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她没有转身就彻底离开，而是去买了豆浆和油条。甚至，考虑到姜其鸣有偏爱西餐的可能，她还特意购置了一份牛奶和三明治。

等她兴冲冲赶回来时，见到的是瘫软如泥的姜其鸣，就那么四仰八叉的躺在广场上，浑然不惧旁人异样的目光，更不打理稍显冰凉的地板，只一味地呼呼喘着大气。

咸涩的汗水，顺着耳郭，直落到地面，引出莲花的样式。

姜其鸣如何也想不到，鬓边带有华发，下巴略显疲沓的李大妈，手上的劲道竟然如此了得，只一推手，便将他玩得虚脱，只觉五脏六腑之间的空气，被完全压榨出来，腔子里填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火气。

而且毫无发泄窗口。

“嗳，还活着吗？”程洛走到他身边，想要伸脚踹一下，又不敢，只得缩了回来。

姜其鸣咕嘟嘟滚过脑袋来，见是程洛，嘿然笑道：“还死不了，我可还没娶媳妇呢。”这不过是一句赖皮的玩笑话，却叫程洛面色晕红。

“那还不起来！”程洛将双手的早餐，尽皆挪到左手上，右掌递出，要去拉他起来。

姜其鸣刚想伸手，却发觉从肩膀子处，流下来一股酸水似的，整条手臂都没了劲道，死蛇一条，趴在地上。

“我看我还是不起来了，就这样躺着也挺好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接受日月精华，大地气脉，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武破虚空，白日飞升了。”姜其鸣神情浓郁，说得跟真的似的。

如此造作，却也叫程洛噗哧一声，笑将出来，指着姜其鸣苍白的眉宇说道：“我看你啊，是脱力了，起不来吧！”

姜其鸣汗颜，嗯嗯呃呃，不知言对。

就在刚才，李大妈说，要先为他剔剔骨，揉揉筋，才能学有所成。但剔骨揉劲，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慢慢熬，自我锻炼，便可由内而外，达成效用，但时间的花费比较长久。另外一个，便是借助外力，由外而内，破除筋、骨、皮的滞涩、郁结，便能畅通内络，就时间上而言，较为迅捷，有资源的，可以才够物华天宝，外敷内服，得以达成。有机缘的，可以通过高人灌顶的办法，实现旨意。

目标只一个，所走的路有所不同而已。

对于奉行用在当下的姜其鸣而言，耗时日来修炼，显然是不能够的。要说资源，他也是没有的，只能依靠李大妈这位大家，帮扶一二了。

想不到的是，李大妈一趟推手下来，姜其鸣尽皆脚尖落地，脚后跟完全不知飘在了何处，晕晕乎乎的，便随着李大妈的上下翻手、推掌、进退步、前后回还，最终脱力，躺在地上。

留给姜其鸣的，也不过是“下次再来，希望你能坚持久一点。”

听着姜其鸣的转述，程洛心有所想，目光转换处，却瞧见广场东北角的出口，年过半百的李大妈，揉了揉左腿，继续超前走去，渐至消失在来来往往的周末加班人群之中。

没来由的，程洛但觉心口滞涩，有些儿觉得想哭。

程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就势坐在姜其鸣身侧，轻声问道：“你想学武啊？”

姜其鸣如好奇宝宝一般，偏过脑袋来，瞪大了眼珠子，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程洛问道：“喝点牛奶吧，看你累得，跟挪走了十万大山似的。”

程洛一股脑的将牛奶管子拔下，插进盒里，塞在姜其鸣怀里。身子一侧，取过一包纸巾来打开，抽出一张纸，递给姜其鸣，示意他擦擦汗水。

姜其鸣道一声“谢谢”，奋力举起手来，想要接过，却感觉臂膀上，有一根联通肘弯的筋脉，被电到了似的，整条手随着他“嗷”地一声，再次垂落倒地。

看到他的这般狼狈模样，浑无面试时的干练，倒像是身处襁褓之中的婴孩，惹人疼，惹人爱。

“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本大小姐来服侍你！”程洛极为麻利的，抽出纸巾，细致地为姜其鸣擦去汗水。

程洛所不知的是，此时，正有一束光线，倾斜着，从她的面颊上溢过，渲染得她如女神一般。颇为识趣的风，在此刻撩拨着程洛的头发，触动的却是姜其鸣的心头。

姜其鸣觉得很温暖，此刻的他，不在欣羡老兄弟林书榕拥有的广泛人脉、闫凤凰之痴，此时的姜其鸣，就是天地之间，最幸福的男子。

他恨不得这一刻，能够长长久久，延续下去。

“擦好了。”程洛很干脆地拿过豆浆，呼哧呼哧的喝着，得空之余，扔一截油条在嘴巴里咀嚼着，滋味美美，享受好味。至于姜其鸣的失落，以及心里所想的“怎么这么快就完了”的怨念，程洛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程洛脑海里盘旋的，始终都是李大妈揉着左腿的那个画面。

“有心事？”姜其鸣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支撑着坐起来，但仍旧蔫蔫的，没有劲道。

“啊？”程洛没来由一惊，“没什么。”

“想家啦？”姜其鸣试探性问道。

“家？”程洛想了想，凄然笑了一下，“想了吧！”

姜其鸣知道，程洛有故事，有一长段的故事。但这段故事，显然不适合进一步挖掘，只有等到它的封印期到了，禁锢自然结束了，他才能知晓。

可他能等到那个时侯吗？

或者说，能与她共同守候那个时侯吗？

后一个念头冒腾起来的时候，姜其鸣给自己吓了一跳，要真如此，可将一路跟随自己远走他乡的权离如何安置？

可一想到权离从未给他买过牛奶，姜其鸣便也只能欸乃一声，同程洛并排而坐，如两尊塑像，停放在渐趋嘈杂的广场，直至将豆浆油条，牛奶三明治，尽皆存入肚内，这一场静坐方才消停。

分开时，姜其鸣还不忘叮嘱程洛，翌日记得去上班，公司可是要打卡的，可千万别错过了时间，迟到了。

程洛却有些儿不舍：“明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姜其鸣心有悸动，连说：“能！绝对能，不能还能怎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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