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火红的朝阳从海上冉冉升起，洒在波澜的海面上，成群的飞鱼在那阳光里时而跃起，时而没入海中，被海水衬着，俨然黎明的天空忽隐忽现的晨星。

“我们要往哪里去？”伊睨看着船头始终不言一语的月影，问道，“如今修真者最后的圣城已然沦陷，这世上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还记得壁仞城、钰盾城和荆杒城吗？”月影说。

“记得又能怎么样？”伊睨说，“那三座圣城早在火印城之前就已沦陷。”

月影却说：“三道元符的御神者还在这世上。”

伊睨听着她这话，不禁问道：“你的意思是，集齐五道元符，就能击退机甲师？”

月影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多言。

侧躺在船舷的烬楠这时支起身来，望着伊睨说道：“我猜她的意思，是只要能找到其他三道元符的御神者，就能集合如今散落各地的修真者去对抗机械帝国。然后我们就能声东击西，越过浔龙河进入源墟荒原，直至潜入钢塔城。”

伊睨听了，转身望向月影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月影答道：“有可取之处，但未必如想象的容易。”

“也就是说，他说的不是你的意思。”伊睨又问，“那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猜……”烬楠这时又要说话。

伊睨便不耐烦的插了一句，“没有问你，我问的是她。”

“好吧。”烬楠无所谓的一笑。

月影这时转过身来对伊睨说：“该向正南方了。”

“既然要往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往南方去？”伊睨驱使着船下的水波推着船首渐渐右转，又向月影问道，“为什么要绕这么远的一程？”

“要避开海中的化蛇。”月影说，“唯有这一条航道。”

“你怎么会知道？”伊睨猜测着问，“你不是一直都在羽士城的迦罗殿吗？怎么会知道海上的事？”

月影没有回答。

烬楠接过话来说道：“这就是她的身份可疑之处。”

“你也一样。”伊睨说，“昨天在灵修山你对付英招用的究竟是什么？元符？风袭？”

烬楠听着她这话，蓦地大声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元符风袭的御神者吧？”

“我猜你也不可能。”伊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却依旧几分怀疑。

烬楠这时又望向月影，“那你呢？你觉得为什么雨默要托梦于我让我别去羽士城，却又派遣修真者把我带去。”

月影说，“你这话只是要告诉我你于我的怀疑。”

“没错，我想雨默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不想让我去羽士城的迦罗殿见她。”烬楠说，“极有可能是别的人派遣修真者一定要把我带去。而羽士城能够指派修真者这样做的，除了身为御神者的雨默，想来就只有一个人。”

月影于此并不避讳，“你说的没错。是我。”

“为什么？”烬楠蓦地站起身来，充满敌意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月影面对他的敌意，却是依旧不改淡然，只答道：“因为只有你能唤醒沉睡的创世者摩迦。”

烬楠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雨默要托梦于我，让我不要去迦罗殿？”

月影说：“即是御神者不曾言说的心思，我无从得知。”

“等等，”伊睨听着两人这一言一语，接过话来向月影问道，“你说他是唯一可以唤醒创世者摩迦的人，也就是说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西？”烬楠不免一句，“你居然说我是东西？”

“怎么，不对吗？”伊睨说，“我听她话里的意思，你不是人。难道你是创世者摩迦身上……”

“我有父母，不是你以为的怪物。”烬楠说这话时，方才还一脸油腔滑调的表情渐渐变得深沉，眼神里更是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忧郁。

“那他们呢？”伊睨问，“邬炎说你原本就住在沐雨镇，可是那晚在沐雨镇为什么没有见到你的家人？”

“你够了。”烬楠蓦地一声激动的大吼，渐渐地又平静下来，坐在船舷，垂目一句，“对不起。”

伊睨望着烬楠此刻一反常态的颓丧，于是没有再问下去，倒是几分同情的坐去他身边，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一样，我也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元符。”

烬楠始终沉默着，一直沉默了许久，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深深的一阵呼吸，又不无轻佻的笑着一句，“谁说的，你现在有我了。”说着，侧过脸去，看着伊睨扬起眉稍轻浮的一笑。

伊睨面对他如此的举动却也不似平日的厌恶，反倒是些许感激的一笑。

船在海上行了两日，此间，全凭伊睨取海中的鱼为食。唯有月影一连两日什么也没有吃。不止如此，逢着落雨，她也不似烬楠和伊睨那样捧手接雨而饮。这令烬楠于她越发的猜疑。

伊睨于此倒并未在意，毕竟修真者中曾有修为极上者可以天地灵气为生，何况月影举止本就不似常人，此前又身在羽士城御神者雨默的身边，于此便并未有太多猜疑。

三日后，月影又让伊睨将航向转为西南，如此在海上又过了两日，正午时分，前方隐约出现了陆地。

“陆地？”烬楠最先于船头望见远处的海岸，转身向盘膝坐着闭目凝神的月影问道，“前方是哪里？你既然知道航向，想必知道我们登录之地是什么地方。”

不等月影回答，伊睨忽然倚着船头翘首而望，“那里是烈狱火山。”她指着远处的天空忽隐忽现的一缕烟云说道，“从烈狱火山再往西北，以麒云兽大约十日行程就是火印城。”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登岸？”烬楠问，“既然是要去钢塔城，为何不从海上直接去到源墟荒原。”

月影说，“再往前行就是鲛人的海域，他们从不让外族在海上通行。除非远去最南端的修罗狱才能绕过鲛人海域。”

烬楠也曾听说过月影提及的修罗狱，传说那在沧海之极，世界尽头。曾有不少修真者乘船去往那里，只是但凡去者无一归返。有传说那是修行圣地，所以去者便不归返，也有传说那是阿鼻地狱，去者便已堕入鬼道与世相辞。

就在他正思忖着月影所言之时，耳边传来伊睨的声音，“快靠岸了。”话音刚落，船底掀起一阵大浪，直将船身高高托起，又缓缓落于岸上。

几人下了船，烬楠一面舒展着连日疲累的筋骨，一面向月影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月影简短一声：“西行。”

烬楠于是又抬头望着远处俨然火山口升起的黑白的烟，向一旁的伊睨问道：“那里是什么？”

“是烈狱火山。”伊睨说，“正是为了以烈狱火山的岩浆制造钨核，当年机甲师才会全力大举进攻火印城，直教火印城几乎沦为废墟。”

“也许不止如此。”烬楠说，“据我所知，火印城是机甲师的起源之地。”

“可他们却把那里变成了废墟。”伊睨回想那一场战争的惨烈，依然历历在目，“几乎将火印城的修真者斩尽杀绝。”

“他们是要让这周围不留一个修真者，确保补给线。”烬楠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我们得先寻一处藏身之地，这附近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机甲师的巡逻队，我们很容易被发现。”他说着四下望了一眼，这里虽也荒芜，却也不是唯有茫茫黄沙，干裂的土壤只是半沙化，放眼望去，沙棘、红柳，诸多植被随处可见。

伊睨这时说道：“烈狱火山西南十里有一小片山丘，那里曾经树木丛生，只是如今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样子了。”

烬楠果断说道：“我们就先去那里。”说着骑上麒云兽，随后又小声一句，“尽量慢行。这里视野开阔，万一踏起尘土难免被附近的机甲师发现。”

几人行了不久，远处海上层云渐起，天色变得一片灰暗，只是风却也算不得急劲，阵阵的吹过，时而是雨前的微凉，时而又是沙漠里的炎热。

不多时，天空落下大雨，雨水直教地面一片泥泞。除了月影的银狐，麒云兽在这泥泞上行得不免有些吃力，虽是已无需担心踏起沙尘，却也是行不了多快。

烬楠不免担心地说：“但愿别在这时遇上机甲师。”

月影四下扫视了一眼，接过话来说道：“这附近没有机甲师。”

“你怎么知道？”伊睨敏感的问道。

月影也不解释，只从腰间取下一只核桃大小的笼子叫伊睨看见。

烬楠这时又接着说道：“没有机甲师就好。”话说着，望了一眼伊睨，示意她无需多问。只是伊睨却并不甘心。于是他只好又说了一句，“她想说的话不问她也会说。她不想说的话，你问了也是白问。”

伊睨听了，故意看着月影哼的一声，“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