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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病娇总撩我》第91章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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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家里人都不怎么喜欢二叔的家人包括二叔,所以一直以来都让她少和他们来往,所以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家里人。

她以为并不是什么大事,直到后来噩梦连连,直到后来什么都不正常了。

后来,随着知识和阅历的增加,她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是遭遇了什么。

了解得越来越多以后,才越来越恐惧,才越来越绝望。

暑假里,陈月得知陈二叔出远门了,至于有多远,她也不清楚,反正不用再躲着就对了。

暑假很快结束,再回到学校时,课程表里忽然多了一门生理课。

在上这门课时,别的同学都嘻嘻哈哈地坏笑,只有陈月上得神经紧绷。

“所以女同学们,要保护好自己啊,哪些地方可以让人碰,哪些地方是绝对不能让人碰的。无论是再亲的人,自己觉得不舒服,都要学会拒绝。”

老师的话在别的同学那里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有陈月从耳朵里进去,到了脑子里,然后到了心里。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一直都不一样,现在更不一样了,她本来就与他们格格不入,现在越发地融不进去了。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总是半夜被吓醒。

反反复复地梦见,她追着童童的车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反反复复地梦见,陈二叔叫她一起玩,摸遍她全身,对她做了那些让她觉得自己和别的同龄人不一样的事。

同样的梦,每一次都没追上,每一次都没逃掉。

她的精神逐渐衰退,成绩也开始下降。五年级上学期半期考试,陈月从年级第一名掉到第十名,陈星却成了第一。

同时,班里同学的冷嘲热讽也愈加强烈了。

“哦哟,怎么变成第十了呢?!”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陈月你以前不会是抄童苒丽的吧?!”

“说起来,你们每次都是第一第二,按照位次来排座位号,都挨在一起的诶!”

……

她们的讨论愈来愈盛,而陈月只感觉自己头昏脑胀的,快要炸掉了。

这群人到底是要她怎样啊,在她风生水起的时候,嫉妒她、妄图拉她下水,在她真的变成落水狗的时候,又开始落井下石。

以前似乎是因为嫉妒,现在好像是因为得意,后来是因为无聊……总之,陈月成为了这个倒霉蛋。

这些人中,当然是有个龙头老大的,那个人就是陈星。

后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陈星被尿意憋醒,发现了她半夜会醒来。

“你大晚上不睡觉,不会是想偷东西吧?”陈星下床来,将手电光打在陈月的脸上,刻意说道。

在强光的刺激上,陈月忙闭上了眼,伸手挡住了手电光。

“我真是越来越怀疑你了”,陈星放下手电来,在她床边坐下,勾起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本来,我还在想,为什么童苒丽会忽然疏远你,和我做朋友,现在看来,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确实需要勇气啊~”

陈月埋着头没有应声,听到童苒丽三个字突然想哭,却被陈星猛地掐住了脸颊。

“你…”干嘛?!

她直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陈星的力气好大,就像那天的陈二叔一样……让她忽然觉得恐慌。

“我忍你四年了!”陈星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姐姐去别的学校了,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我看以后还有谁给你撑腰!”

陈月心底恐慌,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动静也越来越大,宿舍其他六人也相继醒来。

第二天便传出了,陈月晚上想偷东西,被陈星抓了个正着的消息。

有一些人觉得这事是真的,也有一些人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这都不妨碍他们吃瓜,或者无聊时插一脚。

总之,陈月成为了他们无聊时,用于消遣的东西。

有坐在陈月周围的同学会在陈月睡午觉的时候,把她的鞋带解开栓在桌腿上。陈月有醒过来就去上厕所的习惯,曾摔过好几次,后来就习惯先埋头看看,解开再去了,不过依旧有忘了的时候。

有同宿舍的舍友,在夜里偷偷将陈月放在床边的裤子后面剪几个洞。等第二天,会有男孩子,走上前来,恶趣味地说,“陈月你内裤穿反了诶~”

她这才知道自己的裤子上破了洞,然而没人会帮她挡,更别说借给她衣服什么的了,他们可都等着看笑话。

上课时间宿舍大门是关着的,她只能涨红着脸,坐在板凳上,哪也不敢去。就连尿急上厕所都不敢去,后来甚至是尿在了裤子里。她还是太懦弱了,现在懦弱到去报告老师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月尿裤子的事儿传开了,事情越来越恶劣了,她整个人开始变得自闭。

真正让她崩溃的是,陈星在她睡着了后,在她的床边放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人形牌,并且在人形牌头上挂了一顶乱糟糟的黑色假发。而她依旧半夜醒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好久没恢复。

“啊!”她抱头尖叫,不敢再睁开眼来。

她太害怕了,不同于怕鬼,她是害怕被侵犯……害怕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背叛、恐吓。

陈月这一声尖叫成功引起公愤,这一晚,她的被子被水泼得湿透了。

十一月,深秋季节,她蜷缩在床上,裹在那张能拧出水来的被子里。

她知道,这被子不仅不能给她带来温暖,反而会带走她的体温,同时那湿漉漉的感觉,也并不能让她睡过去,甚至会让她生病。可是她害怕,她不敢掀开被子,她受不了没有任何庇护的感觉。她如同一只乌龟,不能没有壳。

第二天,她鼓起勇气去找班主任,和他说了自己的情况,希望能换寝室。

但是,班主任说,“陈月别把同学想得这么坏,十一二岁的孩子都是比较单纯善良的,你别夸大事实啊。唉~你要学会和同学好好相处,这是一门技术,是你迟早得掌握的。学会和她们沟通、交流,很多时候你改变不了环境,只能改变自己。”

“她们或许不懂事,你也该懂事了。还有你的成绩,不要老是被这些事影响了,都掉到第十位了……”

听到这里,陈月隐约能明白了。

这个班主任啊,他帮的不过是成绩好的罢了。上次是因为涉及到了年级第一的童童,而这次是年级第一的陈星。

她呢,不过是一个垃圾,一个不合群的垃圾。

五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她果然考得很差,班上二十二位,从一个特优生变成了一个中等生。

陈月不敢把成绩告诉陈爸,等陈爸问起她,她也含糊其词地说,“也就那样吧”,“嗯嗯,和以前差不多”……

或许因为她生来乖巧听话的原因吧,陈爸也不会怀疑她。

陈月听说童童回来了,可不敢去找她,因为她也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垃圾,配不上童童了。童童应该会有更好的朋友,而不是她这个拖油瓶。

成绩越来越差,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的人际关系,也越来越差。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她怕自己让他们失望。

而她的噩梦依旧在,神经变得越来越脆弱、敏感。

上了六年级,特别是下学期,陈爸的电话打得越来越勤快了,几乎每周一个,而且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在和陈月讲电话,几乎都是询问成绩的。

“月月,要努力啊,争取考上一个好的初中啊,别学你姐姐啊……”

“不要让爸爸失望啊……”

“等你上了初中,就让你妈回来照顾你……”

每次接完电话,陈月都会走上楼顶,蹲在一角,哭很久很久。然后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努力,好好学习……不能让爸爸妈妈失望啊!

她也想要认真听课,却没办法集中精力,也想要认真做题,却脑子一片混沌。

她连基本的休息都做不到,后来连清醒的时候都很少了。她耳朵听到的,都是那些诋毁她的话语,眼睛看到的,都是追不到的车和躲不掉的侵犯。

渐渐地,一遇上做不出来的题,她就急得掉眼泪,然后开始拿着美工刀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伤口。

划着划着,成了瘾。

她享受这份痛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终于能够暂时忘却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能够暂时投入学习,能够做好多题、背好多知识点。

六年级毕业考试,陈月的分数异乎寻常的高,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却在她去拿录取通知书回来的那天,碰上了忽然回来的陈二叔。

陈二叔是专程为她回来的,等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不过是听说她成绩考得很好,想回来看看她而已,真的只是想回来看看她而已。怎知陈月一看见他,便开始疯了似的往前跑。

而本想追上去的陈二叔被同村的另一个熟人拦住了,一路上和他边走边聊。陈二叔秉持着礼貌,也一直应和着那人。

就在他以为,今天是不能再见到陈月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陈月愣愣地站在桥头,他刚想叫她一声,却见她忽然掉了下去。

两个中年男人都傻眼了,陈二叔立马跑了过去,毫不犹豫地脱了皮鞋,跳了下去。

当他抓到陈月的衣物的时候,陈月已经昏迷了。

陈二叔好歹也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见过的世面不小,基本的施救方法还是懂的。他一直很投入地给她做心肺复苏,连自己泪流满面都不知道。

等陈妈赶到的时候,陈月已经被救回来了,不过又昏睡了过去。

陈妈看着陈二叔泪流满脸的样子,有些惊讶,但随后当自己接过他怀里的陈月时,那眼泪也没少流。

等陈月再醒来,已经是自家的床上了。

陈妈一见她睁开眼来,便又哭了。

“月月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要是出了事,我和你爸爸可怎么办啊?!”

那是陈月第一次见妈妈因为她哭,妈妈哭的样子,让她好心痛。

她伸手过去勾住陈妈的脖子,带着哭腔说,“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妈妈…我好想你啊…”

她再也不敢死了,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将她视若珍宝,还有人为她难过,她便不敢死了,她怕妈妈难受。

陈月以为她终于有机会向妈妈倾吐她这两年的遭遇了,可是这会儿却像个哑巴一样什么也说不出。原来一个人很久不说话,是真的会成为哑巴的。

暑假某一天清晨醒来,陈月看见被单上的血,先是惊吓,而后很快地镇静了下来。五年级的生理课上,老师讲的东西不多,对于女生的生理期也是含糊其词,但是后来,陈月自己去了解了很多这相关的知识。

她坦然地问姐姐要卫生巾,没有别的女孩子第一次的害怕和羞怯。

当知道陈星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初中的时候,陈月心里虽是一愣,但也没多害怕。陈月以为她已经习惯没有朋友、被陈星欺负的日子了,直到初一开学,童苒丽再次出现,作为她的同班同学。

那天开学,她去的挺早的,在第二排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而童苒丽是到晚上才来的,班里那时候还剩下好几个空位,当然包括陈月这个病原体旁边的空位。

陈月愣愣地看着童苒丽朝她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然后面带笑容,颇有些无赖地对她说:“怎么了,不乐意我做你同桌了啊?”

陈月依旧愣神,童苒丽这句话啊直接将她拉回了两年前。

童童现在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机械地摇着头。

这之后,童苒丽便和上前来主动招呼的其他同学,聊天去了。

陈月本来埋头看书的,只是余光还是不听使唤地往童苒丽这边瞥。童童她出落得越□□亮了,笑起来真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她真的很好,很讨人喜欢啊,受欢迎也很正常,不像她……糟糕透了,浑浑噩噩的,都不像一个人样。

这晚,老师在黑板上分了职务表,是按照成绩来分配的,基本都是前十。

童苒丽的入学成绩是班上第一,陈月是第三,陈月不知为何童苒丽一个职务都没有,而学习委员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不太敢看童苒丽的脸色,反而是童苒丽侧过脸来,笑意盈盈地对她说,“陈月儿,你可以啊你,考得不错嘛~”

陈月勉强扯出个笑容来,谦逊道,“都是运气好。”

这之后的好多天里,陈月都很迷糊,童童她到底是忘了她们之前发生的事了,还是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她总是坦然地亲近她,把零食分给她,和她讨论作业。

分明陈星也和她一个班,分明她们那些天不是成为了朋友吗?怎么她和陈星不太亲近的样子,倒不是敌对,但是陈月隐隐觉得是一种疏离。

初一开始,陈妈真的如陈爸所说,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陪读,所以她也就没再住宿。而陈星和童童是一个寝室的,她们不是应该如胶似漆吗?

陈月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怕陈星膈应童童,拿以前对付她的手段去对付童童。

有了这个想法后,她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要保护童童,她们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陈月忽然发现自己的右眼视力没左眼好,她捂着左眼,用右眼看童苒丽。

半开玩笑道:“童童,我右眼是不是近视了啊,我都看不清楚你了……”

这时候的童苒丽已经戴上了三百度的眼镜,扭头半开玩笑道:“看来你也要加入四眼大军了。”

随后又说:“让阿姨带你去配眼镜吧,最好是去医院配,万一是假性近视说不定还能纠正回来,不像我啊~当时分明是假性近视,结果唉,反正我也就这样了,戴眼镜真挺麻烦的,你要好好爱护眼睛。这么好看一双大眼睛,别荒废了。”

陈月闻言点了点头,也真的很听话地和陈妈一起,去了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确实不是近视,是:右眼弱视。

医生说,应该是经常右侧睡,压迫了眼部神经,影响了右眼发育。

而陈月经常右侧睡的原因,是因为右侧是墙,会给她安全感。那两年,她总是蜷缩在墙边,不敢翻身,害怕床边又立着一个吓人的人形牌,害怕一转身,看到的是陈二叔那张脸。她总是对着白色的墙掉眼泪,对着墙瑟缩发抖。

医生给她配备了一个很丑的弱视治疗仪,单眼的。

那时候,医生叮嘱她一定要坚持戴下去,她曾给陈妈说过很丑,但陈妈告诉她,眼睛是自己的啊,现在丑以后就不丑了。

那段时间里,以陈星为首的一拨人给她娶了几个霸气的绰号:独眼将军、加勒比海盗、独眼龙……

就连童苒丽看着她,都忍不住想笑。她知道她们应该并没有恶意,但是她或许是太敏感了,听到这些话就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就忍不住难过。

她好几次摘了下来,是真的不想戴,但是陈妈每天都会叮嘱她,一定要戴。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常不戴。

这样时戴时不戴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一上学期的半期考试。

成绩出来了,陈月的成绩和入学成绩相差很大,从第三位变成了第十八位。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六年级的毕业考试确实是超常发挥了。然而,老师和班里的其他同学却不淡定了。

“学委你这成绩有点真实啊~”陈星朝她这边走过来,嘴里嚼着口香糖,别有意味地看着她。

这天,童童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劲儿,后来,班主任也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他说什么,她都点头。

说她,入学成绩有水分。

说她,这次考试是不是发挥失常。

说她,以后要好好努力,不然这个学委没有说服力。

……

陈月只有点头,她总不能告诉老师,这是我的常态,我成绩本来就差,就毕业考试忽然考得好而已。

他们怎么理解得到呢。

不过,大概是因为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她的语文成绩又很好,所以,他嘴下还是留了情。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流言蜚语,不痛不痒的,只是这天晚上回去,却又开始在腿上划伤口了。

“她声音好嗲,好做作啊…”

唉,这又是哪里传出来的啊,陈月的腿上又多了一条伤痕。

后来,有男生见她总是傻愣愣地,只知道学习的样子,便忍不住想去挑逗她,当然只是纯粹觉得好玩。

他们问陈月,“喂,你们女生来月经真的会痛吗?”

因为平时很少有人主动和陈月说话,所以陈月很积极地回道:“有的会,有的不会啊,看体质啊。”

男生一脸坏笑,“那你痛吗?”

陈月迟疑地点点头,“会啊……”

她迟疑是因为,她也就来过一次,或许只是初潮才痛吧,所以不太确定。

陈月不知道,别的女生要是被问及这些问题,要不就羞红了脸,要不早就打上去了,绝对不会回答。

一个男生忽然挑眉问道,“那你知道蓝精灵什么意思吗?”

“就是蓝色的精灵啊”,陈月不解地答道。

见状,几个男生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轻蔑道,“嘁,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装纯~”

给陈月扣上了一顶“装纯”的帽子后,他们便走开了。

这天,陈月疑惑地问童苒丽,“童童,你知道蓝精灵是什么意思吗?”

童苒丽闻言一愣,随后讪讪笑道,“不就是动画片嘛,谁给你说什么了?”

陈月摇了摇头,回去又拿这个问题问了陈姝。

“就是避孕套啊,拦、精、灵啊”,陈姝说罢还给她在本子上写上了这三个字。

陈月瞬间明白了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又掌握了新知识。她以为她知道了这些,和那些男孩子就有共同语言了,后来刻意去了解了男孩子嘴里的污秽话语。

那时候,看着她一脸天真地说着那些污秽的话语,班里的人,要不觉得她污,要不觉得她作。

陈月不明白,他们不就是喜欢说这些话题吗,为什么她一说,他们又这样。后来才知道,他们喜欢看的是,那些女生害羞的模样……可是明明,陈月从那些女生嘴里也听到过这些词语,甚至更多。

分明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可是还是忍不住渴望温暖,忍不住想要合群,努力啊努力……最后都只是白费力气。

.

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前夕,班主任忽然搞班风调查。

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白纸,用于匿名举报班里的恶劣行为,比如早恋、抄作业、翻墙出校泡网吧等等。

而那天,陈月交了一张白纸。

童苒丽见她一个字没写,不禁问道:“你一个都不知道?”

陈月无奈地撇了撇嘴,抿唇一笑,老实道:“知道啊,但是不敢写。”

而后,不知道是谁,把陈星和隔壁班英语课代表早恋的事捅了出去。

那天陈星被叫去办公室,红着眼眶回来,怒气冲冲地走到陈月跟前,直接踢翻了她的课桌,“卧槽泥马的!谁特么给你勇气写上去的?!陈月,劳资告诉你,你特么不让劳资好过,劳资绝对千倍百倍偿还给你!”

原本认真写作业的陈月,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大跳。整颗心一震,随后又因为恐吓不受控制地跳得疯狂,连带着身子都在轻颤。

“本来,我爸让我对你好点,让我跟你好好相处,我还就听了去!现在看来,劳资特么是脑抽了才善待你!你这种贱人果然就只有被人踩在脚底下,才会乖!”

陈月一直埋着头,双手放在大腿上,紧紧地抓着裤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星为什么会突然发火?只是身前没有遮蔽物,这让她心底既委屈又害怕。

“啪!”陈星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地给了陈月一巴掌。

在陈月懵住的时候,吼道:“劳资谈恋爱关你屁事!告尼玛啊告,当个学习委员了不起了,就特么爱打小报告!□□!”

谈恋爱?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她是撞见过陈星和隔壁班英语课代表,手牵手,大摇大摆地在学校走。

可是看见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很多人知道她谈恋爱。

“我没有……”陈月捂着那半边脸,抬起头来,低眉垂眼地看着陈星,那双大眼睛里含满泪水,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陈月也不知道为什么,隐忍了那么久的自己会有勇气否认,只是说完后,目光便看向了童苒丽。

她大抵还是对童苒丽抱有期望,童童知道她交的是白纸啊,童童知道的。

可是童苒丽在对上她目光的一瞬间,别开了眼,一句话也没说。

“有没有,你我心知肚明!别特么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刷存在感!”陈星是肯定不会信的,撂下这句话,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才撤回自己座位。

被陈星踢的那一脚,让陈月连带着椅子一起搬了个家,还好她还有点条件反射,迟钝地扶住了椅子。

这一脚踢得很重,可陈月像是没有感觉似的,一直定定地望着童苒丽,那双眸子得不到任何回应,渐渐地失去神采,变得灰暗。

眼泪蓦地不受控制,直往下坠,她终于收回目光来,手脚并用地过去扶起自己的书桌,面无表情地捡自己的书本和其它东西。她再也听不见班里的议论纷纷,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歇地掉落。

陈月看到一双手出现在眼前,帮她捡东西,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从那双手里轻轻夺过了她的东西。

童童?

果然,再也不是她的童童了,从两年前开始,就不是了。

为什么她会为了一个话都没说过的男生,冒着被众人所指的风险,站出来反驳她的实话,而不愿意在她被误解的时候,出来帮她澄清一下呢?

为什么?

她到底在童童心底,是怎样一个定位?有没有位置?

这一整天,陈月没再和童苒丽说过一句话,童苒丽也因为陈月拒绝她的帮忙,而没主动和她说一句话。

这天晚上,陈月大半夜的又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从床上下来,鬼使神差地打开门,走出房门,然后朝玄关处走去。

她面色木然地打开了门,出去后,又又虚掩上了门,在门口靠着墙坐下了。

相比以往就连翻个身都怕的陈月,今晚的她异常的镇静,镇静得不像她。漆黑的楼道里,连一个声控灯都没有,她一个人独享这份黑暗。

十二月的天气,楼梯口时不时灌进来冷风,从陈月的衣领、袖口、裤脚钻进衣服里,肆意掠夺她的体温。而她自甘堕落般,沉迷于冰冷的黑夜。

活着……活着……活着。

她一直在心底深处默念这两个字。

第二天一早,洗漱的时候,陈姝随口一问:“你昨晚出去干嘛啊?”

陈姝昨晚睡得正香,也不知是为什么,忽然就睁开眼来了,看到陈月从玄关出去了。但她困的很,转眼又睡着了。

“啊?”陈月疑惑地看着她,反问道,“我有出去吗?你看错了吧?”

陈姝回想了一下,见陈月一脸懵逼的模样,有些怀疑是自己在做梦,便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可能是我在梦里看见的吧,我先走了~”

说罢,她便出了门。陈姝走后,陈月忽然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昨晚真的有起来过吗?

还出去了,不可能啊?!

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有出去过的事,就连做噩梦都不记得了,她觉得自己昨晚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因为实在想不起,她便摇了摇头,没再去想,洗漱完后,也跟着出了门。

陈月原本心情还一般,可是在走进校门那一刻,忽然莫名地心情低落,莫名其妙地想哭。

唉,真是太矫情了。

她又想起了童苒丽,沉默不语、默不作声的童苒丽。

又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她刚才居然给忘了,天呐,不要想起来才好……心好痛啊。

宛如身处深海中,冰冷刺骨的海水从四处挤压过来,钻进她的耳朵、口鼻,呼吸真是一件困难的事……连呼吸都觉得累。

“呕……”她胃里忽然难受,好恶心。

因为还没吃早餐,她吐出来的全是酸水,眼眶里生理性地溢满了眼泪。

等她到班里时,早读已经开始了一分钟了,童苒丽一见到她走过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给坐在里面的陈月让了道。

早自习四十分钟过去,两个人依旧没说过话。

回去吃完早餐后,回校的路上,她又全给吐了出来。

“白吃了……好浪费啊……”陈月满是可惜地看着地上的呕吐物。

即便如此,她胃里依旧翻滚得厉害,只是找不到东西可吐,便一直在干呕。

这一整天一直到晚自习,她都一直病恹恹的,无精打采的样子。

晚自习上,她看着数学习题册,那些往日里,并不难的题,一时间好像全都不会做了。

她的脑子好像又回到了五、六年级的时候,好难啊……脑子好像不会运转了。

想着还有一周就期末考试了,陈月心里忽然很慌张。

陈月啊,集中精力啊,快做啊……快做啊,你愣着干嘛?!

她一直在心里呐喊,可是就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而后她又想在大腿上划伤口,可是在教室里,根本不好下手。她便面对着墙,悄悄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刀、两刀、三刀……心底好像高兴了一点。

她看着慢慢溢出的血迹,忙把衣袖扯下来盖住了。

童苒丽不知道陈月背对着她在干嘛,只是见她把美工刀放回了抽屉里,又继续写作业了。

一整天没说过话,她现在依旧没有勇气和陈月主动说一句话。

第二天的日子依旧是这样,陈月又把早餐吐光了,依旧没办法集中精力听课、做题、背书……

这天晚自习,她和昨天一样,又背对着身侧的人,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伤口。

“陈月……”童苒丽忽然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后一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陈月木然地回头看着童苒丽,扑眨了两下眼睛,温声问道:“怎么了?”

“你在干嘛?”童苒丽心疼地紧锁眉心,那双望着陈月的大眼睛,骤然湿润。

陈月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在做什么不太好的事来,忙把衣袖扯了下来,把刀子塞进了抽屉。

童苒丽见状,忽然痛苦地闭上眼,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再睁开眼来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陈月都快忍不住想要抱抱她、安抚她了。

童苒丽直接从她的抽屉里拿过了那一把美工刀,紧紧地握在手心,陈月伸手过去,试图夺回来。童苒丽又将那把美工刀藏在了自己身后。

“陈月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她痛苦地看着陈月,仿佛陈月在逼迫她什么。

“我……我没事啊,我就是无聊…”陈月忍不住想要解释,不自觉地扯出一个假笑。

“陈月儿,别这样,很疼……我很心疼”,童苒丽红着眼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布满了心疼和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夜里没掉下来的眼泪,这时候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她果然是没办法怪罪童童的……她喜欢她啊,用心喜欢的,只要她一回头,她怎么舍得推开她?

似乎以往的苦楚,都随着她一句“我很心疼”,随着她一句“对不起”,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童童这个人啊,到底在她心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呢?她到底是对她寄予了多么深厚的希望……到底是怎样,把这个人当做了精神支柱的……好像已经不重要了,她只知道,只要童童不嫌弃她,她肯定会死黏着她。

童童,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太好,哦不,是不要对我好。我这个人啊就是欺软怕硬,我啊只要尝到一点儿甜头,就会缠着你,死缠烂打的那种,无法控制的那种。

这之后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童苒丽一直保管着她的美工刀,却不知道,她还会用圆规扎自己的腿。

这一周里,陈月总是会像四年级以前一样,时不时地扭过头来,对正做题做得认真的童苒丽,一脸傻笑,纯粹的痴汉脸。童苒丽总是故作嫌弃地赏给她一个白眼,然后把自己的习题册递给她。

寒假,陈妈带着陈月,四处奔波,去拜访了好几个老中医。

因为,自从大半年前来过第一次月经后,陈月便再也没来过。

老中医说的话,大多相似,脉象虚弱,气血不畅,像生了场大病似的。姑娘压力太大了吧?放宽心,你们做父母的,也别老施压啊。

“没有啊,我没什么压力啊”,陈月不明所以地否认,“我爸妈也没给我施压啊,我每天吃好喝好的,早睡早起,都不熬夜的,我们班好多同学还熬夜刷题呢……”

这时候的陈月,一直以为所谓压力,就是被父母或者老师逼迫着认真学习,熬夜加班加点地学习。而她的父母,一直只是劝导她要努力,要尽力而为,不会定时定点定量地逼迫她。所以,她的压力从何而来?没有的,她的家人一直都很好,什么都不知道,却从未逼迫她,他们真的只是劝导她而已……没有压力的。

所以,真是让人太无奈了,连一个自甘堕落的借口都没有。

陈月不知道压力包括一切让人心情低落、抑郁的事物、力量。

所谓吃好喝好,可她却连吞咽这个动作都做得特别艰难。

所谓早起早睡,可她却总在半夜被噩梦惊醒,睡眠质量不如一个只睡了两个小时的人。

所谓没有施压,可她无形之中,却被这父爱如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她需要为了别人才能活下去,这是她最大的压力。

毫无疑问,若是没有这个带着她四处奔波、会为了她泪流满面的母亲在,若是没有那个挣钱供养她的父亲在,若是没有家里那些为她好的人在,她肯定会选择自甘堕落,最好是撒手人寰。

因为活着实在是太累了,就连做个普通人,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都已经做不到了。

而这些看似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人,事实上,才是她最大的压力,才是她最无法抗拒的压力。

自甘堕落会多让他们伤心啊,就这么死了,是多么不负责任啊。

到时候,大家都会这么说吧。

可是,她本就是为了不负责任,才想就这样离开啊。

或许别人需要的是温暖,是一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而对于陈月来说,温暖已经会刺伤她了,这是压力,全部都是。因为她已经没办法感知温暖了,已经没办法忘却那些伤害了。

或许,她可以原谅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可是她没办法原谅自己,没办法原谅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是不是自己当时强大一点,就不会让自己受伤,就不会活得这么垃圾?所以,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吧。

所谓,受害者有罪论,不就是这样吗,她要是没有罪,怎么会被伤害?

算了,别再想了。

反正只要有一丝理智尚存,她都不可能卸下一身包袱去死。

活着太痛苦了,可是她不能让别人因为她感到痛苦。

为了这一身责任,她不敢放声哭泣,不敢去河边散散心,不敢进厨房,不敢上顶楼,不敢攀附在阳台……不敢接触任何下一秒就会让她忍不住拥抱死亡的事物。

这些压力快要肢解她的精神,哦不对,是早已经肢解了。

“是啊,她每天都乐呵得很啊”,陈妈也不太理解老医生的话。

是啊,她需要每天乐呵着才对,至少要让爱她的人觉得她是快乐的,那些负能的情绪都不应该萦绕在她身上。

而后,陈月开启了每天喝中药的生活,结果基本是,喝一碗吐半碗。

陈妈又带着她去医院检查胃肠功能,都没问题。

两人坐在医院的休息长廊处,陈月见陈妈一直愁眉苦脸的,便老成地拍着陈妈的背,“妈妈,这下该放心了吧,我都说我没事了啦。我虽然瘦,但我身体好着呢,你看我这一年到头,感冒都没一次的。你别担心了啊。”

“怎么可能没事啊,没事,那怎么什么都吃不进去?”陈妈眉头皱得更紧了,唉声叹气道,“哎哟,陈月儿啊,妈妈照顾了你大半年,没把你身体养胖一点就算了,怎么还把你弄得更虚弱了啊?!我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啊?”

陈月闻言一愣,“妈妈,没事的,我挺好的……真的。”

她一心只想安慰陈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隔天陈妈带着陈月又去找了一个老中医,那个老中医的名声很大,听说看病很准,不过就是看病的人太多,要等很久。

从早上八点多,排到中午十一点半,终于轮到陈月了。

老医生号脉后,又让陈月张嘴吐舌头……这些仪式和别的中医没两样。

最后,老医生也说了一堆和那些中医没两样的话,却在末端补充道:“闺女,你确定你压力不大?我看你压力很大啊,积郁成疾。我建议你去挂精神科。”

就这一句话让陈月和陈妈都愣住了。

就在下午,陈妈直接拉着陈月去挂了神经科的号。

“妈妈,我不用看。我真的没病,我们回去吧。”到了医生诊室门口,陈月还在试图说服陈妈回去。

当然,现在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中间和医生交涉了什么,陈月也魂不守舍地没听进去,只听医生最后说,“你这应该去隔壁精神病院,不属于我们神经科的治疗范畴。”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妈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反而是一直说不看病的陈月,很是冷静地笑了笑,“妈,我真没什么问题,大概就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吧。”

这天下午回去的路上,陈月一直在给陈妈做思想工作,让她别告诉陈爸,她怕陈爸知道会担心。

陈妈后来也答应了。但前提是,陈月必须答应和她第二天去精神病院。

其实,像陈妈这种读书不多的传统农村妇女,对精神病这个词的抗拒,并不比陈月这个病人差,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治好陈月罢了。

陈月忽然心生愧疚,尤其是在看到陈妈那张满是倦态的脸后。

顷刻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麻烦精,一个赔钱货。

再想起前些天出来的期末成绩,她比陈星低了30分,陈星第二,她十八位。那天,陈爸看她的脸色都不太对劲,可是她等了一整天,也没等来陈爸的训斥,反而偷偷看着陈爸默不作声地抽了十几根烟。这一天,家里的气压尤其的低,快要将她吞没。

现在想来,她果然还是太让他们失望了,辜负了所有爱自己的人,简直太糟糕了。

她想剪断过去带给她的痛苦与悲伤,但它们却仍然存在,终有一天还会再来。

表面的笑容只是她的伪装,她渴望能够快乐,但她却仿佛厌倦了快乐。

每晚都仿佛被黑暗,被恐惧包围、吞噬、淹没,却无法摆脱。

又是新的一天,作为等候在诊室外的最后一个病人,听着里面叫着陈月的名字,陈妈赶紧拉着陈月往里面走。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月,忽然拽住了陈妈,停在原地不愿再挪步。

“进去啊”,陈妈回头看向她,有些不解还有些焦虑,不禁凝眉。

陈月抬起眼眸来,神色木然地看着陈妈拧紧的眉头。

妈妈肯定太累了,她太不争气了,太容易给他们添乱了。

她轻声喃喃道:“妈妈,我这么多怪毛病,你和爸爸会不会后悔生下了我?”

“陈月!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有多伤妈妈的心?!”

闻言,陈妈那双嵌在肥肉里的眼睛忽然就湿了,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震惊和难过,让陈月心底一慌,忙扶住陈妈,连连道歉,“妈妈,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陈妈抬手,伸向陈月的后脑勺,温柔地抚摸着,动情地说道:“我们怎么会后悔?你从小到大,就是太乖了、太懂事了,没让我们操一星半点的心,所以现在,我们连你生病的原因都找不到。”

顷刻间,陈月的眼泪如决堤之水一般,来势汹汹,夺眶而出。

“对不起,妈妈”,她忽然抱住陈妈,一边流泪一边道歉,“对不起,我从小到大做的这些努力,就是为了让你和爸爸高兴,可是我现在,却给你们惹了这么多麻烦,让你们操碎了心,对不起……对不起……”

闻言,陈妈的心脏剧烈地绞痛,眼泪止不住地下掉,她听不下去了,陈月的话让她太心痛、太难受了。

“别说了别说了”,陈妈忍着哭腔,无力地垂下手来,搭在陈月的肩膀上,“月月啊,妈妈和你爸爸不一样,妈妈这辈子没什么志向,就只想看着你和你姐姐健康长大,以后日子过得不算苦就好。你爸爸希望你能出类拔萃,希望你功成名就,做个人上人,可是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做妈妈的女儿就好。”

“我不知道你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但是月月,先做到妈妈希望的这一步好不好?”陈妈缓缓将她推开、扶起她的肩膀,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瘦弱的小人,“陈月儿,进去吧,进去看看吧……”

陈月听话地点头,进去了。

在她以为陈妈会和她一同进来时,陈妈扶着墙,虚弱地走向了旁侧的长椅,陈妈顷刻间心痛得没有勇气和她一同进去。

陈月原本抽痛的心脏,猛地一揪,她恍然明白了什么。

妈妈会因为她的痛苦而更加自责、痛苦,妈妈是不能作为那个与她分担痛苦的人的,在意她的人、爱她的人,都不能。

她的痛苦和悲伤,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

陈月收回了目光和眼泪,视死如归般走进了诊疗室,并掩上了门。

诊疗室里只有一个年轻男医生,应该就是预约单上的医生张千一了,他面目和善、温柔,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后来,陈月才知道这个医生刚硕士毕业,现在正一边工作一边读博,约莫二十六七。

至于陈月为什么会把这件事记这么清楚,是因为张千一后来问她,她可以做他的博士论文素材吗。

陈月当时不太懂,在张千一的解释下,便同意了。后来渐渐长大,懂得越来越多,她想来有些后怕,但是一直安慰自己,不过是论文罢了,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却没想到,张千一居然背着她,将她的事件写入了他的书里,大肆传播。

在心爱之人的书架上的一本书里,再次目睹自己悲惨的经历,鬼知道她有多痛苦。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了。

二十六七的张千一一眼便看出了,十二岁的陈月眼底对他的抵触甚至是恐惧。

“你害怕我?”他浅笑着问道。

“不怕”,陈月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心理学有多可怕,只是本能地掩藏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张千一盯着陈月看了许久,直到她动作机械地从门口走过来,在对面的软椅坐下。

“不要对你的心理医生撒谎,我可能是你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十二岁的陈月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朋友,所以他用着半开玩笑的口吻,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张千一能明显感觉到陈月做好了要与他殊死顽抗的准备,也就是打死不松口。这个小朋友,应该是被逼着来治疗的吧,看起来并不打算配合他,有些棘手。

经过二十分钟与题无关的交谈,陈月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而这时候,真正的心理咨询和心灵探查才开始。

一个小时的正面交锋,张千一这个心理学高材生,不出意外地夺取了最终的胜利。

“小朋友,你要记住,我和你没有任何感情联系,你的遭遇不会影响到我。我不会因为这些,像你的家人、朋友那样心疼你,同时,我三观正常,也不会像那些对你施暴的人那样,做伤害你的事。也不会在没得到你的许可下,把你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我能感觉到你是希望好起来的,你自己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吧?”张千一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袖口的动作。

“你手上有伤?你有自残行为?”张千一虽是疑问句,却已经百分之八十确定了。

陈月面色陡然大变,直摇头。

张千一见状说道:“你如果还是咬紧牙关不开口的话,只能叫监护人了。”

陈月心底一惊,不自觉地目光旁移,瞥向了门口的方向。

经过十几秒的思想斗争,她才收回目光来,缓缓抬起眼眸,满目哀怜和茫然地看向张千一,嘴里虚弱地问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张千一郑重地轻点头,“嗯,你应该相信我。”

陈月终于轻描淡写地讲起了那些困扰她的往事。张千一听着她含糊其词地说着那些事件、那些人物,忽然发现,她还在维护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心理医生,以他这年轻气盛的暴脾气,作为一个正常人,可能就直接吼她了。

在她的述说中,他能察觉她在说到某个人时,会有目光躲闪、身体打颤等现象,甚至会出现短暂的昏迷(三到五分钟),随后面色惊恐地睁开眼来。

初步诊断为惊恐症。

而后,因为陈月的含糊其词,张千一还是决定叫陈妈进来谈谈。

见陈月立马面露惧色,张千一忙解释说:“我是一名医生,我首先服务于我的病人,其次才是我的金主。你不愿意说出去的事,我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不过,我需要从你父母的角度去了解你的病情,这样更有利于做出正确的诊断。同时,你父母有权利和义务,配合你的治疗。”

又做了五分钟的思想工作,陈月终于同意让陈妈进来了,同时,她被阻隔在了门外。

陈月不知道医生和妈妈说了什么,只是看着陈妈抹着眼泪出来。

后来又跟着陈妈去做了激素水平检测,再拿着单子去找张千一,张千一给出的诊断结果是:由惊恐症、重性抑郁演化而来的轻度精神分裂。

最后的落脚点在精神分裂上。

这件事,在陈月的恳求下,陈妈并没有告诉其他人,特别是陈爸。同为她的至亲的陈妈,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陈爸知道这件事,会有多痛苦多崩溃,所以,即便陈月不说,她也会迟疑是否告诉自己的丈夫。

陈月答应了陈妈,会好好配合治疗。

就算陈妈不说,她也会的,因为她本就是为他们而活,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不让他们失望、难过。

尽管张千一给她说,你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其他任何人而活。

也依旧改变不了这一点。

到底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才能走出来,陈月也不知道。

只是记得张千一给她说了一段话。

“你这是典型的利他主义者,等你学会先为自己考虑,那你的病大概就好了一半了。”

陈月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好了一半,还是更严重了。不过,她觉得没什么关系,替别人考虑,又没什么错。她暗自庆幸,还好不是自私。

她多怕被人发现,她怕别人受伤,是因为别人受伤,自己会心疼啊。所以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好过,才替别人考虑而已……归根究底,她就是自私。

陈月知道自己有多偏执,哪怕她总是告诫自己要理性地分析问题,可是,最后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可以分析得清楚,却永远做不到分析的那个样子。

她可以切身体会到别人的感受,可以用合理的词汇去安抚别人,可是始终是安抚不了自己的。

后来的药吃得她头痛、胸痛,浑身都难受,可是她知道这个药能治好自己。她渴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真的笑得阳光灿烂,而不是疲劳地伪装。

张千一说,“如果你喜欢伪装,那就装一辈子吧,如果能笑一辈子,那世人都不会知道你在伪装。你就成功地变成了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了,这样你就满意了吧?!陈月我说这些不是叫你真的去伪装,而是叫你认清现实,你能笑一辈子吗?不能!没有谁能!”

可是,陈月记住了他的第一句话,永远地记住了。

陈月以为,她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但是她可以做一个让自己喜欢的人。

她开始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开始学着去拥抱世间的美好事物。

喜欢有生命力的事物,喜欢绿色,喜欢植物,喜欢阳光……

做一个让自己喜欢的人,这是多么正能量。

然而对于一个本就自罪自责的重度抑郁患者来说,喜欢自己比喜欢谁都难。

所以,这条路走得有多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条路有没有走出来,也只有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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