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木门经历过风霜，拉开的时候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因为是老式的外挂楼梯，开门便是丰盛的日光闯进来，晃得温柔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一个人站在逆光之中，离温柔只有一拳的距离。

这个画面像极了几次三番出现在潜意识里的画面。

逆光，模糊的面容，高出我一个头的男生，好闻的青草味，滴着水的头发…….

温柔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试图用睫毛刮掉附着在眼球上的雾气。

直到逆光中的人开口，温柔才清醒过来。

他说：“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温柔却惊讶地半天叫不出他的名字。

逆光中的人笑笑：“我坐了12个小时的飞机，有一些累，可以去你家休息一下么？”

温柔只是愣愣地点头，然后侧过身子让他进门。

后来温柔才知道那一日的感动变换成了巨大的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会飞越太平洋，到地球的另一端来看自己。

而他，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安全。

温柔觉得，除了父亲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温柔能放下所有一切的原因。

温柔用微波炉弄了热水和茶，端到他的面前，这才开口说道：“我没想过你会来，谢谢你，江总。”

江南温温的笑：“叫我江南。”

温柔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很拘谨：“嗯，江南，谢谢你。”

她顿了顿，问道：“你刚离开一个多月，这次又是来出差的么？”

江南的眼光微微躲了躲，用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算是吧。”

温柔点头，两人相顾无言。

小公寓的窗户采光很好，透进来的阳光像是被奶油裹着，软软糯糯的。

温柔听见江南喝茶水的声音，然后觉得自己得再说点什么。

“那个……”

“我给你介绍份工作吧？”

谁知道二人不约而同发了声，江南抢了话。

温柔一怔，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上次吃饭一句话不对，江南起身送客。

这次千里迢迢就是为了给自己介绍份工作？

温柔不明白，张着口正欲问，江南就像洞穿了她的心思一样说道：“你住的这片区域不是很安全，你们大学向东走，山腰上有一片很安全的区域，等你换一份像样的工作，去那里租个房子。”

温柔愣愣地点头，想到自己让alex告诉江南，是遭遇抢劫才有了昨天的事故，于是温柔突然理解了江南的用意，心中一阵暖流。

她说：“昨天，幸好有你，否则…..”

江南却浅浅的笑了：“你是不是偷偷把我微信置顶了？”

温柔怔住：“没，没有啊…..”

江南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危急时刻想到的人，要么是最方便，要么是最重要……”

温柔干干的咳了咳，解释道：“是不小心按到的电话……”

江南也不追问只是轻轻地笑，然后扭了扭脖子：“能不能借你的床睡一睡，飞机上我一贯睡不着觉。”

不等温柔拒绝，江南便起身，朝只有一居室的里间走去。

温柔只好为难地跟了上去，忙抢在江南的前面将自己乱扔的内衣藏进宽大的卫衣帽衫里，悻悻地站在一旁说：“那，那，那我出去复习，你睡醒了，我再回来…..”

江南脱下西装外套，然后转头冲温柔笑了笑：“你在客厅别走远了，我怕我醒了找不到你。”

温柔怔怔地：“哦。”

“我习惯裸睡。”

“哦。”温柔机械地转身，摸索半天才拉上门。

温柔靠在墙面歪头思索着这个奇怪的人，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却就这么自来熟。

胳膊肘忽然一阵抽痛，温柔才想起来昨天在拖拽的过程中被拉伤，于是准备去涂药，却又听到房内传出声音：“下午4点叫醒我，6点约了人说点事。”

温柔扬了扬声音：“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来微微的呼吸声，像是倦怠睡去的林中小鹿，安详没有危险。

好像江南来了，做了一夜的噩梦都烟消云散了。

温柔也静下心来，为自己热了牛奶，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觉得饥肠辘辘，一看时间是两点，于是准备做午饭吃。

温柔揉了揉半梦半醒的睡眼，踉踉跄跄地朝卧室走去，想要换身耐脏的衣服，遮住烟雾探测器，炒个油焖茄子。

房间不大，推开门就是一张单人床，旁边是一条窄窄的过道，然后就是衣柜和窗台了。

温柔迷迷糊糊地被什么绊了脚，低头一看，是只人手。

这才一个激灵清醒，把江南在卧室睡觉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温柔想退出去，那只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温柔一个趔趄，为了稳住自己不摔倒只好顺势蹲下身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害怕自己叫出声，却不经意间听到江南似乎在嘟囔着梦魇。

“温柔….”

“温柔，我们不要离婚…..”

“你醒了？”温柔戳了戳那只手却没有动静：“奇怪，不是在叫我么?”

嘟囔完后，温柔又竖起耳朵听，想多听几句江南到底在说什么，梦中魇语哈含混不清，只是模棱两可地听着像极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江南就这样止住了梦魇，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着。

拉着温柔脚踝的手也耷拉了下去，她想了想却不想退出去，而是鬼使神差地趴在床沿上打量起江南的睡颜……

他的睫毛好长，像是婴儿那般，颜色不是深黑色，而是有些淡淡的灰色掺杂着，难怪每次看到江南的眼睛都觉得深沉，原来是这睫毛的关系.....

温柔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指去触碰。

轻轻一下，立刻缩手回来。

温柔低低的笑......

这样的睡颜，是越看越欢喜的睡颜.....

温柔想着，干脆又盘腿坐在了地摊上，歪着头枕在胳膊上。

兴许是前一天浪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与体力，温柔又一次地睡过去，悄悄地趴在江南旁边，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