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眼睛的女孩

春节回到家，我去了镇上新开的网吧，发现那老板竟是中学同学六年的张欣。他见了我也很吃惊，亲热地叫我的小名，在最安静的角落里给我找了台机器，还不断给我拿点心，倒茶。我忙完了，去付钱给他，他执意不肯收，说学生都放假回家了，机器闲着也是闲着。我又不惯和人推让，只得罢了。

过完年又去过几次，最后一次去，镇上中学已经开学了，正是午休时候，网吧里拥满了人。他对一名学生说没机器了，那学生指着旁边空着的一台不肯走。见我进去，他把那台电脑前的书包移开，说：“刚好还剩一台，你就坐这儿吧。”我才明白他是特意留给我的，不好说破，但打搅了人家的生意，心里委实不安。

离家的前一天，我路过张欣的网吧，进去同他道别。他忙忙地收拾东西，说要请我吃饭。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家，中午你去我家，我们自己做饭吃，也算我谢谢你。你看好不好？”

他答应了，中午早早地来到我家。我其实不会做饭，菜都是他做的，我只负责煮饭，还煮得焦头糊脑的。他看着碗里黄乎乎的米饭，取笑我将来肯定嫁不出去。我说不怕，我已经预订了一个终身厨师了，又问他：“你呢？没见你女朋友？”

他笑笑说：“她还不知在哪里呢。”

我调侃他：“你可要加油啊，好多同学都结婚了吧？有很多孩子都能打酱油啦。”

他只是微微笑着，突然说：“燕子，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他说得很快，见我有些怔怔的，忙说：“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让你知道。”

我茫然地说：“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说：“你怎么会知道呢，我从没跟人说过。你知道我最初注意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我摇头。他不再看我，转过脸去，慢慢地说给我听。

“还是读初三的时候。你那时候好小啊，不爱说话，特别老实，班里就跟没你这个人似的。我跟你不一样，完全是个坏孩子，成天逃课喝酒打架，老师们都很恨我。有一回跟班主任吵架，他恼了，拿红笔在我脸上画了个叉。刚好这时候，我妈妈来学校看我。她在教室外面喊我的名字，我躲到门后面不敢出来，急得快哭了。

“好像大家都在看我的笑话。可是后来你出去了。你告诉我妈妈，我跟校长一块儿出去办事了，下午才能回来。你还说我成绩好，跟老师同学的关系都很好，请她不要担心，最后你还让她多注意身体。我妈妈一直记得你，一直夸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懂事。

“后来你回来经过我身边时，你看了我一眼。我永远都不能忘掉你当时的眼神。在那之前别人看我，眼睛里都是厌恶，痛心，或者根本把我从视线里过滤掉。从来没有人用这样充满怜悯的透亮的眼神看我。那天剩余的时间，我都在一遍遍回味你当时的眼神，胸口就好像空了一样。这样的眼神让我很羞愧，很委屈，可又很温暖。那天晚上我没有去上自习，在寝室里悄悄哭了一个晚上。

“大概谁也料不到张欣后来能考上高中。我是被所有老师都判了死刑的。因为我想将来能和你一起走。上高中时我读理，你读文，上大学我读专，你读本，毕业了你留在北京，我到南方闯了一年，回来开了这家网吧，最终也没能跟你走一样的路。

“我后来也在想，也许你当时只是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也许你看我的时候也带着嫌恶，可是印象里你的眼神已经在我心里打上烙印，再也淡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你当初看我那一眼，我现在不知坏成什么样子了。

“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了，可还是想找个机会说给你听。现在你一切都平安顺利，又有了疼你爱你的人，所以我可以说出来了。以后我会找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娶她，疼她，也许还会慢慢爱上她……”

我的泪慢慢涌上来了。青涩少年时，说过的话和走过的路，于我，都已不复记住。许多岁月水样地流过，那个小女生从来不知道，她一生中千千万万次有意无意的注目中，有那么一次，唤回了一个在大风中忘却归路的小男生，并且让他在心里，将她一揣就是许多年。

恰似的温柔

“老公……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欢欢抱着温宇的腿哭着说着。

“我对你已经没有信心了，你放手吧。我们分手吧！”温宇擦了擦女人的眼泪说。

“不……老公……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我保证我再也不去碰那东西！我发誓！”欢欢举起手。

“何必呢，你已经成瘾了，如果你真不想离开我，那你去戒毒所吧。出来以后，我们结婚重新在一起！”

“老公……求你了……我不进去，我不进去……你相信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从里面跑出来……我不想再进去了……”欢欢泣不成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想好了是不是”看着她那自欺人的样子，男人气到极点，一个嘴巴打过去。

“老公……你打我吧……求你别离开我”欢欢不管自己的脸仍然用心全力的抱着男人，拼命的赖在男人的怀里。

“你……”

“老公……”女人的哭声更大了，吵醒了这宁静的夜。

“以后，我不会再回这个家了”男人说完还是拿着包走了，不顾女人的哭喊与挽留。

黑黑的楼道，回荡着女人哭泣的喊着那句“老公……”

他们相遇在网络里，欢欢那时刚出狱，闲着没事，改不了上网的习惯，天天泡在网吧里，在网上认识了刚从社会退役的温宇，同病相怜的他们，住在了一起，以爱情的名义。

他们说好重新做人，做个普通人，做个清清白白的普通人。

欢欢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的工作着，温宇在朋友的介绍下，做起了房屋中介，小日子虽然清谈，但却是很幸福。

简单的幸福总是流失在点滴的不知足，欢欢不能常买新衣服了，换季的新款衣服，她只能去买盗版的……

某个下班的晚上，欢欢在单位的门口遇到了曾经在一起犯错的朋友，朋友穿金带银，好不风光，欢欢的虚荣心一下子又被强烈的勾了出来，朋友看欢欢有想回头的心，便也做了顺水人情，说现在风声不紧，刚好大赚一笔，然后去过安稳的小日子……

欢欢没有让温宇知道，只是告诉他，自己找了一份小时工，在kfc，做晚班，起初温宇并没有怀疑，慢慢的，温宇发现了她种种的变化，知道她在倒卖k粉后大怒，欢欢为了留住心爱的人，答应去了戒毒所，可不久，那里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说，人不知去向，一个月后，她酒醉的归来，诉说着自己的悔恨，温宇原谅了她。

这次，原谅已经是个错误。

“老公……你不理欢欢了……真的不肯原谅我了……”欢欢躺在黑暗的房间里，哭着说着。

房间的灯没有开，她懒的开，睡衣几天没有脱了，因为没有他的存在与关心，那种种的个人的表现，都已经不在为谁了。

那叫颓废还是叫做坠落，只因为自己那戒不掉的坏习惯……

“当初说好你要带我过着幸福的小日子的，现在，你走了，我的幸福也走了……我知道这幸福是我亲手毁掉的……我知道是我错了……可你不再给我机会了……老公……我真的错了……别让我找不到你好么？”欢欢哭着，那酒是甜的还是苦的呢？已经没有滋味了。

刀，好亮，闪亮的那一瞬儿，好清凉，手指控制着刀的方向，慢慢的划下了，只是那样轻轻的，只想这样轻轻的。

“温宇，你永远是我最想珍惜的幸福……”模糊的只是记忆。

“昨天已来不及……今天嫁给我好么？”欢欢嘴里低吟着，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每次跟温宇去唱歌的时候，她总是能唱到97分，每次唱完后总会收到一个甜蜜的吻，而现在，这一切已经显的那么苍白，白的只是纸上的纹络，分不清是纸的颜色还是什么。

“欢欢……你醒醒……”

“呃……”欢欢头沉沉的。

“欢欢，你醒了！怎么做起傻事来了？要不是温宇打电话给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出事了，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朋友看着欢欢瘦的不成形的样子也伤心起来。

“温宇？他在哪？”欢欢坐起来。

“他走了，给你留了一封信！”朋友拿了过来。

“是么？没有……说别的么？”

“他说他要说的全在信上了，让你看完以后，好好想想。”

欢欢沉默了，手腕上的疼已经感觉不到，此刻，她只想看到那封信。

欢欢：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两年的日子，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回到我们曾经的家里，我看到了你……对不起！以后别做傻事了，不管为了谁也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好的活着。你是个好女人，温柔/漂亮，每一样，都是我温宇最珍惜的。我们之间，是我先放手了，对不起！我没有给你第二次机会，我受不起背叛的结局，以前的生活让我痛恨，所以我不想再做以前的自己，你也答应过我，也曾经和我一起立誓，要重新生活，你还是选择了远离了誓言。难道我们之间的誓言，都抵不过生活那些锁事的困扰么？抵不过那曾经犯错的诱惑？

欢欢，看到你这样，我心也好痛。你知道我不会说什么甜蜜的话来哄女人，所以，我说不出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命令你，善待自己！好好活着，因为人要死好久好久，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让我看到你重新站起来的美丽，记得初见时，你那样自信，那样神彩奕奕，就是那样热情如火却情有春天般的心，一直在我心里。

欢欢，我准备离开这个城市了，我离开这里，并不是我不想见到你，而是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曾经在一起的足迹，那每一个地方，都恰似你的温柔，一直让我活在你的阴影里……

我不想过以前的日子，你却不肯跟我过平凡的日子。

爱情就像拉皮筋，受伤的总是不愿放手的那一个。对不起！我爱你！我带着和你有关的回忆离开了！

离别之前，我只想对你说“好好活着”，冲动的时候，打过你，只是因为我太恨你！

如果有一天，我们有缘再次相遇了，你不在是现在的你，我还放不下你的温柔，我们结婚吧！

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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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欢，看明白了么？”

“呃……”

“以后别犯傻了……”朋友摸了摸欢欢的头。

“知道了，欢欢不会了。欢欢等他……因为他也在等欢欢”欢欢平静的躺在了床上，给自己盖了盖被。

过了多久，那首《今天我要嫁给你》，欢欢已经不会再唱了每次唱歌的时候她总会满腔热情的唱着：

但愿那年复一年

我不停的怀念

怀念那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

恰似你的温柔……

飘零的花瓣

麻将声、电视声还夹杂着说笑声，房间里弥漫着烟雾，柔儿呛得一阵阵咳嗽。她心烦意乱的躺在卧室里，眼睛盯着天花板，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静静的躺着，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烦乱着。

两年前，高考结束，她落榜了，她并不想复读，她想去上大学，哪怕是自费的，也要走。柔儿的妈是个强势的女人，她不同意，她要柔儿继续复读，娘俩个大吵了一架，柔儿的精神彻底的崩溃了，她知道拗不过母亲，含泪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后，柔儿的性格就变了，平时开朗活泼的她很少再说话，常常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天，就那么怔怔的坐着。

开始的时候，柔儿的妈还以为是柔儿在耍脾气，没有理会她，后来，听说另一个小区的娟娟得了抑郁症，才害怕了，和柔儿的爸爸一起带孩子去医院看病，经医生确诊，柔儿也抑郁了。柔儿的妈哭成了泪人儿，柔儿的爸爸整天唉声叹气，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将来可怎么活啊？

死亡是一扇门，穿过它并不意味着死亡，而是进入到另一个阶段。

柔儿常常想着这句话，死亡到底是什么？死后，人的魂灵要去哪里呢？另一个阶段？什么样的阶段呢？说什么我有病？我才没有病呢，有病的是你们！可是我不想说了，也懒得说了，有什么用呢？活着还真是累啊！

“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怎么也不见强啊？”柔儿的妈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是啊，这么多医院怎么就看不好呢？”柔儿的爸爸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要不，我领她去教堂吧，她婶子说，就得信主，我看试一试吧。”

柔儿躺在卧室里，静静地听着，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暗暗的说，你们折腾去吧，反正我没病！听说天堂很美的，无忧无虑。自由的地方，没有考试，没有压力，四周是百花盛开，美丽的天使在飞来飞去，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柔儿在自己的幻想中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和娟娟的相识是在医院，那时的娟娟脸色很苍白，也是和柔儿一样，很安静的坐着。娟娟的妈妈和柔儿的妈在一旁交流着，柔儿随着去医院的次数增多，也和娟娟熟了起来，由于家里的不是很远，有时候也会去娟娟家里坐坐。

“娟，你听说了吗？前几日北边有跳楼的，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一定是去了天堂。”

“柔儿，别想了，我妈说，我只要继续吃药，就会好的。”

“真的吗？才不会呢！因为我根本就没病！哼！”

“吃吧，真的，我妈这回给我开的是2000多一副的药呢。”

“我不吃，我想跳楼，我想去天堂，那样就解脱了。”

娟娟吃惊地望着柔儿，柔儿的表情非常坚定，目光里充满了向往。

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柔儿的遗言，也没想到柔儿真的实践了她说的话。

早上起来，柔儿很认真的梳妆打扮，妈妈又去打麻将了，爸爸上白班，家里就剩她一个。她涂了口红，仔细的描眉，穿了她最喜欢的连衣裙和高跟鞋。推开窗，外面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小草的芳香，扑面而来，热烈的阳光瞬间笼罩住柔儿。柔儿感受着阳光的抚摸，她张开双臂，仿佛看见了那纯洁的天使再向她挥动着翅膀，她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