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街走巷，脚步不停，欧阳铁栾等人足足走了一壶茶的功夫，方才走到了一处偏街巷口。迎着缓步走来的欧阳铁栾，站在巷口的几名身穿短褂打扮的壮汉中，顿时有两人迎了上来。其中一名额头上还挂着青淤伤痕的壮汉，更是抢先朝着欧阳铁栾抬起了胳膊，双臂交叉环抱胸前，左手把住右臂、右手大拇指微微翘起，行了个凤凰来仪的迎客礼：“掌旗杆子，早盼着您来了！”

显然是对这种打行中的礼节并不熟悉，欧阳铁栾只能是微微点了点头：“伤怎么样了？”

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那额头上挂着青淤伤痕的壮汉洪声笑道：“定点小伤，吃两顿、睡一觉就不见影儿了，倒还劳动掌旗杆子动问了！掌旗杆子今儿来，是要巡城点将了？”

也都不等欧阳铁栾开口说话，那额头上带着青淤伤痕的壮汉已然转身看向了其他几名把守在巷口的同伴：“赶紧招呼一声——掌旗杆子要来巡城点将了！可都精神着点儿，豁出去这百十斤的身胚，咱也得给掌旗杆子闹个抬头彩！”

答应声中，几名把守在巷口的壮汉之中，立刻有人转头钻进了巷口。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声声尖利的竹哨声，已然在巷内悠然响起。

缓步跟在了转身引路的壮汉身后，欧阳铁栾转头看向了紧随在自己身侧的欧阳老狗，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老狗已经低声说道：“少爷，打行中走场面上的事儿门道不少。这其中之一，就是要在走场面之前，在旗杆子下面养着的打行兄弟里，挑出分管人马的打将。搁在早年间说来，打行之中走一次场面，八将都得齐全，这才能算得上是正经的打行杆子。可现如今的打行……怕是也没了这么多讲究了！”

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袁勇也是接口说道：“现如今这云归城里的打行，虽说每处旗杆子底下都能挑出来几个充当打将的人物，可当真凑齐了打行八将的根本就没有了。就像是要跟咱们走一场过门局的康老八，手底下能打出来充打将的人物，也就是沙家兄弟和马三儿。像是杏花旗杆子里头，能露脸的也就一个杏花老九向肙，手上的功夫压根就不咋地，就是靠着个不要脸皮……”

轻轻咳嗽一声，欧阳老狗低声喝道：“一枝一叶皆有道理，一花一树自成乾坤。从来只有狗眼才看人低！”

很有些委屈地看向了欧阳老狗，袁勇顿时叫起了撞天屈：“老狗叔，这可真不是我在您面前装佯胡吣！那杏花老九……”

寿眉微微一挑，欧阳老狗只是朝着袁勇扫了一眼，眼神中的利芒顿时刺得袁勇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闭上了嘴巴。

就像是没听见袁勇的絮叨，欧阳铁栾脚步越走越慢，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老狗叔，我记得小时候听爹说过一句，说打行里的八将……是各司其职、各有其用。如果能整合调度得当，百人可以敌万？这算是个春秋笔法的说辞，还是当真能这样？”

略作思忖，欧阳老狗低声应道：“早年间咱家靠山旗下，倒是曾经凑齐过打行八将。可按照老爷的说法，那八将里面，至少有五个只能是勉强充数，算不得是当真能当打将的人物。可听老辈子人说，同治年间有挂着黑狼旗号的杆子，曾经凑齐过打行八将，打得前来云归城中巡查的巡按御史抱头鼠窜，就连巡按御史携带的一万绿营兵也全都溃散。虽说黑狼旗号的杆子也因此烟消云散，可是……”

活动着结实的颈项，袁勇显然对所谓打行八将也不甚了了，很有些不服不忿地低声哼道：“不就是挑能打敢死的人来充任打将么？等咱们过了眼前这坎儿，花出去大把银钱去寻去请，我就不信咱家的靠山旗下，聚拢不了八个能有过眼能耐的好手！”

微微摇了摇头，欧阳老狗轻轻叹了口气：“打行八将，哪儿就是光凭着手上能耐就成的？”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缓步走近了巷口。虽说小巷入口不过能并肩行走三人，但一步跨过巷口，巷内却是豁然开朗。

迎着狭窄巷口的，是一面足有一丈多高、两丈开宽的青石影壁墙。影壁墙上浮雕的睚眦图像显然是出自高手匠人，叫人一看就觉着像是活物一般，仿佛要择人而噬！

影壁墙两侧的通道也算不得宽敞，紧贴着通道的两堵青石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碗口大的窟窿，也不知是被什么玩意摩挲得油光水滑。从那些窟窿里看去，更有人影往来移动，像是有人时刻据守在青石墙后一般？

绕过影壁墙，迎面便是几辆桐木打造的塞门刀车。显然是因为常年有人保养擦拭的缘故，那几辆塞门刀车虽说看起来就有了年头，可铁木制成且布满刀箭痕迹的车架，依旧结实非常。每辆塞门刀车上足有三尺长的锋利钢刀，也都闪烁着森冷寒光。

也都不知构建这小巷内建筑的人物是如何心思，从影壁墙后朝巷内走出了几十步的距离，巷道两侧的围墙上，竟然没有见到一扇门户。倒是在巷道两侧围墙上两人高矮的位置，错落有致地开着十几个倭瓜大小的窗户。

抬眼看了看那些已然有了些许青苔痕迹的窗口，欧阳铁栾略作思忖，很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了欧阳老狗：“老狗叔，这巷子的规制……”

耳听着欧阳铁栾语音中带着疑问，欧阳老狗的嘴角难得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少爷看出来了？”

欧阳铁栾点了点头：“这巷道像是布置了不少防御用的工事。如果有人攻进来，冲进巷口就得先被影壁墙拦住了势头，等得绕过了影壁墙，那几辆塞门刀车影壁墙两侧的枪箭孔，少说也能拿下几十条人命。就算是仗着人多漫过了塞门刀车，这巷道两边墙上的窗口里，怕是还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在等着撞进来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