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城市街道上，无数车辆川流不息。

一辆不起眼的黄蓝出租车，灵活地躲避车辆，在车道间迂回穿梭。

车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变幻，后座上的半大少年只是支着下巴默默看着，八月底依旧炎热的阳光打在头发上，晕出浓深的黑色。

“同学，你热不热啊？”

司机开车的同时，不忘捞着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你热的话我就开空调了。”

齐梁隔着后视镜看了眼司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点点头。

“嗯，您开吧。”虽然他并不想开空调。

没多久车内的温度凉了下来，司机显然心情舒畅，又觉得闷得慌，于是开始和后座学生模样的乘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同学，你是要去阳当街吧。”

齐梁又看了眼便签纸上的地址，“是阳砀街。”他确定自己没记错。

“去那儿干嘛啊，这么偏僻。”

“补习。”

齐梁随便扯了个谎，其实他想说那地方并不算特别偏僻，只是离市区有点远。不过司机没必要知道，他只是去应聘个兼职，干什么都可以，总好过在家呆着。

“那地方还有补习的啊。”老板有些惊讶地感慨，见齐梁没有接话的意思，于是又自顾自地问，“你是西京中学读书的吧？”

齐梁觉得司机就是明知故问，因为他短袖的左上角就绣着西京中学的校徽，但他依旧礼貌地应了声“是”。

“诶，真巧！我儿子也是在你们学校读书的，他今年升二年级了，同学你是几年级？”

“二年级。”

“你也是高二啊，欸，那你认不认识你们年级一个叫齐梁的？”

“不认识。”齐梁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不认识么？”司机似乎觉得有些稀奇，“我常听我儿子回来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大学霸！聪明得不行，现在就得了省数学竞赛的一等奖了！这孩子听名字就知道是栋梁，你们同学之间也要多学习一下才行啊！”

“一般般吧。”齐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司机不知道这个和自己儿子同级的学生说出“一般般”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自己成绩一般，或许是嫉妒人家齐梁成绩好。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有些心高气傲，这么一想，他也就知趣地没说了，哼着歌继续开车。

车穿过地下通道时，齐梁看了车窗，上面倒映出那张本该朝气蓬勃的脸,没有一点笑容。

他其实是知道怎么笑的，嘴角上扬的同时脸颊微微鼓起，眉尾稍稍下垂，这样会带着眼睛形成好看的月牙弯。

如此一来，一个让所有人觉得真诚满意的微笑就出来了。

他叫齐梁并不是取栋梁的意思，只是因为爸爸姓齐而妈妈姓梁。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因为爸妈已经离婚很久了，现在他和后妈住在一起，连异母弟弟都八岁大了。

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因为他的意见并不重要，他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扮演一个看起来品学兼优的孩子，然后让父亲在赚钱之余，有点吹嘘的资本。

周围人都在乎他成绩好不好，没人在乎他高不高兴。

“齐梁过得可幸福了！家里又有钱，成绩又好，老师都喜欢他，也没人管他！”同学们私下都这么说。

齐梁干脆闭上眼，不想再思考这些事。

八月底的太阳依旧热烈，穿过枝繁叶茂的林荫小道时，阳光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您确定没走错地方？”齐梁看着眼前明显荒凉得过分的街道问。

“是阳当街没错啊，我刚才还在车上问过你咧。”司机师傅很笃定道。

“……好吧。”

齐梁付了车费，但还是在离开前记下了司机的联系方式，万一地方真的不对，他也方便叫车回去。

“啧，怎么地图也加载不出来。”

自踏进这条略显荒芜的路道，他的信号就一直处于一格状态，打电话应该问题不大，但要是想上网估计就没戏了。

姑且先照着记下来的地址走过去吧，大不了原路返回就是了。

“九十八……九十……九，九十九号。”

终于到了，阳砀街99号。

齐梁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打量着眼前这座独门独院的仿古式平房。房子门口还有着一颗三人高的桂花树，风一吹，满街飘香。

装修得这么有意境，只是看起来不太像个补习机构啊……

齐梁刚才说补习其实也不完全算扯谎，只不过是他补习别人，而不是别人补习他。

门上那块“偃武堂”牌匾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补习机构该有的，可院外墙壁上的“阳*街99号”确实依稀可辨，虽然中间的砀字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

此刻，他距离“偃武堂”的大门仅有十米之遥。

十米，充满不确定性，又让人满怀期待的距离。如果提前知道后面的剧情，齐梁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走吧。

当然，也有可能完全相反。

“还是先进去问问吧。”

毕竟这间房子很别致，齐梁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即便不是过来兼职的，在里面坐坐也不错。

这么想着，齐梁便跨进了院落的大门。

而此时，店内。

墙壁摆架上各式冷兵器所包围的区域中间，客户正与老板谈着一场气氛诡异的生意……

如果这也算是谈生意的话。

“给我把刀！”

黄杨木桌子被拍得震天响，配合着少年的喊话颇有些气势汹汹。只不过最后细弱的尾音依旧暴露了他外强中干的本质。

他还是个孩子心性，底气不足却又万分焦急。

只可惜身为这家“偃武堂”兵器店的老板，对桌的娃娃头少女并不能对他的焦灼感同身受，靠着椅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边揉着泪花，一边捻起白瓷盘里的糕饼慢悠悠地放进嘴里。

“不好意思，本店只租不卖。”少女咀嚼着食物昏昏欲睡。

“那租一把多少钱？”少年粗声粗气地说，竭力维持住气势。

“大刀八十，小刀四十，刀片二十，不知道你要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