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回忆可以一直占据现实的时间，那么现在站在民政局前的二人，是不是就会停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里。

只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哪怕过去了一分一秒都是过去了。

温柔拽了拽江南的袖子，而后率先走了进去。

此时已近下班时间，坐在大厅里的保安也打着瞌睡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温柔径直坐在办事员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要离婚。”

话音落下，江南才跟了上来，站在她身后。

办事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焦急地看着电脑上的时间，也没了劝说的耐心。

于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离婚可不是儿戏，可别是因为吵架赌气了来。”

大概是因为江南的长相十足帅气，办事小姑娘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嘟囔道：“这么帅的老公还离什么婚。”

江南此时胜券在握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温柔，他猜想她是退缩了，他猜想温柔马上就会像从前一样找个台阶下了。

可数秒的静默之后，温柔却温温地开口：“我们想好了，没有儿戏。”

办事小姑娘来回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是发现了江南有些为难的面色，于是又问了一句：“你也想通了么？结一次婚可不容易。”

江南有些骑虎难下。

他不习惯低头，不会哄女生。

每次都是温柔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他才会顺着杆子往下爬。

可这一回，温柔怎么了？

江南偷偷地瞄了一眼温柔。

她什么时候剪得刘海儿？身上这件衣服我好像也没有见过…..

江南想着，又听到温柔开口：“我们都想清楚了，麻烦您了。”

办事员叹息一声，嘟囔着还是办了手续。

当他们二人步出民政局大厅的时候，街上人潮似乎达到了最鼎沸的时刻。

来往的人群摩肩擦踵，人们个个都面露匆忙。

唯有站在人群中的温柔和江南相望不作声。

他们领结婚证的时候也是这样怅然的望着对方。

似乎所有故事走向都在不声不响的带领着方向。

当初结婚是背着父母偷户口本，没有婚礼，没有婚宴，也没有蜜月。

如今离婚也不过花了半小时，连跟朋友或是家人通个电话的时间都没等到。

温柔心中空空的，江南比她还要空。

一时间不知道去哪，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要干嘛。

此时，人潮中忽然来了一个身着黑色套装的男人，他的戴着墨镜，走到二人身边。

不疾不徐地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摞包装精美的宣传折页，操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记忆回收了解一下？”

他见二人都不作答，于是继续介绍起了自己的业务：“我们是德国m.m.n公司，现在高价收购记忆，不限年龄，不限长短，不限新旧，手术时间只需五分钟，保证无痛。”

温柔忽然开口：“只卖阶段性的记忆可以吗？”

男人露出笑颜：“当然可以，你可以选择时间线，我们的记忆医生会一丝不苟的祛除，保证不出差错。”

温柔又问：“卖给你们记忆，是不是一定保证忘得掉？”

男人说：“当然，我们的科技是最领先的，您出售的记忆片段，包括片段里所涉及的所有的人和事都会消失在你的脑海里。”

温柔的眸子动了动：“去哪里卖？多少钱？”

男人喜笑颜开：“如果您确定出售，我们公司有接送专车。”

温柔答：“好！”

江南有些着急，他怕温柔在气头上被骗，毕竟记忆收购这东西听起来十分的不靠谱。

于是张了张口：“我也去。”

男人似乎是完成了这个月业绩一般的，有些兴奋过头：“那简直太好了，我会申请给你们一人一个记忆售后服务，无论何时，想要取回记忆，只需支付购回价的百分之七十！”

温柔和江南自然是听不进去。

温柔一心想要去试试这天马行空的额方式，她想要忘掉这个陪伴他青春却永远长不大的男人。

江南却只怕温柔出危险，却又说不出任何服软的话，服软和陪伴他选择后者。

很快，黑衣人叫来了公司的商务用车。

是一辆气派十足的加长林肯，因为纯黑色的内饰和不足的光线，温柔看不清坐在对面的江南的脸，也看不见司机。

路程很短，似乎只在当前街区转了一个圈便停了下来。

这么短的距离却让温柔和江南来到了一大片安静的水域庄园。

偌大的草坪之后是一幢十分现代的建筑物，灰白相间，金属感十足。

接待他们的是一名穿着白色短裙制服的护士，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十分火辣。

温柔看了更是气呼呼，跟在她身后根本听不清在讲什么。

江南跟在温柔身后，仔细的打量这个m.m.n公司，心中盘算着回去一定让阿诚好好查一查这家公司，竟敢忽悠江南的女人。

“先生，小姐，这里是我们的面诊区，会有专门的医生和你们一对一的进行术前咨询。”

护士小姐将温柔和江南领进了同一个房间。

白色充斥着房间的里里外外，角角落落。

电子触摸屏像是屏风一样隔开了她俩，左边坐着温柔和一名女医生，右边是江南和一名男性医生。

他们各自戴上了一顶特殊材质做成的帽子，面色无神的端坐在两旁。

于是医生开始问话：“小姐，您的姓名？”

“先生您的姓名？”

“温柔。”

“江南。”

“您的年龄？”

“21岁。”

“22岁。”

“好的，再麻烦输入您的身份证号码……..我看到你们有一份终身售后服务，随时可购回记忆，接下来还有一些信息需要录入。”

“您售卖记忆的理由？”

温柔想了想，沉着声音像是诉说远古传说一般幽幽地说道：“记忆对我来说，太痛苦，是毒瘤，我想割了它……”

一屏之隔的江南竖着耳朵听，心里第一次有了想要同温柔说“对不起”的想法。

却听到这边的医生催促自己，于是他又将想法埋进去，赌气地说：“记忆没什么值得记着的，不想留着占脑子。”

“好的，请问您想要售卖记忆的时间段？”

温柔垂了睫毛：“从2013年9月16号，校学生会新生选举开始，删掉有关江南的所有记忆……”

“好的，2013年11月11号，有一个片段记忆显示脑电波活动频繁，也同样删除么？”

2013年11月11号，江南第一次跟温柔表白。

“删除。”

“删除成功。”

“2014年2月2号，也有一个片段记忆显示脑电波活动频繁，也同样删除么？”

2014年2月2号，温柔生日，江南第一次送温柔礼物。

“删除。”

“删除成功。”

“……..2016那年3月18日，这个片段波动也很频繁，需要删除么？”

2016年3月18日，江南在众人的见证下向大三的温柔求婚。

“删除。”

“删除成功。”

“20…..”

温柔捂住耳朵，似乎承受不住压力：“只要有江南，有江南的记忆，全部删掉！删掉就好了！不要在乎波动！也不要再问我！求你了！”

时光在那一瞬间被拉扯回从前。

树枝上的树叶都快被四季遗忘，一年四季总能找到绿油油的光景。

江南小城被笼罩在这种光景下变得懒洋洋。

温柔和江南，听名字就像是散文诗集里走出来的人物。

在他们彼此认识的大一新生入校的那一天，交换了互相的名字，秋光就变得格外潋滟。

因为温柔生的比旁的女生都要精巧漂亮，江南又是出了名的校草学霸，偏偏家室还神乎其神的好，所以这让大学同学们总有一副脑中的画面，二人并肩站在粼粼湖水前，被夕阳染成了橙色。

登对的不得了。

事情倒是像众人想象中的发展了一阵子，不过也就一阵子，美好就幻灭了。

他们经过四年校园恋爱的长跑终归是在一个春日偷偷的结婚了。

江南家世显赫，温柔家境过于普通，所以家人不允许温柔同商人的儿子交往，温柔妈妈还威胁温柔。

“一定会有苦果子吃！”

于是温柔叛逆又任性，偷出了自己的户口本，跟江南结了婚。

那时候她不理解妈妈说的门当户对亦或是细水长流的话。

她总觉得，人生理应轰轰烈烈，如果摒弃了这种勇者的做法，那么一辈子都将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温柔可不想当普通人。

那时候的江南就像是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至尊宝，他将整个七彩长空都递到了温柔的面前。

温柔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在这时，医生又传来了声音：“温小姐，所有标注记忆都删除成功，您可以去休息室休息了，六小时后方可离院。”

就在这一霎那，方才拉扯回忆的世界忽然被抽空了，温柔眨了眨眼睛，感到困倦。

一旁的江南听着一屏之隔的声响，这个才意识到这次吵架他终于溃不成军，但箭在弦上，似乎没有了退路。

于是颓唐的垂了头，回答了医生的话：“有关，温柔的记忆，都删除吧……”

这是江南，第一次，在温柔面前，低下头……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