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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雨缤纷》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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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这可怕的事件,慌张了。我想把这事捂住,私了。把事件的性质归咎于豆腐渣工程,我就可以脱身了。我打电话威胁兴窝镇党委书记胡西德,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限定他尽快给我一个书面交代。胡西德也是个人精,在平衡了我和那个给他好处的商人之间的轻重关系时,就很快把主要责任推卸给了承包的平安桥建筑队老板头上,县公安局就把他给抓了起来。建筑队的老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想承担罪名,在检察院接受审问时交代出了兴窝镇党委书记胡西德收了他的贿赂才把工程交给他的。

胡西德及时得到了这个消息,就花了钱买通了关系将建筑队老板吊死,制造了畏罪自杀的现场。他必须得死,不然会连累一大片的。建筑队的老板就成了替罪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我以为就这样可以给死者的家属一个交代。那些公职人员却好安抚,就算他们因公殉职。问题还出在窝庙人的身上,他们不服气判决,他们为死去的人披麻带孝,集体在小运河边痛哭,为冤屈的灵魂招魂。正巧,上面来了一位身份不明的高级记者,他像猫一样嗅觉灵敏,他悄悄来调查平安桥的豆腐渣工程,看到了这一幕,认为必有缘故。他潜伏进了村里,避开了村干部,秘密采访了死者冯月明家、张力文家,看到了那些贪官污吏的证据,拍了照片。倾听到了窝庙人的苦难。记者哭了,他说,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敢想像在我们伟大祖国的土地上发生这样的暴行,农民被干部坑苦了。

记者回去后,把整理的关于窝庙事件的真相的材料投递给国家各部委,很快内参转载了。工作专案组下来调查了。

“窝庙事件”被曝光,我们这些官员都受到了处罚。我本来要被降职留用的,我跑了关系,述说了自己的苦衷。结果,我只是挪窝。

我没有被逮捕,窝庙人听到我当了县人大主任,都在骂我,是我害了窝庙人,是我让他们家破人亡,又过起了贫穷的日子。

相比较‘窝庙事件’,那些学校达标农村达标的示范活动,让老百姓的负担加重了,让他们的生活贫困了,就显得不那么重要,毕竟没有死人。

我所看到的人们,都在骂我都在诅咒我,把我当成千古罪人。

唉,没一个人说我好的。

我的部下们:

我先看到了一群反对派,他们秘密聚会,像个反动的团体。在我任职的期间,反对派被我严厉打压,土崩瓦解,就是有几个也都不在重要的岗位上。他们得不到升迁,也没有升迁的机会。

噢。为首的是民政局副局长老汪。他原先是县委组织部部长,我没当县委书记之前,就看他不顺眼,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特别费劲。我当了县委书记,立马就作了人事调整,把他搞了下去,到了民政局当了副局长,第三把手,没有实权。

反对派没有说我好话的,都在骂我。毛主席说,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反对派骂我,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我的存在和伟大。

几个人的声音中还是老汪的声音最大,他抽着烟,像演讲的人在煽动:

“李治阳那狗日的当书记,就是法西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向他低头弯腰他才用你,你不向他低头弯腰,他就收拾你修理你,你不向他靠近,就是你再有才能,他也不重用你,他卖了多少官啊,名义上是经过组织部门考察过的,组织部门在他的眼里只是个手续的办事员,……我就是不做官也不做他的傀儡,我就是要原则,他才把我这颗眼中钉拔去了,换上了听话的绵羊。”

老汪说累了,另一个年轻点的小黄接着煽动:

“达标工程,闪光工程,盘剥了农民多少血汗钱?‘窝庙事件’要是没有死人就不会暴光,我们县还有好多类似‘窝庙事件’的例子,就差没有死人。”

老汪抢过话茬骂道:

“老天有眼,李治阳遭到了天谴,被他母亲药死的,他要是不死还得害人。”

众人都在咬牙切齿骂我,好在我终于死了,他们畅快了。

你们这几个敌人,阴沟里还能翻船?要知道水源县到处都是我的人,我在水源县的官场可谓是呼风唤雨、翻云覆雨。你们这几个反动派算个鸟。

我就看看我提拔的官员们,他们对我是如何评价的。

哦,我看到了他们,他们在开一个农村工作会议,会议休息的时候,他们出来,上了洗手间,然后跟着副县长马自坤到了他的办公室里,最后是东来镇的赵镇长夹着皮包敲开门,进来的。

赵镇长到哪里都是开心的果,会引来欢乐的。他原先是文化站的站长,会说小品,经常让我开心,我就提拔了他。他站在副县长马自坤的面前,说起了黄色段子,让他们放松:

“有个乡下老头乘公交车去高潮村办事。途中他问女售票员,大姐,高潮到了吗?女售票员说,没有。老头怕坐过了车站,接连问了几次,女售票员烦了,当老头再问,大姐,高潮到了吗时,女售票员白着眼睛说,糟老头急什么,高潮到了我会叫的。”

几个镇长级别的跟着哈哈大笑,另一个镇长说:

“我也来讲一个,……一个瘫痪企业的厂长在年终总结发言时说,我们企业不景气的原因归结有如下三点,一是像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像小姐乱搞,上面老换人;三是像跟自己老婆睡觉,自己人搞自己人。”

几个乡镇干部开心地笑着,想博得副县长马自坤的欢喜。马自坤还是笑不起来,他有心思。见他这样,几个开玩笑的部下也笑不起来,恭敬地站在他周围。

他哀叹道:

“你们最近也要当心点,有人在背后整理我们的黑材料,……这个时候千万别让人家抓住了什么把柄啊。”

他们不在嬉笑,聚拢一起,小声议论。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头上,副县长马自坤拍着脑门感叹道:

“幸亏李治阳死了,他要不死我们还真得出问题。”

叫管得柱的镇长说:“是的,李书记不死,我们的乌纱帽就怕得掉下来。”

土地局局长董长远从口袋掏出了好烟,挨个散发,他说:

“他李治阳还是死得晚了点,要是提前死两个月,我们就利索多了,那税务局的老潘就得吃枪子。”

马自坤说:“水源县的官场谁都知道老潘是从李治阳手里买的官,老潘也太不像话,也太没有档次了,养那么多干吗,自己又不行,那些娘们还能闲着,不给他戴绿帽子才怪呢。”

几个官员嘿嘿地苦笑了起来,他们竟然拿我说事。

最后,马自坤拍着胸脯抖着膀子说:

“我们也不怕什么,反正李治阳死了,新来的县委书记没了对手,更何况他还是我的校友呢。”

几个下属低头哈腰,说:

“我们就跟定了你马县长,听说新来的书记对很赏识你。”

马自坤微笑着点头,说:

“这都是李治阳死的好啊,他要不死,新来的书记要拿他作靶子,树立自己的名声,倒霉的是我们啊,我们是李治阳的人,……现在,他李治阳死了,我们就成了县委书记的人,我们还是没有站错队啊。”

几个下属嬉笑起来,竖起了拇指,赞扬着他们的主子英明。马自坤很得意地说:

“这个年月吃点喝点拿点贪点不算什么,关键别站错队,只要我们不出大错,那就让他们去告吧,我不怕。”

几个下属更是献媚,马自坤站了起来,指着他们说:

“告诉你们,今天晚上县委书记找我单独谈话,你们明白吗?”

“小道消息说,您就是常务副县长了。”

“不要声张,……你们给我记住了,千万不要提起老潘的事,有人提起老潘,你们也装作不知道,明白吗?”

“明白,我们跟老潘没有任何牵扯,我们不认识他。”

这些官员过河拆桥,都诅咒我死。他们都是我提拔的,私下里都是我卖的官。

我当上了县委书记后,在全县干部大会上,作了重要发言,重申本届县委绝不卖官,更反对跑官。得到了干部们经久不衰的掌声。新的工作局面就这样开始了。

我深知官场之道,说的跟做的没有因果和必然的关系。

一天晚上,我的秘书领着老潘到了我的别墅来看望我。他还是下面一个镇的税务所的所长。我下了班就在自己的别墅里办公,有时去看望阿珠和孩子,很少在那过夜,半夜就回到别墅来。我的秘书们轮流在我别墅里值班,替我招呼客人和朋友。我就显得不寂寞了。

老潘提着甲鱼、西洋参等补品来到了我的别墅。他的级别很低,又不跟我是朋友,没有理由看望我的,是我的秘书带来的,我就得给面子。老潘是个自来熟,见了他我就喜欢上了他,跟他聊起下面的情况,他很精明趁机向我反映下面的工作,和税务局的情况。之前有人跟我反映税务局局长老厉,结党营私,借工作之名徇私舞弊,地方税收不力。老潘说了之后,我就默许了他,要多向我反映税务局的情况。第二次以后,老潘就自己来了,每次都在我没事的时候来看望我,陪我下象棋。每次他都聪明地输,让我欢喜。几次之后,他忽然送来了二十万的现金,装在红塔山烟盒里面。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我看着钱问他,你老潘必有所求,你想当什么官呢?他没有明说,很含蓄地说,税务局局长老厉自己朝外说他想调走,我想老厉走了,得有人挑这个胆子,李书记就给我一次锻炼的机会吧。我把困难告诉他了,老潘你要知道这个位置有很多人盯着呢,不止你一个人。老潘很懂得我的话,下次来时又给我送来了红塔山的烟盒子,里面还是百元的钞票。老潘真得下了决心要某这个肥缺。

我收了他的钱,就有了办法。很快就法办了税务局长老厉,查出他不少的问题。这个年头,哪个做官的没有经济问题,何况税务局呢?我亲自整顿税务局,重建新的党委和领导班子。老潘就出任了税务局局长,上面有人跟我打了招呼,要重用他一个亲戚,是一个女人,原先是税务局党委委员,分管宣传文化工作。我提拔她当了税务局党委书记,他们再分工,女书记分管思想、政治工作,税务局里的大权就落在了老潘的手里。这个家伙能干,也聪明。仗着我是他的后台,就胡作非为。税务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他贪污了不少,都用来养女人了。包养一个两个女人算不得什么,可他就喜欢跟人家争风吃醋,经常在舞厅、夜总会跟风骚的女人乱来,能不出事吗?多少人告他,我都给拦下来了。窝庙事件引发了我的政治危机,我自顾不暇,他就被人告倒了,我只得把他撤职,没有查办。要是我早死了两个月,他肯定得进监狱,甚至被枪毙。我就让他提前退休了。

想想卖官还真有意思。那就跟市场做生意一样,有时还要讨价还价。按钱说话,多少钱多大的官。

晚上,有时到了夜里,我的别墅还有人敲门进来买官。有时前来买官的得排队,由秘书安排到会客厅里打牌、下棋,我在办公室里一个一个地接待、谈话。有的不太熟悉,都是朋友介绍来的,有的很熟悉了,知道是自己人,就是嫌自己的官小,我就会仰靠在老板椅子上问:

“你都当上了镇副书记了,还嫌小?”

“李书记,我还年轻,我还想为党做贡献,我要是再升半级我的干劲就更大了,积极性更高了,为人民服务的水平就更好了,更公仆了。”

“你小子别拐弯抹角,不就是想当镇党委书记吗,你得掏二十万,少一个不行。”

打发完这个再跟下一个买官的谈话。下面三十多个乡镇的干部都属于我管,基本上都让我卖个干净。至于下面的局,有的跟市里有直接联系,我也是安插了自己的亲信。

我卖的官中也有干得好的,大多数表现不错,但是,他们都有贪污行为。他们学我也卖他们手中的小官,比如科长、股长和下面的村干部啦,他们花十万买了官,至少得挣回来三十万。买官的生意没有折本的。

没想到这些家伙在我当书记的时候点头哈腰,像个狗,看我死了,就不认我了,都在骂我,还怨恨我,巴不得我早死呢。

骂我的人,我死了你们就能清白了吗?太不义气了。

我的朋友们:

跟我共事的家伙没有感情,官场本来就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哪有什么人情可讲?

还是朋友好啊,朋友最讲感情的,朋友无贵贱。地藏王菩萨给我最后的机会不能错过,我看望我的朋友们去。

康伟禾

一个乡村的院子里,康伟禾坐在太阳光下,他拿着一打旧报纸和几本书,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书。他的院子很大,墙边有棵枣树,青色的小枣挂满了一树,墙头上几只麻雀唧唧喳喳地叫着,跳望着院子里的主人,试探性地跳跃到了枣树上去。用尖巧的嘴巴啄食少女般的小枣。康伟禾看在眼里,站了起来,扬起了手中的报纸、书籍,叫了声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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