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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其凉》第六章 既生南天何生玄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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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半日,便已到了河南境内,匆匆又行了两日,已至河南博浪沙,在渡口乘船渡过黄河后不到半日辰光便能到少室山。

众人上得渡船,已能摇摇瞧见嵩山巍峨峮嶙,南柳二人此刻不禁既喜且忧,倘若少林派当真能不计前嫌,而那《洗髓经》又当真是有妙手回春的功效自然最好不过,可但凡二者缺一,南一安便性命难保,念及此处俱是沉默无语。

南一安已睡了一天一夜,这时忽的醒转,双眉紧蹙且不住呻吟,显得痛苦异常。南柳二人见状焦急万分又无能为力,心中犹似千刀万剐般,恨不能带他受这煎熬。道济赶忙将一粒护心胆给他服下,却仍不见好转,又运功替他护住心脉,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些微放松。但听南一安轻声问道:“爹…妈…二叔是怎么了?他…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南柳二人被这一问,霎时心中百感交集,南天叹了口气道:“唉,一安,这也非你二叔一人之过,我这做兄长的未能及早知他心意,却也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南天顿觉失言,转头便看向柳青青,却见柳青青只泪眼汪汪看着南一安,似乎对自己方才的话不以为意,便又向南一安徐徐道明缘由。

原来那日南柳夫妻二人将南一安留在三圣庄后便径直往四川都江堰灵岩寺去寻南玄,谁知一进得寺门,却见尸横遍地,阖寺僧侣俱是惨遭屠杀。二人大惊,只道南玄和其余尊者也已遭人毒手,待进得灵岩寺地牢,但见摩呼罗迦尊者陈尸地上,已然气绝多日,四下却如何也寻不到南玄与夜叉、紧那罗三人,一时间万念俱灰,正当这时二人忽觉背后风声骤紧,回过神来已然被拿住了要穴,无法动弹。不料偷袭自己的正是迦楼罗南玄,二人惊疑不已,南玄却桀桀怪笑不止,那笑声似癫似狂,听得人毛骨悚然。随即南玄将二人打晕,又对二人施了迷药,待醒转过来,便已身处范谷坨村的观音庙中。二人好生奇怪,南玄却又似发狂般将情由一一道了出来。

南天和南玄是孪生兄弟,但他们和柳青青一样俱是神龙尊者陈希夷的养子,三人自幼一块长大,感情甚笃。约莫二十余年前,南玄日渐成长,便对柳青青暗生情愫,无奈他自知柳青青心中只有他大哥南天一人,伤心之下黯然接受了大天尊者传下的《六通要旨》,本以为一生再不会遇上让自己倾心的女子,可造化弄人,几年后却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大天尊者陈抟已归隐三圣庄,神龙尊者陈希夷也已身死,八部会群龙无首,而彼时南天、柳青青和南玄尚且还未曾位列八部会八大尊者之一,三人当时的授业恩师,阿修罗尊者、乾达婆尊者和迦楼罗尊者意图分裂八部会,到了云南自立门户,号称天龙会,欲与八部会分庭抗礼。

是以八部会实际掌门人紧那罗尊者便令南天、南玄率领一干部众在天龙会立足未稳、羽翼未丰之前到云南去清理门户。兄弟二人虽心中也曾犹豫,但无奈上命难违,何况又是那三人背叛在先,于是二人率八部会七成精兵强将,用了一年时间才消灭掉天龙会,在其间还顺带解救了当时被天龙会阿修罗尊者囚禁的云南点苍派弟子何阮溪,之后又一路护送何阮溪回到点苍派。岂料这一年间南玄竟对何阮溪日久生情,可那时他已接过了《六通要旨》衣钵,并发下重誓终身不得婚娶,南天一不知当时南玄接受《六通要旨》实非本愿,二来他也不愿见南玄自毁前程,便将此事告知了何阮溪,可南天并不知晓何阮溪其实对自己一见钟情,早已心生爱慕。

几人来到点苍派时,正值点苍派掌门曹睿六十大寿,并广邀天下英雄前来赴宴,岂料曹睿竟在宴会当晚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替何阮溪向南天提亲,而彼时南天与柳青青新婚燕尔,夫妻俩伉俪情深,于是他断然拒绝。曹睿将何阮溪视如己出,他又贵为一派掌门,厚着脸皮在众人面前替女儿家提亲,却被当众拒绝,不啻吃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于是点苍派上下俱是震怒,大骂南天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气氛登时僵化,南玄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本性子冲动易怒,又极顽劣,一怒之下竟将曹睿毙于掌底,随即在点苍派门人和赴宴的各路豪杰追杀下,与南天一路逃回西域。

自此之后,不仅中原武林,连同巴蜀、云贵地区江湖上各路豪杰尽皆视八部会为异端,欲除之而后快。南玄那时虽未走火入魔,但他先被南天抢走柳青青,之后朝思暮想的何阮溪竟也对南天痴情不已,是以他内心对南天甚为妒忌,隐隐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南玄心灰意冷之后便开始修炼《六通要旨》,这要旨乃是一门循序渐进的法门,基本功修习时间漫长,且无甚实效,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破关,需至少三名一流高手同时以内力协助周天运转方可成功,一旦破关成功,之前漫长的扎根基功夫便能慢慢展现,但只要心中有一丝杂念,都有可能走火入魔,陈抟当年便未能幸免,而南玄亦遭压抑心底多年的仇恨反噬其身,心智大受影响,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南一安和道济此前俱不知情,此刻听南天将事情本末原原本本道了出来,不禁感慨万千。道济合十道:“原来还有这等事,愿南玄早日解开心结,改邪归正,若有需要,老衲自当竭力而为。阿弥佗佛。”

南天道:“多谢大师,大师对我南家的恩情,今生怕是报不完了。”

说着说着,船已渡过黄河天堑靠上了岸,岸边便有一处驿站,可供落脚充饥,于是四人分坐桌子四方,要了一斤牛肉和一壶白酒,道济却兀自只要了一碗素面条。

正方吃着,但见一旁有二人同桌而食,其中一名高瘦老者道:“贺贤弟,你可知少林派这次广撒英雄帖,又是打的什么注意?”

南天四人听罢心中一凛,只见那姓贺的满脸刀疤,甚是狰狞可怖,道:“杜三哥,你是当真不知道?”

那杜三哥道:“我说贺鬼头,不知道还能有假?”

贺鬼头四下瞥了几眼,悄声道:“我听说,是和灵岩寺血案有关,江湖上纷纷传言,是八部会的魔头在灵岩寺大开杀戒,阖寺僧侣尽数惨遭屠杀,八部会一名头目在这场大战中也死了。少林派与灵岩寺同气连枝,这次定是要召集天下英雄问八部会要个说法。”

杜三哥道:“哼,这八部会果然心狠手辣,灵岩寺素来与世无争,又碍着他什么事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灵岩寺死了群秃驴又干我们什么事?我们何必要犯险去助他们?”

贺鬼头冷笑一声道:“杜三哥,咱二人几十年交情,你老哥又何必外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杜三哥闻言右掌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道:“贺鬼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鬼头道:“天下英雄谁不对八部会《六通要旨》垂涎三尺,你老哥若不是也打着那秘籍的注意,却又跑来作甚?”

南天几人在一旁桌上听二人说着,心中真是叫苦连连,只听柳青青悄声道:“咱们还是尽快动身上山罢,否则各大门派到齐了,少林便是真通情达理,不计前嫌,碍着众人的面子也定不能施以援手。”

说罢几人便各自低着头往外走去,却不料门外迎面走来一人,头戴莲花冠,身着青色道袍,身后还跟有十余名弟子,正是昆仑派掌门徐存青。几人此时与徐存青撞个满怀,俱是一愣,徐存青陡然见到南天一家也是怔了片刻,随即哈哈一笑,又道:“真是冤家路窄,几位莫非也收到了少林寺的英雄帖?”

柳青青心知南天眼下功力尽失,凭自己一人或可勉强与徐存青缠斗一会,可要全身而退却是难上加难,若待的时间久了,事情闹大,各门派群起而攻,非但耽搁南一安治病,甚至一家人性命都难保。但她见道济在此,忽的计上心头,冷笑道:“徐掌门的伤倒也好地利索。我一家三口多蒙道济禅师照料,眼下不仅痊愈,我夫君还有幸受几位前辈一一指点,功力大进,倒要上少林看看天下英雄能拿我八部会怎样?”

徐存青曾吃过南天的苦头,深知南天功夫了得,本以为他功力尽失,眼下正是将他擒住的良机,不料柳青青这番话说的是有恃无恐,虽是半信半疑,但又见道济确是在此,登时让他心生忌惮,不敢贸然动手。

徐存青此番带了一干弟子,虽不愿在此动手,但在门人面前却也不甘示弱,道:“好啊,待会上得少林,倒要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说罢双方正欲走开,只听嗖的一声,一个饭碗登时飞向南天后脑,南天虽已察觉,但眼下没了功夫,却是招架不住,柳青青见情势危急,若是砸中必然脑浆迸裂,赶忙纤手一扬,将那只碗格开。明眸一瞥,便知是那贺鬼头突施杀手。那贺鬼头奸猾诡诈,他知道若真如柳青青所说,以八部会一贯作风他二人眼下大可将徐存青杀之而后快,是以料知柳青青定是虚张声势。柳青青这一下虽救了南天,但自己方才的谎话却也不攻自破,立时便往外逃窜。

徐存青急忙追出去,喝道:“妖女,还在这虚张声势。看招!”

说罢寒光一闪,长剑出鞘,直逼柳青青跟前,柳青青正欲招架,不料徐存青乃是声东击西,待要靠近时手腕忽的一转,便向南天刺去,他知柳青青功夫虽不如自己,但未必能短时间内取她性命,而南天此刻却功力全失,毫无还手之力,是以明攻柳青青实则暗刺南天。

柳青青见状大呼不好,眼见南天情势危急,忽听“当”的一声,一枚石子击中剑身,长剑立时脱手。徐存青大喝道:“是那个缩头乌龟?”环顾四周看了半晌却也不见人影。

柳青青忙道:“济公,快带一安走!”

道济知此时机转瞬即逝,为保住南一安性命也不敢耽搁,立时背上南一安便匆匆往山上去,他虽不懂武功招数,带内力极是深厚,是以轻功也甚为了得,背上南一安后便如猎豹脱缰,眨眼已奔出数十丈。

南一安见父母身处险境,不忍独自离去,便在道济背上不断挣扎,对道济是又踢又捶又咬,大喊道:“爹!妈!我不走!济公快放我下来!”

道济那里能依他,他知道只要上得少林,凭自己杨歧六祖的威望,少林寺定不敢迁怒于南一安,此刻尽管心中不忍,却也只得带着南一安死命逃去。

南柳二人见南一安已走远,心中更是了无牵挂,柳青青看着南天,微微一笑,眼中却带着泪光,道:“师哥,咱们今日要死一起死。”

南天抚摸着柳青青苍白憔悴的脸颊,道:“这也未必,我虽功力全失,但双目尚明,一会我给你支招,你且与他斗上一斗。”

徐存青道:“还在这你侬我侬,今日便教你二人去黄泉路上做鸳鸯!”

说罢手腕疾转,但见手中长剑也跟着迅速回旋,剑身越旋越快,最后只见剑柄而不见剑身,周围风声呼呼作响,立时罩住柳青青面门和前胸各处要穴,正是扶摇剑法中的“响遏行云”。

南天见这招来得凌厉至极,道:“不可正面招架,快绕到他身后!”

柳青青闻言急忙闪身至徐存青身后,手中鸳鸯刀横劈竖砍,徐存青转身招架。他此时已知南天从旁指点柳青青,本应擒贼擒王,先将南天杀了,可他自觉身为昆仑派掌门,平日以名门正派自居,方才偷袭南天不中已然大失身份,此刻若故技重施,未免丢了颜面,是以只得与柳青青先作了断。

徐存青伸剑格开柳青青双刀后,兀自退了两步,道:“阿修罗果然了得,手上没了功夫,嘴上功夫倒是未减。”

柳青青知他这话是既讽刺南天又激将自己,可她本是女流,又早已习惯被江湖中人视为异端,对此话倒也不以为意,却又反倒讥讽徐存青道:“徐掌门方才那招‘声东击西’却也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徐存青闻言登时有些尴尬,纵然南柳二人是过街老鼠,但以他身份原本也不该当着众人偷袭,怒道:“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

话音甫毕,又是斜刺里瞄着柳青青小腹刺出一剑,这一剑来势甚快,正是“北冥有鱼”。这招南柳二人当日在聚寿山下便已见徐存青使过,因知道此招厉害,是以二人后来专就这一招研究了一番,此时柳青青已知如何抵御,不用南天开口,先是往后跃出三步,待剑势一经用老,便左手刀疾向徐存青面门攻去,右手另一把刀守御。徐存青一时大意,未料到柳青青在此之前已破了这招,又见他左手刀来势凶猛,当即运足内力灌于手中长剑,他自忖内力远胜柳青青,是以欲直截了当将其手中弯刀震落。谁知柳青青这招才是真正的“声东击西”,出自八部会历代乾达婆尊者的绝技,名唤“香音刀法”。但见柳青青左右手忽的互换攻守,霎时间左手刀收回守御,右手刀倏地窜出,朝徐存青腰间猛砍,徐存青已全力贯注手中长剑,却不料扑了个空,剑势已发,焉能回转,登时大大不利。

此时徐存青情知不妙,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向后翻滚,连滚了三圈方才艰难避过这招,见已让过刀锋,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但见一身青色道袍上沾满灰尘,头上的莲花冠也是歪歪斜斜,仪态便似小丑一般。一旁昆仑派众弟子见师傅吃了亏,俱是拔剑冲将过来,谁知更让徐存青尴尬不已,心想自己一对一竟治不了柳青青,还要让弟子为自己出头,登时气急败坏,忙将一群弟子呵斥退下,又对柳青青道:“哼,方才一时大意,竟给你喂了招,留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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