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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第10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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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秘密十有八九都会传出去,那时秘密不再是秘密,而是消息。

有人的地方就有消息。京城中有两处知道最多秘密,一是青楼烟花处,另一处则是,听风阁。

听风阁的老板是天下最任性的人。他说,想开就开,不想开自然不开。开心了,那更是不能开。一个人开心的时候,要喝酒,要作乐,说甚么秘密。一个人伤心的时候,那更是不能开张,否则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想这样做生意的人居然没被饿死,那是因为,人们通常愿意用巨额的钱财,去换取一个能带来更多钱财的秘密。

这日,天朗气清,听风阁开门营业了,赤红色的木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懂规矩得很。什么规矩?好好排队,乖乖交钱,看你顺眼,便做你的生意,看你不顺眼,不好意思,再多钱都无法让听风阁开口。

“下一位。”

一人出,一人进。有人大哭而走,有人大笑而去;门口站着两个梳着圆髻的门童,粉琢玉器,一男一女,因此嗓音又尖又细,像当初生的雏鸟的啼鸣声。他们的双眼无神,走近一瞧,竟是瞎的。

“下一位。”左边的男童方才刚刚唤完人,右边的女童接着喊到。

直到傍晚,“日落了,先生乏了,诸位请回吧。”

一辆青帐马车早已停在人群末尾,一位头戴帏帽的白衣女子从车上走下,她姿态妙曼,裙摆摇曳,宛若步步生莲的仙子,清风拂过,幽幽莲香尽染路人鼻息,不禁想让风吹起她的帏帽的白纱,一睹真容。让人不解的是,女子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酒袋。

女子从袖中拿出一块木牌,那木牌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字迹、雕刻,甚至未禁打磨,女子将一块木牌交给了小童,小童接过木牌,指腹在木牌上摸索片刻,又将木牌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对女子说:“姑娘请。”

身后有人不服,“凭什么她能进去啊?不是关门了吗?”

盲眼小童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若公子能拿出听风阁最尊贵的花牌,公子也能此刻进去。”

“那个破牌子要怎么拿?”

“听风阁规矩:若想取得花牌者,必须以听风阁仇敌的项上人头来换取。”

“敢问听风阁仇敌有哪些?”

“第一位,青衣大盗偃月刀;第二位,采花贼卜凡人;第三位塞北马贼阿西神;第四位……”

小童还没说罢,众人已听出,听风阁的老板,实打实的痛恨贼人。

“青衣大侠你们也杀!?那可是位大英雄!不能杀!”

............

覆雪是听风阁的熟客。

听风阁内的木栏杆上雕刻着奇特的花纹,凡是认识一些花草的人,定能辨认出牡丹、芍药、杏花、杏花、杏花、兰花等众花草,难认有的藤蔓类的植物,叶脉栩栩如生。木栅栏将屋内分成了三十块,这三十个区域类分别种植着各色植物。覆雪的木牌子是木澍莲香味的,因此她今日特地给衣服熏了莲味的香烛。覆雪将木牌放置在木栏一处往内凹的地方,那木块安回去,木栏恢复了完好无损的模样,连一点拼接的痕迹都没有。

这时,栏杆内的木澍莲花瓣异动,脱离花萼腾空而起,接着围绕着覆雪卷动,像西北古国中沙漠中的飚风,覆雪衣衫飘动,眼前的景色迥然不同。

三十个花圃变成了一个书房,巨大的书房。抬头望去,书架遮天蔽日的高。房子正中央,躺着一个人。他翘着二郎腿,穿着金丝鞋,头上顶着一侧古籍,古籍顶上露出花白的头发,腰侧的锦囊大开,金晃晃的金豆子散落了一地。

“丑丫头,你可算来,我捉摸着十天半个月,你的狼心快被狗啃光了。”

老人鲤鱼打挺坐了一身,指着覆雪大骂。

“酒酒酒!我要喝酒!”提到酒,老人眉飞色舞,倘若他的心变成个小人,那简直是抓耳挠腮地馋啊。

“带咯!”覆雪从背后掏出一个巨大的酒囊,人未走近,先把酒囊甩了过去。

“没轻没重的丑丫头!好酒摔不得!”老人蹬蹬脚。“摔不得!”

覆雪咯咯地笑了。

知道覆雪真实身份的只有两人,一人是秦衾,另一人就是眼前这个老人了。

眼前这位老人正是听风阁主,谢听风,江湖人送听风老人、神机老人的称号。

前头的三十个花栅栏,是老人摆的阴阳两极阵。世间万物皆有阴阳,花花草草也是。牡丹隶属阴之皇后,需阳之皇凤凰滕才可相配,山雀、蝴蝶、布谷鸟这些也是分阴阳的,每个花栅栏中没有任何一种相同的植物,可见老人的布阵功力。

覆雪最初来到听风阁,彼时,她还是赵绛。

她要问她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的死亡真相。

那时老人正在站在花圃旁浇花,一手握着大木勺,一手拎着装满水的水桶,覆雪见他拎着水桶的那只手颤抖不止,于是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塞回腹中,接过老人手中的水桶,谁知那水桶到了覆雪手中,竟如千斤重般,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扎着马步,将水桶端稳,老人非但没感谢她,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也没将水桶拎回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覆雪扎马步式的服务。

老人一勺一勺地浇哇,可那桶中的水就是不见少。眼见着浇完一个花圃,又移至下一个花圃。她想把水桶放在地上歇息片刻,却听老人说:“现在的小娃娃哎真是一点毅力都莫得哟,只想吃嗟来之食,当别人都是撒子撒。天上掉金豆子了哩!放下水桶快去捡吧!”

覆雪便咬着牙,硬生生的坚持跟着老人浇完了三十个花圃。到最后,汗流浃背,老人大手一挥,只见手中的水桶变成了一个装满了石块的水桶。那一年覆雪十五岁。那是她刚刚拜师秦衾后的第三个月。

“丑娃娃的面具竟然还不掉,拙劣又有些能耐。”老人看着她说。

覆雪撕下了伪装的面具,丑陋布满伤痕的脸瞬间变得干净灵秀,与现在覆雪顶着的脸相差无几。

“面具莫不是九连环不成?一层下面还有一层。”

覆雪有个秘密。当她是覆雪时,她的脸是销金花魁的脸,光彩夺目,风华绝世。当她是赵绛时,她的脸是赵家大小姐的脸,血海深仇,伤痕满满。但这两张脸都不是她真正的模样。自从十四岁之后,遇到秦衾之前,她早就不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

那时覆雪装模作样要去揭掉自己的面具,“看过我真面目的人,就是我的入门女婿了,前辈。”

“慢着!”老人拦住了她。

世上的事情,他只知道一半就可以了。清清楚楚,反而不清清楚楚了。“想占老夫便宜,没门!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谢听风有位妻子,青梅竹马的师妹,还没双十便夭了。若你记得听风阁仇人榜上的采花贼,卜凡人。那便是他妻子早夭的原因了。往年,卜凡人一直身居追杀榜第一位,而青衣大盗是近月才上的榜。不知这位,又干出了什么样的血海深仇。

谢听风一生顺风顺水,出生名门,师出昆仑,武功八卦占卜行军布阵样样精通,自师妹那事之后,便创立的听风阁,当年□□师妹的,不止卜凡人一个。

十五岁的覆雪,摘下了面具,谢听风问:丑丫头想知何事?

“去年今日,我与父亲母亲大哥路过梅岭,被人伏杀,请问先生,何人所为?”

又是一痴儿。

谢听风瞧她年幼的面庞,师妹受辱自刎前,在这个年纪,是多么的快乐无忧,每天叽叽喳喳地围绕在他身边,“师兄!师兄!”地叫着。读书、习武、画画、狩猎、游乐,才是她那个年纪应该做的事。

“你瞧错了,是狼群所为。回去吧,放下它,然后好好过完这一生。”

十五岁的覆雪听罢以后,不哭反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十月怀胎之恩,尚且未报!茹苦养育之恩,尚且未报!尽心呵护之恩,尚且未报!倘若放下,自私活着,禽兽不如!他们都说你知道天下任何事,好,你说是狼所杀!那我就杀尽天底下所有的狼!”覆雪把一个锦囊砸到了谢听风的身上,锦囊中装着十颗金豆子。那是她把自己卖给了销金才换来的钱。那时的她,怎么值得上十颗金豆子呢?分文不值。她向秦衾预支了她的一生。

覆雪吼完,谢听风沉默了。

爱恨情仇,因果报应,一直都是世人所痴痴追寻的。可他很久没有被震撼过了。

罢了罢了。

“丑娃娃,等你有还手之力时,我会将仇家告知你听。”

............

五年过去了,谢听风口中的丑娃娃变成了丑丫头。丑丫头现在已经能歌善舞,能文能武,赢了个花魁的名号,混了个银铃小贼的称呼,谢听风依然没将她的仇家告诉给她。

十五岁那年,自从谢听风许诺后,覆雪就再也没追问过这件事。埋头苦练,十五岁时习武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可覆雪她比大部分的习武之人都能吃苦。五年下来,也学得了许多本领。谢听风老是念叨着后继无人,便将八卦布阵观星之术等交给了覆雪,武功只教了一套强身健体的口诀。

“丑娃娃叫声师傅来听听噻。”

“等你什么时候把仇人告诉我,我就管你叫师傅。”

“威胁老夫!”谢听风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把《道德经》抄上一百遍,不,八百遍,不一千遍!”

“年纪大了,数都不会数了!”

............

今日,覆雪并非为报仇而来。

“老头,问你,东海的鲛珠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

谢听风专心喝酒装作没听见。

“还有那青衣大盗又是何人?”

谢听风专心喝酒装作没听见。

“李钺和青衣大盗有关系吗?”

谢听风专心喝酒装作没听见。哎哟喂,他这个小徒弟,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就是从这个火坑跳进那个火坑。

他都快九十岁了,能让他少操点心不?

“不说以后都没酒喝。”

“不给我就自己去买!”梅岭无名酒肆,谁不知道啊!

“那是下了蛊的酒,你想喝我双手奉上。”

秦衾那个死婆娘,把他好好的小徒弟都给教成什么模样了!又下蛊,又威胁人!

五年前他若知道赵覆雪为了报酬,竟学一些旁门左道,搞不好就玩火自焚,他会教给她武功。以她的资质和努力,十五岁对别人来说,或许错过了练武的最好时机,对她来说却永远不晚。

“欺负老人家!鲛珠的来历在你右侧第三千二百八十卷,自己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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