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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碎乌托邦》第11章 初入丐帮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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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冉果然是一发不可收拾,又要求余一晚上陪她看电影。余一刚好正郁闷着,二话不说就去了。

看的是《盗梦空间》,近年来不多见的深具奇思妙想的片子,说的是通过侵入别人的梦境,可以将他的某种根深蒂固的念头给拿掉,就像从树上摘下一颗桃子似的。他看到男主人公“心里有座坟,埋着已亡人”,深层意识里一直牵挂着已经香消玉殒的妻子,不由得想,要是真有盗梦这门技术就好了,将自己意识最深处的那个人盗走,不让她再日夜纠缠自己。

书冉见他神情郁郁的,便缠着他问他怎么了。余一知道书冉一旦想知道什么事,一定纠缠到死,再加上自己长久的骨鲠在喉,终于不吐不快:“还记得那篇《那些被淡忘的时光》吧?我因为一个女孩,跑去江南疗伤。一直没告诉你那女孩是谁。其实就是我的前女朋友,姓洛,叫洛宛。本来发愿与我做贫贱夫妻,白首偕老,后来到底觉得贫贱夫妻百事哀,无法忍受,跟我分手了。我虽然伤心,但还可以理解,自己深爱的人能过上好日子,自己即便做不到衷心祝福,起码也不会诅咒恶骂。可是她竟然在与我分手后的一周内就嫁了人。所以,我想可能她早就给我戴上了绿帽子!可她嫁的是个什么人啊,离过婚的老男人,两人年龄相差将近二十岁!”

书冉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不是吧?你怎么这么悲催!”她怜惜地看着余一,摸了摸他的头,“别难过了,那个洛宛嫁给那家伙,自己就惩罚了自己。走,去我家,给你看样东西,叫你开心开心。”

她给余一看的是她新买的电脑,台式机,配置豪华。余一说:“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你不是有个笔记本吗,怎么又买台式机?铺张浪费的事并不能让我开心。”书冉说:“非也,所谓新的不来,旧的不去,如果不是这个新电脑来我这,那个旧电脑就不会去你那——借给你用了。都什么年代了,写东西还用纸笔,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余一一听,果然一阵惊喜。当初他和洛宛分手,拿到那笔青春损失赔偿费时,就想买个笔记本;但后来考虑一下,觉得买那个蛋更划算,于是才剜却心头肉,买来一“傻蛋”。他写文章只能写在纸上,积累到一定字数再到网吧里打出来,又累又麻烦,做梦都想拥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想到书冉帮他实现了。

“借给你用的,不是送给你哦。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虽然是旧电脑,但性能并不差,无线网络什么的一应俱全,放心使用吧!”书冉说。

余一心里充满感激,他想书冉真是红颜知己,连自己的顾虑都一清二楚,不但奉送电脑,还负责心理抚慰,得友如此,夫复何憾!

余一抱着电脑,兴冲冲地跑回家,却见李定夫妇在蛋里等他,也是一脸喜色。

“一哥,今天下午青青下班,打开小屋的门,你猜发现了什么?我们被偷的钱包!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我们数了,11357块钱,一分都没少!”

余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假的?钱包拿来我看看!”

青青把钱包递给他,里面一大叠钞票,果然不假。

“一定是唐醋逮住了小偷,帮他们要回来的!”余一想,“她铁了心地要做好事不留名!”只是他奇怪,返还欠款,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为什么又这样偷偷摸摸地进行?

“明天赶紧把钱存进银行,办一张卡。带这么多现款在身边,真没有安全意识。”余一说。

他俩答应着,刚要出门,徐阿姨来了。她听说这件事,也挺为他们高兴的。“现在钱拿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她问李定夫妇俩。

“就在北京待着,哪也不去了。”他们答。

“治好病后也不回去了?”

“不回了!”

“啊!为什么啊?”几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们这才说起自己的身世。原来李定是孤儿,从小父母双亡,是由姥姥养大的。而青青是弃儿,父母离异,各自再婚,都不想要这个“拖油瓶”,她被她的“家族足球队”传接了多次,最终落到舅舅脚下,他传无可传,被迫摆了乌龙,射进自己门中。两个人真可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从小受尽冷眼,饱受虐待。同病容易相怜,他们青梅竹马地长大,一到法定婚龄,就私下到民政部门领了结婚证。他们的舅舅和姥姥见生米做成熟饭,也就没有反对,反倒庆幸他们自立门户,自己可以甩掉包袱了。现在想来,两位至亲的人对自己虽然有养育之恩,但二十年来累积的温情还没有在北京这几天感受到的多。

一席话说得余一和徐阿姨神情黯然。徐阿姨赶忙安慰:“没事,都年轻,胳膊腿好好的,怕什么?就在北京好好干吧,咱们大家互相帮助。”

一句“互相帮助”赢得余一深深赞同,作为最底层的小虾米,如果不抱团取暖,那可真要“路有冻死骨”了。

当晚,李定夫妇坚持要宴请余一和徐阿姨。大家心里高兴,喝了点啤酒。余一和李定回到工地上,酒意上涌,倒头就睡,中断了去“蹲点”的功课。半夜时分,余一被尿憋醒,发现李定窸窸窣窣地穿上了衣服,朝外面走去。余一以为他是撒尿,便也穿上衣服,出去同撒。然而出了门,却见李定朝街上走去。“难道他是要替自己‘蹲点’?”余一想。不禁心里一热。撒完尿回去躺了会,却睡不着,想到《诗经》里某人的抱怨:“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觉得还是去和李定共同进退比较地道。

他到了往常蹲点的地方,却不见李定的踪影,正在纳闷,却听到那红锐声骂了几句,随即门开了,伴随着那红的一声“滚蛋”,李定一个踉跄走了出来,门“哐当”关上了。

余一大奇:李定怎么会跟那红吵架?难道这小子今天有了钱,饱暖思淫欲了?眼见李定转身要朝工地走,他赶紧抄小道提前回到了宿舍里。

耳听着李定脱衣上床,余一心里不由得一阵悔恨:以为此人是个淳朴青年,却没料到是个色中饿鬼。那红是自己介绍给他认识的,他这样搞,自己岂不成了皮条客?从刚才的情形看,两人似乎发生了不愉快,这样看来,自己这个皮条客当得还两头不讨好!

第二天他去找那红,询问昨晚的情况。那红不高兴地说:“你瞧你认识的都是什么古怪朋友!来找我,叫我脱光衣服,他自己也脱光衣服,却不跟我做!这不是耍我嘛!”

“啊?脱光衣服却不做?什么意思呀!”

“我看可能是他不行,软绵绵的,怎么弄都起不来。”

如此说来,李定应该不是去照顾生意,那他到底是去干什么呢?

余一觉得不太好意思,是不是自己让他去蹲点,他看多了,自己就学坏开始偷腥了。于是他便让李定不要去了,反正他收集材料的工作已经完成,分析和结论都快弄完了。

在蛋里宅了一天,终于完稿了。他把文章全稿交给书冉后,书冉很快给了回音,说论文得到了一致好评,已经被选用,并给了一笔订金。她把那笔“巨款”——五千块钱——交给余一时,余一的手都哆嗦了。拿到这个钱,就说明他的稿子已经被选用了,接下来就等待名利双收、飞黄腾达了。

他兴奋到亢奋的程度,跑去把唐醋的钱还了,然后把她,还有书冉、李定夫妇、徐阿姨,甚至工地上的几个民工兄弟,一股脑地聚拢来,大摆筵席,热烈庆贺。

在席上,大家提及最近喜事不断,先是李定夫妇寻回巨款,现在余一的作品又初战告捷,纷纷向他们表示祝贺。大家为李定夫妇筹划,认为既然有了一笔钱,再不必一个暂住在工棚里、一个屈身在蛋居内,相距不远却过着牛郎织女的日子;可以在附近租一间房子做长久打算。青青说,他们早已合计过,但稍微近一点地方的房租都高得吓人,稍便宜一些的又十分偏远,租房子终归是不划算。所以深思熟虑之下两人得出结论:如果能像余一那样买来一个稍大点的蛋,比租房子划算多了。

大伙大感惊奇,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念头。唐醋笑道:“真是近墨者黑。他这人整天颠三倒四,净干些稀奇古怪的事,没想到你们刚和他认识几天就被传染了。他笨得要命,买了那个蛋,可以叫做笨蛋。要不然怎么会买来却用不上,还得到处蹭人家的房子睡?你们可别跟着他犯浑。”

余一反驳道:“我用不上是因为收入不稳定,没法给蓄电池充电。他们夫妻俩一起挣钱,虽然不多,但应付蓄电池是绰绰有余了。还可以装个太阳能,方便得很。只要能解决放置的地方,比租房子划算多了。其实我留意过,这一片地区十年之内不会停止土木工程,只要有工地,只要有民工兄弟,咱们的蛋就有立足之地。只是需要注意不被发现,大不了继续滚蛋呗。”

书冉笑道:“对,滚蛋的时候可以找你岳父帮忙。”

余一跟大家说了“岳父”的事,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余一对徐阿姨说:“我觉得他们的想法有一定道理,只要能解决蛋的停放问题,买个蛋是比租房子划算。这就靠您了,您当初能保护住一个蛋,自然也能护住两个蛋。”

徐阿姨微笑道:“感觉我成了个老母鸡了!”

余一油然想到“卵翼”这个词。

“如果真买蛋,我们要和一哥做邻居,不然挺怕的。我这两天一个人睡那里,总在半夜听到有女人叫喊,隐隐约约的。认真去听又听不到,想合眼睡觉,却又朦朦胧胧地传到耳朵里,就跟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似的。”青青说。

“女人叫喊?”

“嗯,是啊。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头一回以为是幻觉,听了一会,听不真切,就又睡着了。第二次我确定不是幻觉。你以前没听到过吗?”

余一讶异地说:“从来没有!可能是因为我睡觉比较沉吧。更可能是我一无所有,连女鬼都懒得理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

余一心中高兴,眼见民工兄弟们猜拳行令,觥筹交错,热闹欢快,不禁一阵激动,起身举杯说道:“朋友们,很高兴你们能来参加这次聚会。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它可能是我生活的转折点,从前半段的失败、忧愁、落魄,转向下半段的成功、自信、快乐。这个转折点的到来,是由于一个梦想的实现,而这个梦想的实现,则是靠了一位好朋友的帮助。朋友们,请举起酒杯,和我一起向这位好朋友——书冉,表示诚挚的谢意吧!”

众人轰然起立,一起举杯。

酒足饭饱后,大伙纷纷离去,剩下书冉和唐醋两个人,面有忧色。“怎么了?”余一好笑地问她们。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吭声。良久,书冉突然瘪瘪嘴,“哇”地哭了。余一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书冉抽抽噎噎地说:“大叔,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不会怪我吧?你会原谅我吗?”

余一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哪管她会做错什么事,赶紧说:“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怎么会怪你呢?”

听了这句话,书冉更是悲从中来:“这个忙一点都不大,但是,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你记住,不管我做错什么事,你都要原谅我,好吗?”

“好,好,你就算把我杀了,我的鬼魂也会原谅你……别哭了。”

这个回答叫书冉“扑哧”一下,破涕为笑。“好,这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余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书冉上车离开。

书冉走了还没有半分钟,余一接到书冉的电话。余一问:“怎么了啊,这刚走,就想我了?”

“余一,我想跟你承认一个错误,你刚刚说了会原谅我的哦?”

“好,你说吧。”余一还没有从狂喜的氛围中走出来。

“你的论文没有拿去参加什么评比。那边突然说不要了!那五千块钱是我卖给我的一个研究生朋友,当他的毕业论文,他给我的。”书冉连珠炮般说完了,余一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挂断了。余一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希望他自己没有听清楚,于是又打电话过去:“你说什么?你卖给了一个破研究生?卖了五千块钱?”

“嗯,是不是价钱还行啊?”

“价钱太便宜了!我这他妈的怎么也得一万以上,你这人会不会做生意啊?”

“啊,不是吧。其实我只卖了四千,还有一千是我的友情赞助费,我错了……”

余一绝望地挂断了电话,他不想跟她争执,也不想跟她解释她到底错在什么地方。对于书冉,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自己辛苦做的报告,期望获得大名大利,只是得这么一点点利。最关键的是,在他眼中傻得出奇的女人,他认为了最了解他的女人——书冉,竟然还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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