后被天波府就地格杀这事，处理起来就有涉及到一些政治层面的考量。

季文通本打算写一封亲笔信，然后让柏桀亲自送过去，一方面是为了表示郑重，另一方面，也是存着试探的意思。

最后这封信也确实由柏桀送去了，不过根据龙钱翻出来的一本卷宗上的记载，这些人其实都是被逐出五仙教者。

五仙教存在日久，教规自然也是非常完善的，就像中原有流放之刑，五仙教也有类似的刑罚。

违反相应教规者，会被废掉内力，并在右耳耳后植入一种名为断恩的蛊虫，这些人如果再次习练五仙教功法，就会被断恩啃噬脑子致死。

而断恩蛊被植入人体后，便会在相应位置，形成一个血色的花纹。

而这些本来不可能再次驱使蛊虫的人，却在并未取出断恩蛊的情况下，再次获得了驱使蛊虫的能力。

这对于季文通来说，可说是极好用的筹码，柏桀的这次南疆之行，更是半点危险也无，甚至还带了个五仙教圣女回来。

不过，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此处暂时不表。

而在此事中立下功劳的龙钱，也被允许去书库二楼了。

所以这回唐钰远一来，司徒凛便先来告诉了龙钱。

龙钱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黑眸中精光一闪，就道：“唐门主现在何处？”

司徒凛见他终于准备离开书库这一亩三分地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就在天波府会客厅。”

说罢也不废话，当即就领着龙钱往会客厅而去。

待二人进了会客厅，见到的却不是什么围坐喝茶的和谐场景。

倒不是说打起来了什么的，而是本来布置得也算大气威严的会客厅，此时却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如同备战厅一般都地方。

司徒凛对此甚是惊讶，因为据他所知，天波府的主厅，早已承担起开备战会议等等重任，布置得跟战时的主帅营帐一般，却未曾想，昨天还好好儿的会客厅，今天也换了模样。

龙钱对此适应良好，只一眼扫去，便发现了那位唐门门主，唐钰远。

唐钰远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大氅，里面却穿着一身黑色为底，蓝色镶边的束身劲装，铁制的护腕在黑色大氅的宽袖间若隐若现。

他瞧着顶多四十多岁，这还是靠那雪白的鬓角才提起来的年纪，单看脸的话，说他三十岁都有人信。

他的长相更是可用俊美一词来形容，配上那双似乎经历了无数沧桑岁月，而变得深邃神秘的双眸，更是比那些所谓青年才俊有魅力到不知哪里去。

最引人注意的，却还是他身上那种似乎挥散不去的忧郁气质，格外能激起异性的好奇和爱怜。

不过龙钱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外貌气质上。

龙钱在估量，这位唐门门主的身上，有多少暗器和机关。

在大氅和唐钰远自身气质的掩盖下，他似乎是较为文雅的，但是那身束身的劲装，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并非如此。

唐钰远不光是擅长研究的暗器大师、机关大师，他也是擅长动手的。

龙钱的目光并未多加掩饰，敏锐如唐钰远，自然早就察觉到了。

唐钰远转头看过来时，就落入了一片深黑的潭水一般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