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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合》第38章 她说:你们带给我的危险让我上瘾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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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她投入欧阳怀抱之前,是何上游的热恋对象。红丫相信,何上游对他与欧阳的近期交往没有隐瞒。但她估计,把他们连在一起的,也未必光是枯燥的资本话题。对一个无情女人人品的抱怨,完全能把一对昔日的情敌变成朋友。欧阳出狱后,某天黄昏在街边遛狗,当时,疾步长走的何上游正路经那里。一黑一白两条大狗,突然上前跟他撒欢儿,他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他笔直地站住,像奴才接受主子训斥。小时候在农村,他就不愿意当狗的奴才。当人的奴才也不愿意。这之后,两人偶尔通话见面,关注资本问题的欧阳,甘愿给何上游当小学生。某次何上游与欧阳聊天,顺嘴提到了自己的沙龙,表示要引欧阳入伙。邀请一发出他即后悔,怪脑子里的圆桌会议没及时开。欧阳是只瘦死的骆驼,根本不会缺少朋党,最主要的是,一群读书人的清谈妄议,在他看来一定可笑。欧阳入伙态度积极,这让何上游更感为难。他来咱们圈子算什么事呢?他忿忿地对红丫说。好像他没邀请欧阳,而是欧阳主动投奔。

孔雀群里落了只鸡,还是鸡群里边多了只孔雀?他的为难没说给别人,对封文福都没说,是红丫张罗宴请欧阳,才把他的为难逼了出来。红丫你会笑话我吗?他说,对欧阳,我这是炫耀精神生活,而对咱们圈子,我是显摆我还认识这等人物。我虚荣!当时红丫沉默半晌。何上游以为电话断了,连喊喂喂。红丫说,何老师,像你这样心理还有撕裂的人,这个时代不多见了。何上游相信红丫是夸他,但她夸他什么他不明所以。他想追问,电话真断了。此前,何上游听说了红丫的麻烦,背着红丫,背着团伙里的其他人,给欧阳打去求助电话,问他可否将一个大连户口落入沈阳。现在在中国,户口已没有实在意义,除了约束孩子读中学小学,其他时候,只是枚潜伏的癌细胞并不发病。但在红丫供职的报业集团,它常以发病的迹象威胁员工。集团老总生性严谨,吃西餐喜欢面前摆七副刀叉,他愿意自己的下属各种证件都能规范。据说他几次裁人,找的理由都是那人的某个证件不够规范:有个人的本科文凭是自考的;另有个人四十岁了仍无职称;还有个人户籍所在地是铁岭……红丫不想失去工作,希望自己规范起来。

不行,社会不允许她规范,户口这枚癌细胞轻易不转移。她转而希望通过购买商品房解决户口问题。她运气差,朝令夕改的政策调戏了她。以前二十万买房即可落户,可她刚号下房子办完贷款,三十万又成了落户底线。她买的房子二十三万。多贷七万压不死她。她怪自己少预见性。何上游也清楚户口这枚癌细胞很难转移,可眼见红丫被政策调戏,心里难受,他想到了欧阳。电话里欧阳没明确表态。现在还要户口干吗?他淡淡地说。事后何上游对红丫说,他当时很想破口大骂,骂欧阳狗官,不知体谅百姓疾苦。他没骂。欧阳已经不是官了,算个官时,他的官也不是百姓给的,他没必要体谅百姓疾苦。几天后,他想请求欧阳骂他。几天后,欧阳给他打来电话,让他记下个人名还有电话,说你通知红丫,带材料找他就可以了。然后,就可以了。欧阳不接受钱物感谢,都不许何上游再提这事,只是经不住磨,答应与红丫一块坐坐。这时候,何上游开始盼欧阳骂他。不只为他误解过他。你心里肯定有许多委屈,别的方式倒不出来,那就把我当奴才骂一顿吧,骂完你心里会好受些,我这心里也能踏实。这话他说不出口。他只能对红丫展览内心的活动。

欧阳老师,何老师说,你不许我提户口的事,到现在为止,我也就没提。可我很想认真地敬你杯酒,你就允许我提一句吧。新话题出现了,又是红丫找出来的,这是一条能绕过私密处与奸尸的便捷路径。红丫起身,为自己斟酒。我由衷地感谢欧阳老师,谢谢你帮我解决了个天大的难题。不喝酒的红丫,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是只小杯。

她喜欢问他是否爱她。她第二次去他家,他就建议他们上床。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我就是愿意听你说话,来聊天的。她以羞涩婉拒,并不惊讶。那,对不起了,他松开她手,坐得远些,专门聊不涉及上床的天。不涉及上床也聊得挺好,他没沮丧或者不满,可她主动说,我也没生气呀,好像他沮丧或不满了。我知道,他说,你没怪我冒失,但聊天,还是避开一方没兴趣的话题为好。他没过分。不过分是别一风格的逼压力量,迫使她放弃漫长的过渡。似乎被陷于沮丧和不满的反倒是她。她对以退为进的策略作了调整,进就是进。咱们认识这么几天,你就爱上我了?嘿嘿,不好意思。说呀,你可不像不好意思那种男人。

是的,挺喜欢。喜欢?喜欢是爱吗?它们,是不一样———喜欢可以随时发生,爱出现在上床以后。这出乎她意料。他不傻,应该看得出她接受他,沿前边话头敷衍下去,说他爱她也就行了。两性之间,无害的敷衍是柔韧的骨膜,能保证男女这两块密切相连的硬骨头协同作战而不玉石俱焚。他最后的认真等于取掉骨膜。她严肃地站起来。他有些尴尬,说对不起,问可不可以以一个拥抱结束他们的这次相识。她默许,然后回以拥抱,然后是她不松开他。你就那么吝啬甜言蜜语?她打他掐他。她以快于她计划的速度上了他床。亲爱的你爱我吗?自那以后,她提问的要件就充分了。当然,当然了亲爱的。他一般这样说,也有时说当然爱。

她能感觉到他喜欢她,他也总说他喜欢她,但爱呢?她不确定,或者她也确定他爱她,但他的“当然”,即使“当然爱”,又让她感到心里没底。三个月里,她问过他五或六次,他没主动说过一次。他也没用那个简洁的单字回答过她:爱。第三个月快过完时,某次约会结束之前,她提个建议,让他带她出去旅游。她想旅游,自己能行。她不是孩子不是病人,身体和心智都无缺陷,经济也宽裕,游山玩水无须人“带”。他指出了这点。同时指出,你知道,我干什么都喜欢单独行动,除了做爱和玩牌。她说正因为我知道你特点,才让你“带”我。一次就行,去远去近我不计较,吃什么玩什么我没要求,只要我们在沈阳之外的地方像夫妻那样住二十四小时以上,我就相信你真爱我。他是否“带”她出去旅游,成了他是否爱她的分水岭、试金石、验钞机、良心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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