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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素笺》第15章 大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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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妒和九善是次日去的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便是从前的定国公府。

定国公去世五年,祈盎因平定西北诸胡有功,被晋封为正一品宣威大将军,国公府被称为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是在前朝宰相府基础上扩建而成。前朝时,宰相府素有“京城第一府邸”之称,经过改建,其楼亭楼榭、恢宏雅致,更非一般府邸可比。

因祈家军功,皇上将宰相府赐与祈家。府门之上有皇帝御笔亲题的匾额,车马轿辇行经此处,皆需下马下轿,以示礼敬。

九善和雪妒步行至门前威武的大石狮旁,朱门上的铜钉映着巳时的日光,颇有些刺目。

九善向家仆报上姓名和来意。

门口的人回说:大将军连日在宫中忙碌,并未回府。

两人只得回去。

第二日,再去时,被告知大将军一早去了五军都督府,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又扑了个空。

不过这回从府丁的口中得了消息:北征军出征在五日之后。

众人心下皆庆幸,小池更是解气:“只要把十六姨放出来,他们出发得越快越好,免得有人寻衅滋事!”

……

第三日再去,被告知大将军去了兵部。不过这回,府里的人说了,大将军明日应该会在家。

次日一大早,大将军府。

祈盎先后召见了国公府的几位旧部,吩咐出征大小事宜。

负责粮草的昭毅将军才走,管家便进来禀道,“……范侯爷家的玉耶姑娘来了。”

“太太在东厢书房,领她去就是。”祈盎随口道。

“范小姐正在太太处呢,”管家恭敬回道,“可是,玉耶姑娘专程来,是要找大将军您。……太太请大将军过去一趟。”

既然母亲都发了话,祈盎只得去一趟。

范玉耶今日一改以往锦绣罗裳装扮,出奇地着了一身男装,头上亦束了男子的网巾。看起来白白净净,极是俊秀。

此时,她正站在一幅装裱考究的山水画旁,绕有兴致地欣赏着画上的溪石,向祈府老太太道:

“荆老子的画向来难求,祈大哥果然孝顺,又神通广大,竟给太太寻来两幅。”

“老子的画闲淡清远,我素来喜欢。”这位祈府的太太,也就是定国公夫人,因为丈夫与儿子的军功,被皇上累封为正一品安国夫人。

太太看起来年纪不过四十岁,却保养极好,气度沉静雍容,面容和善。一身苏绣暗纹锦袍,尊贵又高雅。

祈盎进来时,祈太太招手示意祈盎走近,又指着画下的范玉耶,笑道,“看我们玉耶,本就是美人胚子,穿上这身男装,是不是又俊俏了许多?”

范玉耶见了祈盎看自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颊上飞起了一抹淡淡霞色。

祈盎没有说话。只就着旁边的檀木太师椅一坐,从曲足雕花矮几上端起一盏茶。

片刻,玉耶开了口,“爹爹说我长在深院,娇惯得坏了。祈大哥不日便要率军北征,所以……”范玉耶抬头,望一眼祈盎的脸色,又道,“所以,玉耶想跟去祈大哥的北征军中,历练历练……”

什么!

祈盎差点被茶水呛住。

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片刻道,“行军在外,风餐露宿,……范姑娘怎么去?”

这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太太一听,朝祈盎,“侯府是将门,侯爷膝下只有玉耶这么个千金大小姐,侯爷也总是希望虎父无犬女的。玉耶跟你去,侯府上下也是十分支持。”

又道,“……要不,便让玉耶跟在你的亲兵营里,如何?玉耶这孩子细心又懂事,不但诸事用不着你操心,倒还可以顺便照顾你的起居……”

起居?!

“母亲……”祈盎打断,“我与将士同食宿。”

“祈大哥,”范玉耶粉面生了急色,“玉耶不会给祈大哥添麻烦……”

“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难测……”祈盎果断道。

“有祈大哥在,不会有事。”范玉耶目光钦佩。

祈盎站起身,“军中有规定,女眷不得随军。”

“我可以一直穿男装,”范玉耶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男子青布粗袍,轻声道,“……再说,军中的规定,也都是祈大哥定的……”

“我更不能朝令夕改。”

话音才落,外面有脚步声,府丁匆匆来报:

“禀大将军,车马营的人有急事求见,正在前厅等候。”

祈盎匆匆向太太告了辞,径直出了东厢。

厢房里,只余太太好声安慰玉耶。“伯言也是不得已。……回头,我让伯言出面,在京城十二卫里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历练,如何?”

范玉耶望着祈盎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前厅里,传出严厉的斥责声。

厅外侍卫也禁不住悬起心来。

“赤斤蒙古卫进贡的这一批马是极好的蒙古马种,最能吃苦耐劳,如何一到应天府就患了时疾?眼下大军出发在即,这么大的事情如何现在才报告本将军?”

这是祈盎的骂声。

“小的想着,总共也才九匹马患疾,……又想着大将军这几日军务繁忙,……便没来禀报……”阶下跪着的车马营官吏喏喏解释。

“九匹?!”

祈盎的手“啪”的一声拍在楠木桌上。

一只精致青花瓷盏应声跌落,碎了一地瓷片。

“要等到上千匹时才来报告本将军?大军出征在即,一匹马患疾也是大事!……你这个副管事是怎么当的?还要本将军教你防微杜渐的道理?”

那官吏已战战兢兢,只连声自谴,“大将军息怒,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眼下最重要问题是治好患疾马匹,防止马疾扩散。

祈盎平定心中怒气,厉问,“马医看过没有?”

这官吏一边叩头,一边道:“看过了,看过了,但是咱们营里先前的马大多是新疆来的,……马医也是都新疆马医,已按照新疆马医的法子用了药。但……仍不见好,——马医们都不太了解蒙古马的的习性……”

“怎么不早点去寻蒙古马医?”祈盎斥道。

府上的大管家吴伯行至门口,看见大将军正在发怒,又悄悄地退到门外。

这副管事始终不敢抬头,战战兢兢道,“…正在派人去寻……蒙古马医,只是,一时半会儿……”

“混帐,多派人手。”祈盎打断。

官吏惶惶点头,不迭应“是”。

祈盎也不听那人啰嗦,一径往车马营去。

行经大管家身旁,略一驻步,向吴伯,“什么事?”

吴伯小心回道:“……有两个姑娘到府上来,前几天也来过,……这是名帖。”一边说着,一边躬身上前,将名帖递至祈盎手中。

祈盎接过帖子,瞟了一眼,“叫她们在花厅候着。”

言罢,疾步出门。

花厅里,九善已来回踱了好几十遍,时不时地踱到门前张望。

院子正中有一假山为屏,屏上绿草浅花点缀,极是幽致。

旁边长了几树玉兰,透过玉兰花枝和假山一角,隐约可见溪水行经的院门口。

小蛮望着那院门,迟迟不见有人进来。

雪妒坐在椅子上,只凝神地瞧着屋子东边屏风上的几幅松梅竹菊,——是历代名家大作。

九善一边踱步,一边叹气,“这都换过四壶茶了,怎么还不见人影?……他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等?”

“五姑娘再耐下性子等等。”小蛮笑容极是明丽,温言劝慰。

“还是你性子好。……但是,上个月账本有好几处合不来,魏夫人等着我回话呢。”九善来来回回地踱起了步子。

几个来回之后,九善再次踱到门口时,一个身着湖水蓝暗纹锦衫的高大人影已立于门旁。

九善一时惊喜,旋即深福一礼,道了声,“大将军。”

起身时偷眼相看,这位大将军,近看时,能比当日梨花林里远望时更英武威严。

只是此时,他神色寒峻,目光里仿佛有未息的余怒,九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只吃紧:看来,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雪妒侧头望向门边时,正遇上祈盎深邃冷漠的目光。

祈盎瞧她一眼,径直到上座。

她即使面上戴着轻纱,仍美丽得如同水墨中走来的女子,虽然脸上有苍白的病容。

祈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开口时,是明知故问,语气却依旧冷漠:“你二人来,为何事?”

九善心明如镜又极能察言观色,立即将事情全推给雪妒,小心道:“回大将军,雪妒是特地为十六姨而来。”

祈盎的目光顺势落在了雪妒身上,等她说话。

雪妒抬眸,“我们来,是请你放了十六姨。”

这个“请”字,让小蛮略有一丝讶异。六姑娘素不刻意附人,亦不刻意悦人。此时用了“请”字,是她对着这样一个陌生人能说出的最客气的话。

但小蛮自然知道,姑娘对十六姨胜过亲人,若非担心十六姨,才不会如此!

祈盎瞧着雪妒的淡漠神色,脸上怒意更添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转身负手而立,语气冷漠里反倒透出几许让人难以捉摸的平静,“能胜过朝鲜国尚宫的大美人,有求于人时,竟然是这副态度么?”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善,九善怕事情弄巧成拙,忙陪笑:“大将军息怒,雪妒素昔是这样的性子,绝没有对大将军不敬!”

祈盎不言,只等着雪妒说话。

雪妒却并不多说话。

花厅里有半晌的沉默。

祈盎再次开口,却并不是什么好话,“想求男人做事,得先懂得如何讨得男人欢心,……难道你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

他早已习惯天下女子对他彩袖殷勤,或望而生畏,并不能习惯她这种清高与淡漠。

雪妒沉默片刻,“你这是仗势欺人?”

九善心里一紧,如此话不投机,恐怕非但求不了十六姨,又得生出事端来。忙向祈盎陪笑道,“雪妒不是这个意思……”

祈盎并不理九善,也不理会雪妒的问话,只招手叫来门外的大管家吴伯,冷冷地将话题回到十六姨身上,“从前府里发生类似的事,如何处理?”

吴伯一一回道,“回大将军,前些年府里有个伙夫,劈柴时不小心了砍断了灶房师傅的左手,当时罚他在府里喂了三年马。后来适逢大将军远征西北,此人被安插在军中服役,戴罪立功。”

三年?!

几个姑娘的心一落。

只听吴伯又道,“但是,李将军身份地位远非寻常伙夫可比,……若是处罚得轻了,于理不合……这情形,按惯例,得拘禁七年以上。”

七年?!

十六姨如何受得了?

几个姑娘瞠目结舌。

“但是,”吴伯又发话,“眼下大将军北征在即,犯人必须随在军中戴罪立功,——如此,可以提早被释。”

军中?

十六姨年纪大了,怎么能受得了行军的苦?

姑娘丫鬟们的心又是一落。

祈盎转过身看,看着雪妒,“她是因为你才伤了李将军。你若与她一并受过,或许,她可提前获释。”

“……如何一并受过?”九善带了一丝希望,小心试问。

山川草木尽荒凉,十里腥风新战场……祈盎深邃的目光慢慢落在雪妒的脸上,“……随我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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