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冉枫没说什么，袁艺继续道：“这次城市财富论坛，程曦帮我了解过了，目前所有投行开出的条件里，摩歇尔银行提出的远想和待遇都是最优越的，如果能把握住这一次机会，不仅我的事业会上一个台阶，我们未来的生活也能得到很好的改善，所以，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毕竟……”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冉枫打断袁艺，脸色顿时变得黑沉起来，“你说的改善只是你以为的，对我而言、对于这个家庭而言真正意味的是被工作剥削了一个女主人，不见得有任何改善。”冉枫言辞中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你这话未免有些武断了，其实我不过是忙了一点，并不等于我就抛弃了这个家，事实上我还是在的呀。”袁艺也有些不怎么愉快起来。

“你在？你是三天两头出差偶尔回来小住，还是每天忙到深夜，干脆在办公室睡一觉？如果是这样，家里有你没你还有什么区别？你别忘了，你始终是个女人，一个有家室、上有老、下有小的女人！”冉枫反问道，最后说出了自己藏了许久的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如果换成是你的话，在这件事情上就没那么难决择了，是吗？”袁艺有些诧异地望着冉枫，压着怒气问道。

“我没这么说，但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你……强词夺理！”袁艺扭过头，生气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能追求理想、追求上进，到我这儿就不行了？更奇怪的是，我就得为家庭所束缚，放弃理想，你却可以无所顾忌地去追求人生？这明显就不公平嘛？”

“公平？袁艺，你又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这个社会在对待男女的问题上从来就没公平过，你还不明白吗？这是社会属性决定的，不是我冉枫一人才这么想的。”

“冉枫，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这么封建的人。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当初一无所有，但你却说，一起在这个城市打拼，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到底，可如今才几年的工夫，生活是变好了，可你却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卦，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当初又那么信誓旦旦地说下那些话？”

“我当初也是年轻，带着理想主义的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个世界，去看待处在这个世界中的我们。可是袁艺，时代在变、环境在变，我们也是会变的。如果我还继续像以前一样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最后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这个家都是有害无益的。”冉枫语气坚定，仿佛自己憣然悔悟了一般，听得袁艺的心一阵寒过一阵。

“不，冉枫，这不是理由。”袁艺抬眼看向冉枫，眼中布满失落：“准确的解释应该是，其实你骨子里原本就是这些封建意识占主导的人，却在过去的几年里成功地掩藏了起来，成功地欺骗了我，直到现在才开始显露出来。说到底，是我一直看错了人。”

“袁艺，你不用这么说，你是否看错也罢，我是否掩饰多年也好，过多地争论这些，意义已经不大，关键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状态和我们经历了这七八年共同的婚姻生活，我们的分工已经不可避免地和这个社会的大势趋同，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也就是说，无论这个决定对于我个人的前程还是我们家庭生活是否有益处，只要它是一份会更为忙碌的工作，我就得不到你的支持了，对吗？”袁艺确认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冉枫神色淡然地回答道，“如果你真觉得人生要更加有意义的话，我倒觉得你不如听我的，再生一个孩子，毕竟年老的时候，有个儿子还是会安心许多的。”

“迂腐！迂腐至极！”袁艺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悦，气愤地瞪了冉枫一眼，然后起身离开了坐位，朝家里的方向去了。

入了夜，高悬在空中的月亮还没有圆满，走在路上能感觉到倾斜而下的清冷和孤寂。沉浸在这夜色里的袁艺不禁陷入了沉思。最近这半年来，她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冉枫之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从前的那个他朝气蓬勃、礼貌温存，对她更是呵护有嘉，而且她也从来没有发现他身上会有这么浓重的封建印记。

但最近这半年多来，他却屡次同自己提起生个男孩儿传宗接代的事情。还记得当初冉冉刚出生的时候，也曾有来自家乡的种种非议让他压力重重，可是，当时的冉枫却没有将这份压力传导给她，甚至一个人扛起了来自父母的无端指责，这一点，曾经让袁艺的内心充满了感激，甚至生出了一丝愧疚和自责。

然而，这样的冉枫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常常忙于加班、疲于应酬，甚少与她有如以前一般的交流。她知道冉枫很忙，但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知道冉枫为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家贡献了很多，但也明白，自己其实也没有如同传统意义上的女人一般，成天待在家里指望着他来养活。

现在，冉枫执意要让她为了这个家庭放弃事业和未来，这一点与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她所欣赏他的那份包容和爱护完全是天壤之别。

袁艺第一次想到了他们之间的这段婚姻存续下去的可怕，如果她没有办法说服冉枫，那就意味着她今后只能被完完全全地束缚在这个家庭里，被束缚在每日的柴米油盐里。该如何抉择，对于此时的袁艺而言，至关重要。是成为一个有梦想的女人，还是成为一个曾经有梦想的女人，关键就在于袁艺要将自己置身于什么样的境况之中。

眼下的情形很明显，她根本说服不了冉枫，而且她如今的生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冉枫的影响。如果她想坚持自己的决定，那就意味着她和冉枫之间会就这个问题产生更多的矛盾和争执，这是她不希望看到的，也是对这个家庭极具伤害的一种境况。如果她想拥有绝对的自由，那么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结束这段婚姻的束缚……

想到这儿，袁艺不禁一惊。说实话，她不想把自己的婚姻经营得这么狼狈。眼前的情形，虽然她和冉枫之间并不如以前那么如胶似漆，但这个家怎么看也都还是完整的，加上还有冉冉这么一个心头至爱，袁艺断然不会为了与冉枫之间发生的一些不愉快而让她这个挚爱的女儿在父亲和母亲之间做出艰难的抉择。

为此，她决定通过放弃自己的执着，来换取她与冉枫之间的平和宁静，从而给冉冉一个安稳温馨的家庭氛围，虽然这个决定对于袁艺来讲，有些艰难、有些不舍。

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在袁艺的心里，有关孩子的一切都是她内心深处最为软弱的地方，稍微触碰到，就很容易泪流满面。所以，在凄清的月色中，袁艺是一边哭着一边走回家的……

关于转方向进入投行的事情在袁艺那一夜的思索中被默认地搁置了下来，并且极有可能被这样长期地搁置下去。袁艺没有再提起，冉枫也没有再问。

二人默契地绕过了有关这件事的所有话题源和相关信息，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他们二人也默默地、极力维持着这个家的完好无损，并不希望已然出现的这一道裂痕继续撕裂下去，从而导致他们曾视为珍宝的这段婚姻最终被一一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