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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彼岸》第67章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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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翻身腾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剑,啸啸划过冷风,直指这个面容稚嫩如雏花邪笑盛开的少女,莫大的无力和愤恨贯穿了我的身躯。

“你怎么能……怎么能……”我竟似木然地瞪着吃吃作笑的庆玄公,八方之主。

娇艳少女的玄公袅袅娜挪摇摆着轻裳,全然无视我凌厉的剑锋,转过身一直银铃般轻笑着走向庭院深处。想要拔腿追击,一股强大的水柱“哗啦”一声激打在我的后背,我一个趔趄扑倒在冷硬的台阶上。

“你是想抗争天意吗,赛姑娘?”一个庄严无比的老音在我头顶隆隆地响起。我摇晃着支撑起身体,手揉着震得昏昏沉沉的额头,回头看见水中仙一朵水母般轻盈地飘浮在亭顶上方。

我的嘴唇咬出了一丝清甜的血腥味,双眼干涩地望着天子的奴仆道:“我……我不相信他已经被杀了!就算是上天的旨意,我也……”

老仙颤巍巍地长叹一声,唏嘘道:“你这个逃出轮回的痴人,还是如此执著于生死啊……老身想问一句,你冒险只身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看着水中仙冰雪色的胡须,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烈如歌……我本来是来带他走的。就算是,他固执地要远离我的生活,就算是我终究要告别一切过往……前往彼岸,我还是要找到他带他出这个黑色的梦魇,上天的梦魇。”

我突然惊呆地看着眼前的老仙身躯像似冰雪被热泪浇化般,开始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他的形状幻化成八尺高大的壮汉,手心里握着一把朱砂大刀虎虎生风。

“那时行刺未果,他被杀的时候没有痛苦,是老身奉圣命亲自动手的。老身想送姑娘一句话,轮回生死本有定数,毋悲毋抗。”

我忍住涌到喉头的滚热,艰难地站起来问道:“他的……他的尸身在哪里,我求求你……让我带他回去,我求求你……”

老仙的身体已经溶化成了水光潋滟一片,混沌中我只听见他的模糊语声:“停在冰沜宫的地窖,绕过风舜亭后的花园便是。”

只听水声清扬,那股水刹那全部泻入脚下地缝中,全然不见了。化为乌有。

我拾起剑,跌跌撞撞地冲向一个静立一旁粉衣女吏朝她吼道:“快!你快带我去那里,冰沜宫!”

那女吏只是微微一笑,头上偏梳的堕髻好看摇摆着。

我一把拧过她的手臂一手重重叩向她的背部,只把她的小臂拧到后脑勺,她嗷嗷地叫唤着“没有君上的命令,奴婢不敢啊!”

我猛地推开她朝半空中叫道:“好,你们这些贱货!狗奴才!我偏不信什么天意,偏不信什么鬼玄公小儿!”我喝醉酒一般晃荡着指着重重跌落在地的女吏,干笑道:“你不带我去!好,姑娘我自己去!”

昏昏噩噩地奔走在秋景无限美好的花园子里,我“簌簌”踩着染红了一半的叶子,无头苍蝇般直闯到一个腰挎宝剑的守卫的身上。

“怎么回事!”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我破破烂烂的衣裙,“嗖”地拔出剑,“你是谁,你在宫里做什么?”

我眼也没抬,平静得可怕地用左手食指架住他的粗重的剑,右手在十分之一秒内流畅地温柔绕到他的后脑勺,先试探般轻敲两下,“扑哧”我闭上眼惬意地听到浓浓而粘稠的汁液回流的声响。

我爱的人被你开玩笑般杀死了,我为什么不能杀你的人?我说过,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有你期望的坚强,死也不能阻断的坚强,如歌。

肉体之躯倒下在厚厚的红叶上“沙沙”作响。我在裙上轻轻抹掉他绵软的脑子,大步向前方走去。

可能是刚刚手指端用力太狠了,后腰间的旧伤又开裂了,疼得钻心。我咬咬牙抬头看见银灰色的“冰沜宫”三个大字书在匾额上高悬于那一片舒展的屋檐。

还才是一步步登上宫殿的石阶,一股鬼森森的寒意已渗入骨髓。守在冰沜宫的一个小太监看见了提着剑的我,“呀”地惊叫出声正想拔腿就跑去搬援兵,我滑向前去一个转身冷漠地刎了他的颈子。

我挥舞着剑,活生生的战场我都拼死过了,爱的战场我永远是被残杀肢解的失败者。这一次,我想成为踏在敌人残肢堆上的最后的那个人。

有些迟疑地推开了殿门,一片冷光刺痛了我的双眼。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才觉得冰天雪地的严寒侵袭了我已残弱不堪的身躯。

一具冰棺孤寂地横躺在空落落的大殿中,失去了棺盖。

我拖着艰难的脚步上前望去,差点晕倒。那冰棺里盛着大卸八块的人肉被暗色的血薄薄地蒙上了一层。

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和绝望我俯上冰棺高高的边沿,却怎么也找不着头。我“通”地跪在坚硬而刺骨的冰地上,感到全身上下只有腰后裂开的伤口是炽热的。

我呆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那柄海如墨挚爱的剑,到如今我已无可告别了,不如这就是轮回的尽头了罢。反握好剑正要往左胸口捅去,那剑身连同我的手就像开了朵朵梨花一般霎那冻成了寒雪。

“那个不是!那个只是君上喂鸟的饲料!”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一个驼着背得小老头子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朝这边来。是水中仙,不,冰中仙。不过鸟饲料……这也太太太卡通了吧!

他“啊啾”地打了个大喷嚏,虚弱地道:“把那冰棺推开才是地窖,不是跟你说了埋在地窖里嘛你这孩子!这里我呆不得,要冻成冰棍的!”

我真是哭笑不得,匆匆谢过他就下到那地窖里去了。

是很大的黑木棺材,冰冷的满是血污的一只手露在了棺材的棱角外面,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烈如歌握剑的手。我不想去想那只手曾经如此温柔地抚摸过我的肌肤,曾经如此……我一言不发地上去依靠在寒铁般的馆板上,就像靠着一座温暖的,家。

沉默了好一阵,我轻柔地探过身去。

只是安详地入睡了。

他的衣襟上渗着大朵大朵的血,嘴角却像是小孩子一样微微调皮地向上翘着,记忆里总是好好束在脑后的漆黑发丝,散乱开来。我沉静地伸出一只手。

只有,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无所顾虑地摸摸你挺拔的眉。我总是在逃避你逃避着对你无可逃避的感情。

做坏事般悄悄吻触你的唇,我把头轻轻靠在你坚实的胸膛,却再也不能在落大雨的黑夜里听见你有力的让我心安的心跳。泪毫无预兆轰地落在了他结了一层薄薄冰霜的脸上,化了,又化了。

“不要……不要……”我爆发一般哭喊出来,死死搂抱着怀里的这个男人。

因为你,我囚困的心,打开了窗。我失去过前途,失去过爱,我失去过一切,但是如今我失去你才知道,失去到底有多痛。情愿,分生命的一半给你。

现在你在我怀里安详静谧地入睡了,再没有让你痛苦万分的梦了,再没有彼岸,也许……再没有我来干扰你平静如水的梦境了。

像母亲一样抚触你的脸庞,你是不是太冷了?

我解开衣裳,赤裸着身体紧紧抱住你,泪水横流地嘶喊着:“你要我啊……我求你要我……”我的记忆里充盈了你。

我恨你。

因为你已不能送我,去彼岸。爱的彼岸。

气得狠狠咬你的唇瓣,那里的血都应该凝固了罢。腥甜的温热却顺着我的嘴角一直往下淌去,好像想让我们的血交融。

倏忽间,我的腰却被搂住了,那么熟悉的感触。

僵尸!

我惊惧地拉扯过衣裳捂住胸口,跳出老远。棺材口直愣愣坐起了个男人,他如梦初醒地揉着双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他看到了眼睛和嘴张得一样大衣衫凌乱的我。

“我……你……你是谁?”这个男人手抚着棺材边沿完全站了起身,迟疑地望着我问道。

“我是海……我……我叫赛白雪。”我也傻呆呆地答道。不对!这他妈的是在搞什么东西!

我怒不可遏地跳上前去朝他吼道“妈的,你竟然敢跟我演戏!烈如歌,你想要躲我用不着这个歪法子!”

他脸上又青又紫慌忙摆手辩解道:“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总觉得在哪儿认识你……为什么看到你的脸心里就像……就像暖流一般温热起来。”他弹掉身上的冰凌,整整衣襟,茫然而友好的看着我,像一只和平鸽。

有饭必喷。我的妈,这个傻呆呆的男人怎么会是我的师兄,一剑天下的烈如歌!

又忽然想起葛天罡说过什么“我会给他毒药,叫他一辈子也记不起你”的鬼话,才发觉面前的这个男人脑袋里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正想要扑上去狠狠给他的脑袋猛敲一记,地窖窄小的入口处咚咚锵锵地杀进来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守卫兵,料是发现了大殿门口歪斜的无头尸体赶来的。

我刚要拔剑砍杀过去,一个白飘飘的人影早已如魅般滑过我的衣角。纯白的光影中我只看到天地间多了几条长长的血痕,衣料嵌在血肉间撕裂的干涩声音。

烈如歌手里倾斜的剑上滴落着片片桃红,深邃的眸子里透着那一股势不可挡的杀气,空气中散落的血滴凝成了冰凌。

眼看着后面来的守卫害怕地哆嗦着又涌了上来,我忙地一个飞身上去帮忙。

应付着面前兵卒的短剑攻击,我瞥眼偷看着他,差点被对方抹了脖子,他却旁若无人地尽情腾跃到空中剑光翻飞精妙地挑断那些人的手脚筋脉。割破的上衣在剧烈的扯动中隐隐露出强健的肌肉,我差点喷血。我们身形回转在银灰的天地间,眼神相接,那么地默契。就像十多年前鬼泣宗那个残酷的下午,年少的我们都懂得了彼此,懂得了爱。

“赛姑娘,好功夫啊!”他捻起我的绿鸢剑啧啧称赞道。我悲从中来地看着他闷想:你教的,能不说好吗?

此时,仙乐阵阵,黑洞洞的地窖口闪进一个由十六位华服奴婢陪伴的十四五岁年轻女子。那些黑衣兵卒们如风刹那间退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你没有杀了他……”我嘴角抽动着像那个衣冠锦绣华丽的年轻女子说。

“只是冻住了疗伤,”玄公朝我笑笑说,“其实……跟死了也差不多了,我当时只是想知道你脸上的表情。听黑龙说,你的表情绝佳……”

我忍无可忍地朝这个小女孩苦笑着,问道:“喂,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彼岸怎么去么,天下九地中的彼方之地……”我想起假诸葛也鲁临死前说过“在蓬莱海之滨的芦苇滩”。

她的圆盘脸上绽开了神秘的似哭似恼的神色:“那里,是唯一不是我可管辖的地方……”

我,必须回归本应的那个轮回,但是我回去后便是呆在寂寞黑漆漆的骨灰匣中,等待下一次爱与悲,再也不会想起你。

“墨姐姐,”玄公在近处娇滴滴的唤我道,“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很有兴趣地远远观看着,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这盘棋局还没有玩完哪。”

“走吧……”我的心里一动,揪着烈如歌的衣角想要快点离开这个非凡人的领域。

“赛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那人脚步却压根儿没移动一寸。

我根本不想理会这个男人,不耐烦地拉着他就往外走。我总算,找到了你,找到了过去。

但还会有,彼岸的召唤。我的,彼岸。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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