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居民不需要排泄，他们吞食的灵魂能完完全全转化为能量，这让地狱那错综复杂的下水道显得大材小用。

时至后半夜，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在这布满青苔的隧道之中。

高个的身影走在前头，边走边哼着曲子，那曲调的节奏时缓时快，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跟在后头的是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他满脸阴郁，虽说双手双脚都处于自由状态，但他明显被什么束缚着，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

“停下。”

两人的前方是这条下水道的尽头，一个直径六米宽的的竖井，深不见底。

“就是这里？”

麦弗逊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坑里会有什么？

“坠落感能让人从梦中醒来，这里的地形也很适合。”

“等等你不会要……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麦弗逊就被阿梅金一脚踢了下去，只剩被拉长的尖叫声回荡在石壁之间。

“到对面再跟你解释吧。”

说罢，阿梅金便撩起长袍一角，踮起脚，向着深渊轻轻一跃。

这次，麦弗逊很清醒地体验了穿越界限的整个过程。

起初，他面前的竖井墙壁加着速向上飞跃，这是让人心跳加速的坠落。

突然间，所有的动态模糊被浅绿色的迷雾取代，那是种很厚实的雾，犹如从女巫那沸腾的大锅里冒出来的毒气，混杂着大量烟尘。

刚开始，那迷雾是向上不断翻腾着的，可不久，它就显现出温顺与柔和，变得像平静湖面上常见的那种薄雾。

麦弗逊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湖水正拍打着脸颊。

（不对劲！？）

麦弗逊连忙从地上坐起，捡起掉在水洼里的眼镜，他的半边身子都被沾湿了。

旅程结束了。

而阿梅金就站在旁边，咯咯直笑。

“靠！”

“放心，第一次都这样。”

***

这是一场从下水道到下水道的肮脏旅途。

一路上阿梅金开始了讲解。

“从夹缝到现界的传送术和普通的传送不同，它掺杂了很多第六感或机缘之类的东西，要做到精确非常困难，如果不想从哪来回哪去的话，只能靠相似点定理了。”

“这我清楚，我想问的是别的。”

“说。”

“从一开始的入场券陷阱，拍卖会上的诱导，到刚刚签下的入职契约，你把我拉进这个坑可花了不少功夫啊。你看，我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连毕业论文都被毙了，费这么多劲值吗？”

“当然值。”

阿梅金非常果断地回答道。

“有三个充足的理由。”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你非常有才能。刚遇见你我就知道了，你的心灵系非常纯熟，光只是玩‘偷窥’实在太屈才了！

第二，你的行动力和胆识都不错。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能独自跑到地狱拍卖会那种地方已经证明你不只是个没毕业的小鬼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阿梅金突然把脸凑近。

“你的本性实在是无可比拟。”

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

“来吧，我保证，这里就是你的归宿。”

麦弗逊看着双手上的契约痕迹，叹了口气。

“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阿梅金的脸上绽放了微笑。

***

沿着直线走了一段路，隧道渐渐变得整洁，蝙蝠粪便与蜘蛛网已经看不着了，也没有污水流过脚边，墙壁上每隔一段就插着一支火把，很显然这里有人打理。

越向前走，天花板的石壁就越发隆起，隧道也变得宽阔起来，这让两人的视野变得开阔。

“咱们到了！”

一座关卡屹立在两人的前方，它有着绊马桩与箭孔，大门则是全金属的，虽然看起来尘旧，但应该有着不错的防御力。

门口的两个守卫很快认出了阿梅金，其中一个摇响了轻快的铃声，另一个则朝两人走了过来。

“阿梅金大人，魏老大已经恭候多时了，您旁边这位是？”

“上次老姚不是说缺人吗？这位是我找的帮手。”

“既然是阿梅金大人的推荐那自然没问题，两位这边请。”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在守卫的带领下，这座地下城为麦弗逊展示了它的全貌。

一座正四方形的建筑被摆放在巨型洞窟的中央，没有阳台，没有屋檐，最上面直接顶住了岩洞的天花板，一些零散的窗口分布在上层的位置，而下层则没有一个出气口，要出入这座建筑，只能依靠在建筑周围搭建的木制脚手架爬到上层的出入口。

“地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话说我们是在哪儿？”

麦弗逊向守卫抛出了疑问。

“小兄弟你应该知道剥离日吧。”

“那当然。”

“那可是个天翻地覆的日子，地震啊，洪水啊，火山啊之类的一股脑地蹦出来啦，至少书上是这么写的。”

“然后捏，当时地面上也是有很多国家滴，自然也有很多像城堡一样的建筑。”

“那天它们通通都被吞到地底下啦！”

“咱们这座城也是其中之一，算是保存得相当完好的一座了。”

守卫指了指四周岩墙上嵌着的那些残垣断壁。

“就像你看到的，这玩意跟地上的城完全不一样，源自一种古老到失传的建筑风格。”

“至于这里的位置嘛……是机密。”

（果然。）

麦弗逊从很早开始就在暗地里使用定位魔法了，可是从刚刚回到现界起，这魔法就完全处于失灵状态。很明显，这里的隐蔽工作非常到位。

这时麦弗逊注意到了一点，守卫的手背上有着白色的∞形纹身，如此简单的符号不像是什么魔法阵，也不属于任何符文样式，但总感觉有什么特殊含义。

三人通过木制架子来到了顶楼，名为“魏老大”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胡子花白，却有着巨人般的身躯，腹肌、胸肌、二头肌，全身的肌肉如同小山一般隆起，简直就是肌肉的怪物，楼层里还摆放着许多健身器材，个个都是超规格的。同样的，他的手背上也有个∞符号。

“阿梅金，说实话我真不想看见你，那‘飞船’造得如何了？”

“放心吧您老，我们这边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距离全部完成大约还有两个月，到时候你们的大愿就可以实现了。”

阿梅金笑了笑。

“倒是你这边可别偷懒啊。”

“我从来都是说道做到的，为了大愿，干这种脏活又算得了什么？”

“有心就好，再加点效率就更好了，上次你不是说人手不够嘛，瞧，这次我帮你找了一个。”

阿梅金拍了拍麦弗逊的肩膀。

“这位是心灵学的专家，虽然还没洗过脑，但学得很快。”

“洗……洗脑？”

麦弗逊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别紧张，不是洗你的脑，是让你去洗别人的，用你的心灵术。”

“开什么玩笑，我从来没听说过心灵系法术有这种功用！”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小朋友。”

阿梅金看起来很兴奋。

“心灵术这种东西本来就很敏感，思维窃取这种小伎俩一般都只允许在刑事侦查的时候被允许使用。更加深入的技术早就被列为禁术被永久封存啦，你还指望学校的老师教你？”

他走向麦弗逊，麦弗逊被他的气势被步步逼退。

“像你这种有资质的人应该早就感觉到思维窃取只是九牛一毛的技术了吧。”

“高兴点吧，在这里你能学到如何掏空一个人，如何让人言听计从。”

直到麦弗逊被逼到墙角，他才战战兢兢地挤出一句。

“这种事真的能被允许吗？”

“哈哈哈，允许！在这里当然允许，倒不如说这才是你的工作的。你已经不必费心伪装，这儿可不是学校，没人会来指责你没有怜悯之心，也没人来教你道德。”

这番话完全解开了麦弗逊的枷锁，心中那底层的东西泛了上来。

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待再次睁眼时，那眼神中丰富的感情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他完全转化为一种机械的思考，排除了同情、喜爱、哀伤、仇恨等一切，只有输入与输出的麻木。

“不错不错，这才是我看上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