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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爱情的故事》第十章 大年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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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告诉我,腊月来了。

过年,是儿时寒冬里,唯一的盼望,有新衣服,有压岁钱,有吃不完的瓜子、花生、糖块和点心。

儿时,每逢腊月,总会听母亲自言自语的说着同一句话,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节。

那年腊月二十三,母亲如往年,恭恭敬敬的送走灶王。

我和哥仔细舔着手心里,上供剩下的灶糖,谁也不舍得咬,不是怕粘牙,怕太快吃完,于是,心照不宣的在暗暗比试,谁,吃得慢。

那时的慢,是一种成人无法理解的成就。

腊月二十三了,家里没有的不仅是糖,什么都还没置办。

口水和着汗,在手里模糊了一片,粘粘的。

我舔了舔甜味和咸味交织的手心,妈,啥时候上街买新衣裳?彬彬买了双黑皮鞋,我都没见过。

她下意识的摸摸口袋,说,明儿。

我和哥相顾窃喜,明儿就要买新衣裳了!我们再没心思理会母亲,忙着讨论黑色没带的皮鞋好,还是画着小马拉车的棉鞋好。

她以作业写完了吗?打断了我们,我们回到圆桌上,铺开寒假作业,舔着糖,眼神交流加窃窃私语,作业写得草草。

腊月二十四在我们的期盼中来了,街上是断断续续的鞭炮,间或并不闷哑着嗓子似的二踢脚,哥和我没用她催促的穿衣、洗脸,等着出门,喊她,却不在,陷入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

等来的,是黄昏时,一身寒气的她。她说,五姑的钱,今儿给不上,看看明儿吧。

我问,妈,那啥时候能上街买新衣裳。

她说,都也不容易,看看明儿吧……

说完,她一手一个的捋着我和哥的头,又突然想到什么,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两块糖。孩子,总是那么容易满足,我和哥又趴在被窝里,舔着糖议论,手,又黏了一夜,却没问过,妈,你吃不吃?

腊月二十五,我们跟着妈早起,在她好好写作业的叮嘱中,迎着数九的寒风,目送她远去。

那时,哥和我,最大的期盼是,昨夜,五姑突然发了大财,这样她就能还上欠我们的钱,还我们想要的年。

过晌,她回来,神不守舍的用手套拍打着身上的雪,看她的样子,冷透了。

在我和哥眼巴巴的期待中,腊月二十六过了……腊月二十八过了,五姑发财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我们终于开始听话的写作业,心里恨五姑,也恨隐隐的,恨她。

腊月二十八夜里,新衣裳迎来了转机,五姑送来欠我们的钱——只有这么多,已经尽力张罗……凑合着,让孩子们过个年,剩下的,不出正月,准还。

母亲,带着歉意,送走了五姑。

腊月二十九,我和哥不在想着上街,很听话的写作业,妈说,走,上街。

她牵着我和哥,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趟绒棉鞋,突然觉得,哥说的,画着小马拉车的棉鞋,美极了。

她在菜市场里吵架似的划价,尽可能的满足着正月里需要的体面和油水,看着她手里攥着的,为数不多的钱,我猜,今年,我们注定与新衣裳,无缘……

回家时,我终于有了和彬彬一样的黑皮鞋,哥的棉鞋上,也真的画着小马拉车。

我舔着手里的半截糖葫芦,妈,你会变魔术?

她开心的笑了,妈就是会变魔术。

哥舔着手里的另一半糖葫芦,问,妈,你咋不买?

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有。

年三十,她从柜底找出了那件叠得一丝不苟的红色妮子大衣,我看着她,心里知道,过了初七,这件呢子大衣又回被工工整整的锁在箱底尘封,等待着,也迎接着,下一个,新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从不会变魔术,只是在过怕了的穷日子里,练就了一身,把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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