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礼接过许初递过来的甘草茶，握着杯子暖手。她捧起杯子轻吹了吹升腾的雾气之后抿了一口。

“如何？”许初的轮椅停在华礼身边，与她并列坐着。

“甘草，升麻，鳖甲……”华礼又抿了一口。

“椒……”

“还有当归。”许初又问：“用量几何？”

两分，两分，一两，一分，一分。这是《千金》里的，华礼还记得。

可她摇摇头，极难为情地说：“华礼尝不出来……”

许初笑笑，没再说些什么。

门外忽然吵闹了起来，华礼正要起身出去看看就见着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那人口里还说着：“您贵人多忘事啊，您哪里收过徒弟？”

这时就又进来了另一个人，那人扇子也不摇了，就那么拿在手里好言好语地道歉：

“我这不是第一次嘛……没什么经验……”——当真听不出一丝诚意。

华礼与许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想法:

——让他们自己闹去吧

然后这两人就都手捧着一碗甘草茶吹了吹，之后微微仰头喝了一口——动作出奇的一致。

啊……今天天气真好啊……华礼（许初）在心里叹一声。

挽江和云无心还在吵着，华礼时不时地听一耳朵，那两人就“我是第一次啊，这点错误应该被原谅啊”和“我也是第一次啊，我都等了你快三个时辰了”以及“我是真心的啊”和“呵呵，鬼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说到后来，挽江和云无心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此时他们心中回荡着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总觉得哪里不对啊……挽江和云无心都陷入了沉思……

我是真心（收你为徒）的啊。

鬼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徒弟）啊。

咳咳……云无心轻咳一声，目光一瞥就看到眼桌后神色如常地喝茶的两人，当即一脸哀怨地将目光锁定了许初。

那个啥……我们俩都快打起来了，您二位还这么淡定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哦？你们都快打起来了吗？

许初接收到云无心的眼神，沉思片刻，忽然睁大了眼作惊讶状。

可是我看着更像是打情骂俏啊。

云无心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哥，你还能再夸张一点不？

这一转头，云无心就正对上挽江那冒着火的目光，不禁又瞥了许初一眼。

还有，什么打情骂俏！你看那家伙都要杀了我了好吗？

云无心和许初的隔空对话华礼是看不出的，不过她知道挽江生气的缘由。

原本拜错了云无心时挽江就有些失望，不过这也就算了嘛。谁知道又整了个被自家师父完全抛在脑后这一出……

挽江有些委屈。

“我这不是因为栉风受伤了嘛……给他喂药来着，谁知道……就忘了大典了……”云无心搬出来了林栉风，他可还记得挽江最开始是要拜林栉风的。

果然，挽江一听这话气势就肉眼可见地弱了下来。

“林先……师兄他伤的重吗？”

云无心暗笑，可面上还满是沉重：“唉……”

挽江只听到对方那一声包含着忧愁的叹息，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兄不是会死吧……

云无心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挽江的神色，正想着要不要再添把火时，许初说话了。

“栉风的伤虽然惊险，可只要静养几月就能痊愈。”

呃……忘了这儿还有个医师了……

云无心心中大叫不好，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跑。可挽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云无心的腰带，愣是把云无心拽了回来。

见此，云无心，华礼和许初心中回荡着同一句话：

女孩子的力气可以原来这么大的吗……

要知道，云无心他的那个体型虽不至肥，但终究还是有些胖的啊，再怎么着也不到单手就能捞回来的地步啊！何况，还要加上他这跑起来的冲劲。

这个就要说到挽江了，这姑娘有个特长，力气特别大。十来岁的时候和哥哥练武，她经常能把那弓都给拉断——要不然之前打个水还能泼林栉风一身？就是因为这姑娘闲的没事拎着个桶瞎转。嗯……这里就不说她哥从小到大受到的各种打击了，总而言之，记住一句话：这姑娘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是个有着怪力的姑娘。

再总而言之一下，这件事情就以云无心允诺给挽江灵器权当赔罪作罢。

临走时，华礼问许初：“林先生是如何受的伤？”

她记得那时见到林栉风时还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许初闻言，只是垂头看着手中已经空了的茶碗没有说话，他不觉得有必要给一个新弟子讲这些，尽管这位新弟子身份不凡。

因此，许初只是笑笑说：“不是说在收服妖灵时伤的吗。”

华礼一愣，自知失言便就没有再问下去。

“华礼，快点啊！晚了就没有肘子了！”挽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华礼应了一声，给许初告了辞就转身离开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云无心那个为师不尊的，扔给挽江一本《修灵诀》就走了，只留下挽江一个人在那练。

“这可是我师父给我的，你得好好练啊。”云无心这么说道。

挽江嗤了一声。

这都是快烂大街的入门书了，糊弄我也不用点心……

可尽管如此，挽江还是照着练，也没再说云无心什么——毕竟是她师父，再不靠谱也是她师父。

华礼还是白天待在许初那里打打下手，晚上就去藏书阁待着——有几次就睡在那里了，搞得挽江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去藏书阁里捞人。

云无心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林栉风，闲的没事就用“甜腻”的腔调调戏调戏林栉风。然后一出门就被自家老爹抓去主峰聆听诸位长老的“教诲”。

而林栉风就这样养着，也不再有什么寻死的动作。除却云无心那家伙不停地找死，日子倒也安宁。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今日云无心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同时也穿上了正正经经的长老服饰——挽江还不知道这吊儿郎当的云无心竟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绝情流长老。

怎么说呢……太能惹事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这家伙还是有些实力的？

说到实力啊……云无心表示拒绝。

云无心整整衣袍，心里还回想着云台不止一遍的交代：先慰问，然后带着人参观参观，再接个风，明天带着去找嘉平使。

是的，云无心已经知道嘉平使是谁了。

云无心想过无数种清明使的态度，恭敬，轻蔑，顽固，洒脱……几乎每一种他都想到了对策——实在不行他关门、放栉风嘛。

这就是又欠揍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清明使他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些。于是乎，来到山门前带着一堆弟子等候的云无心翘首以盼，都快化成望夫石了也没看到华国的车队——准确来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对，还是有个人的。

云无心看着那道渐渐走来的玄色身影，脑海中渐渐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到那个少年走到他面前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后，用一种在云无心看来极其欠揍的语气问道：“你是无涯学舍的？”

云无心看着面前那张精致无瑕的脸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扬起笑脸说道：“阁下可是神女宫清明使？”

对方漫不经心地回道：“是啊。”手上还拿着自己的剑穗玩的不亦乐乎。

深呼吸，礼貌，礼貌。

云无心压下一口气，继续用他那僵硬的笑脸说道：“清明使远道而来，云……”

“嘉平使在哪？”

云无心一愣，勉强笑着说：“舍内已有酒宴……”

“嘉平使在哪？”

云无心正对着那人的眼睛，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看到那瞳仁有如某种动物一般缩了缩。他收敛神色，看到来人如此坚持只能认命地领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

别看云无心面上云淡风轻，他心里早就恨得牙都痒了：

搞什么呢？就这么一个人来了，一点都不注意形象？

还有，这什么态度……

我去！这人这样来了，我这几天收受到的摧残可不就是白受了！

这云无心吧，当初每天去主峰被诸位长老一遍遍叮嘱的时候觉得很烦，来个人这么大阵仗。等到来人没这么大阵仗之后云无心又诡异地希望对方讲究一点好让他把那些话都说了，事都做了。

可偏偏来了这么一个人！

清明使身上是掩不住的少年气息，充满朝气与活力。他面容极其精致艳丽，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掩在碎发里。不知为何，看到那若隐若现的泪痣，云无心就觉得这人可能不怎么好相与——一看就是个能搞事的。

想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法阵流处，走到一处房屋前时云无心停下了脚步，身后诸位弟子以及清明使都停下了脚步，云无心忽然觉得这身后的动静有点大了，一回头就看到原来还跟着十来个弟子。

我去！他们跟来干什么？

云无心挥挥手让那些弟子都该干嘛干嘛去了，这才领着清明使进了屋。

“许初？华礼在吗？”

角落里正在捣药的许初听见了声音就从一堆药材中探出头来往声源处看了一眼。

门外有光照射进来，打在那人的身上让人看不真切。

恍惚中，许初好像看到了三年前的林栉风。

许初回了回神，说：“华礼今日还没来。”

“这位是？”

云无心听到问话，答道：“华国神女宫清明使。”

那人站在门口，因为逆光所以看不清神色，许初只隐约觉得他似乎在看着自己……

或者说……自己这条腿……

那人抱着剑倚着门，薄唇轻动吐出两个字：

“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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