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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交界》第12章 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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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清害怕绑匪报复,把老宅子卖了,隐姓埋名在开发区买了一套商品房,不再出车,改做服装生意。为了答谢春来,他非把出租车无偿转让给春来不可,还花钱让春来学办驾驶证。春来见任清诚心诚意,十分感激,说,谢谢任清大哥,挣了钱我至少给你一半。任清真的生气了,说,真那样我们扔了都不租给你,你如果觉得过意不去,我做生意外跑时你来拉我算了。春来知道再争无义,只好日后再说。事实上,任清的车转给春来以后,春来夫妇没用一次,他们宁愿租车,也不想打扰春来。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宁愿为朋友多付出一点,也不为难朋友。春来自然明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起田雪、桂花,还有刚认识给他帮助的车友,一股暖流在心底回荡,流遍全身到达四肢手脚的时候,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自信和力量。这种力量很有底蕴,也很有韧性和暴发力。这是大学毕业以来,他对社会人生最好的感觉,此时的他已没了原先的孤独,有这么多患难与共的朋友,他感到生活真是美好。

开出租车的日子,春来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生活有保障不说,主要是结束了他漂泊不定、身体和精神的失我感。以德报德,他用感恩的心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和人与人之间的深情厚谊,以此化作对乘客的热情和关爱。再难缠的客人他都面带微笑,不怕脏不怕累,替客人搬运,干本不该他干的一些好事,缺三块五块的拉,少十块八块的也拉,遇到走投无路的外乡人,他想起自己身无分文的日子,不仅白送白拉,有时还给人家百儿八十的长途车票钱。其实,开出租比干建筑省力,挣钱也多些,但也是有限的。除去各种费用,每月挣个公务员工资就不错了。

春来开车路过桂花所在的那家酒店,找过桂花几回,老板都冷冰冰地说走了,换鸡窝了。春来真想冲过去给老板一拳,让他闭上吃屎拉稀看不起人的臭嘴。一天,他开车经过那里,突然看到几个地痞正围着一个女子殴打。他连忙把车停下,近前一看被打的正是桂花。春来顿时义愤填膺气血冲顶,操起车座底下的一个大扳钳,大叫两声住手,照着那几个恶棍的腿一阵猛砸,躺在地上的恶棍被打蒙了,眼睁睁地看着春来抱起桂花开车而去。

桂花一天一夜昏迷不醒,医生做了ct检查,还好,没有伤筋动骨,但腹胀不止,小便失禁。转到一家妇科专治医院,炎症渐渐消了。

桂花醒了。她睁眼看到春来,憔悴的面容闪过一丝笑意,沙哑地问,你还好吗?春来抚摸着桂花枯瘦如柴的手臂,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低下头,又抬起,点点头。

桂花即使出卖自己的身子,也不是一掷千金钞票大把大把的。她不仅拿出一多半的钱给酒店老板和"保护人",还要遭受他们的随意凌辱和"为好人",她像一个廉价的性爱商品和机器,任人施舍和摆布。有不少是酒店老板要巴结的"黑白"两道,无偿为他们提供服务,稍有招待不周就会招到"保护人"的殴打。

一天,酒店老板让她招待一个来收税的。那家伙长得油桶一般,体重至少也得一百八十斤,秃顶小眼,如果趴在地上,标准的一头肥猪无异。瘦弱单薄的桂花非常害怕,推托例假来了不能接客。酒店老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说,那好吧。他前脚刚走,后脚几个"保护人"就进来了。任她呼天抢地,那几个"保护人"毫无人性地将她扒光身子,一个外号叫"长手"的人手淫了她,她一阵撕心裂肺般地疼痛,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间,她被恶魔抛进一个黑洞洞的狭小空间,四周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她摸黑瞎碰,恐惧万分地四处狂奔,黑暗的四周犹如弹性坚韧的皮囊,无论她怎么努力,结果总是被一张伸缩自如任意变形的黑皮弹压过来,呼吸压抑,窒息不畅,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突然下身一阵剧烈地疼痛,把她刺醒了。她朦眬看到,那个秃顶正哼哼唧唧压在她身上。她伺机咬了秃顶一口,秃顶疼得哇哇乱叫。桂花又遭受一阵毒打,把她关在一个小黑屋里,被迫接客。那天,她寻机逃出没多久,便被那几个"保护人"发现,幸亏春来及时赶到,否则桂花性命难保。

桂花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搬到春来的住处,身体渐渐康复了。为了偿还桂花看病所欠的债务,春来白天黑夜拼命跑出租,桂花在家做饭,生活上很像刚结婚的小两口子。桂花真的产生了这种幻觉,从心里把春来当成了自己的丈夫,对他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照顾。春来很累,进家吃过饭,躺在外间临时搭的小木床上就睡。多少次,桂花默默地看着春来,爱怜地想把他拥进自己的怀抱,但都被自卑刺激而成的条件反射弹了回来。桂花的手一触到春来的肌肤,全身立即绷紧,从头顶往下抽筋一般疼到下身,电击一般头晕目眩。

春来把桂花看病的债务还完,心理上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这天他不去跑出租,想和桂花好好谈谈。他问桂花,你觉得我们这样一块生活怎样?桂花眼含热泪,痴迷地望着春来,开心地笑道,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和你在一块,我感觉世界都不再存在了。春来内疚地望着桂花,神情极为复杂地说,你什么也别想,我成天在外跑,正缺个做饭的,咱就这样处着,就当我们是没有男女性别的朋友,互相帮助患难与共,挣了钱咱俩平半分。

桂花沉默了。在春来这里生活的一段日子,是桂花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她何尝不想这样呢?只是桂花骨子里有一股自强,不想拖累春来,她犹豫着。春来往她跟前坐了坐,把她揽在怀里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多想,在这之前你救了我,没有你我能活到现在吗?我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碰到苦命人,一碗水也平半分,我们再不互相照顾谁还照顾呢?桂花扑在春来怀里,紧紧抱着春来痛哭,春来流着眼泪说,哭吧,放开声哭吧,把你的痛苦都哭出来,心里也好受些。桂花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上你了。

遇到春来之前,桂花从没体验过真正的爱。那些把她当作发泄工具的嫖客,也有说我爱你的时候,那完全是一种本能的需要,动物需要的时候还会发出一种信号呢。那个时候,桂花把他们都看成了一种动物,说人话不办人事、没有人性只有兽性的动物。为了讨好客人,有时她也说"我爱你"的话,但那都不是来自内心,她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是一口痰,连舌尖没过就吐了出来,除了恶心就是反胃,那种感觉是麻木的,内心之外的,骨子里有一种强烈反抗的。春来一次次去探望她,她都知道,躲起来不见,她在痛苦和矛盾中煎熬。在医院和春来这里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难忘的日子。桂花一阵幸福的晕眩,想让春来爱抚,想亲吻春来,她晃了几晃,克制住了。春来把她扶稳,担心地问,哪儿不舒服?桂花偎在春来胸前,倾听春来的心跳,幸福地闭上双眼,微微颤抖,一言不发。春来感觉到桂花浑身滚烫,但他没有动,从心里他把桂花当作小妹妹的。

这时他想起田雪,田雪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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