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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染绿的爱》第50章 雪谷被救且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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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珠穆沁草原上,一个骑马的女子,经常到江卜拉出事的山坡上转游,有时她呆呆地站下,靠着马子一站就是半天。莎仁花问她,你总去看那地方,发现了什么秘密吗?蒙更花很伤感地说,也许是他在叫我,或者他的灵魂寂寞,我总想去看看那地方,想着陪陪他。

江卜拉出事以后,蒙更花虽然没有娜日萨那样悲痛欲绝。可她也是夜哭了多少次,她觉得,严静桑要是知道,也会像她一样伤心的。从严静桑第一次领他到她家时,她就很钟情于他,在几年的接触中,他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情感思念,觉得,在她周围的这些男性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他是一个值得倾慕和爱戴的人。长时间的相叙相处,使她埋藏了一种深深的爱,要不是听他说有一个深爱的姑娘,她会向他抛出爱的绣球,让他拥有。可她没有抛出,深埋了,她不想在他与她的心灵上压上一座重重的山,她把这爱变成云,飞过高山倾雨于心田,育出绿草。他突然离去了,她感到伤痛,为摆平心理上的失衡,她只好经常来悼念他,使他的灵魂安慰。莎仁花对她的情感表示理解和同情。

时间的快马,随着流逝的岁月,驮着人们的感情逐渐远去了。在这被一些人谈薄和快要遗忘的地方,有一位神秘的达斡尔姑娘,骑着马儿,经常到移场游牧的医疗点上去取药,有人问她你阿爸病了?她只是摇头不作答。她每一次买完针药调转就走,不跟任何人多说一句话,这是她父亲安顿的,不准泄漏她们家的密秘,众人来干扰怕把事情弄糟。

这个漂亮而少言寡语的姑娘是谁,这一带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因她跟随父亲老哈达到这里八九年了,十五岁的女孩子成了大姑娘。因她母亲早逝,跟随父亲又在这个山下长大,形成了一种内秀而寡语的性格,见了熟人也是笑多与话,因此人们不太多跟她讲话。

冬天还在这里示威,寒冷的鞭子抽打着马的脊梁。银白色的世界里,没有生机也没有飞禽。雪压的山根下,有一处移场者的窝棚。一对窝棚并立在雪地上,好似一对玩具。

窝棚里,江卜拉已在这里躺了四十多天,脸色像煤烟熏过,雪白而浮黄。伊琳娜走进窝棚时,惊异地看到江卜拉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好像想要说话,但他发不出声来,眼睛还是紧紧地闭着。

伊林娜急忙放下手里的药物和奶粉,轻轻地走过去贴耳静听,仿佛从他心声的最深处发来的轻微回声。下午,又看到他的手指也开始活动了,虽然像几根白腊木一样僵直,但他从内神经里传来了摆动的信息。

大约又过了十天左右,江卜拉奇迹般地苏醒了。伊琳娜说,他的灵魂终于回来了。

醒来之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他怀疑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但他又觉得是在东北老家草搭的窝棚里,他在慢慢地回忆。

伊琳娜跟他说话,他只是盯着看她而不作回答。他有时看她是娜日萨,有时又看她是蒙更花,可他一会儿又摇摇头,觉得谁也不是。从上午九点多醒来,她跟他解释,喂他吃药、喝水,他只是睁大眼睛望着她,他还弄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这是家乡的谁在给他喂水服药。

太阳偏西之后,他又疲惫地睡着了。晚上醒来听到有人说话。老哈达在他睁开眼之后,他掌上灯看他,这时他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但是面目有些变形,这说明,他的瞳孔散大,还没有很好收缩了,他这时已经弄清了自己是在活着。可他想不起这是个谁,于是,他又进入深深的回忆。

第二天起来,老哈达看他还在想着什么:

“阿,你是在想过去的事吧?”老哈达看出了他的心事,伊琳娜象讲述神话一般,帮助他回忆出事的经过。

“年轻人,我们俩是老相识了,你移场来了想你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你我都有过几次的交往,你慢慢回忆,这个就是我的女儿伊琳娜,伊琳娜,想起了吧?”

“啊,伊琳娜,六年,六年了……”

“不是六年了。已经八九年了,六年是我们初见面时说的,你来这里也已三年多了,我们都是老户了……”

“三年,又三年了,还有头吗?”

“万事都有头,熬吧,你能想起你是怎么掉下去的吗?”

江卜拉看了看老哈达,转过脸又看了看伊琳娜,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知道这一老一少就是他救生的人。从他的眼神里表达出了感激之情,接着他慢慢地回忆着说,我的杆子马累倒了,为了追逐一个散落马群。伊琳娜说,头一群散跑的马正是我们的。江卜拉说,我的马累倒了,我套了别人群的生格子。它惊了,我和它一齐跌落下去了,我心里明白,我不能等死,我要挣扎,死里逃生。我希望马子跟我配合,我们一起滚出去。那马有劲,可我没劲了,在挣扎中,它一下压在我的身上,把我的腿压断了,我一会儿就不知道了。谁想,一会儿就到您这里了……

“哈哈……你觉得是一会儿吗?已经几十天了……”

“几十天?我的马群呢?我的马群……”

“别急、别急,你的马群你的朋友巴雅尔和另外一个人放着,你放心养病吧。”

紧接着,伊琳娜又帮着他了解了救助的全过程。他讲到被马压断腿以后,晕过去不知道了。是的,他也只回忆起这些,往后的记忆被积雪深埋了,休克以后,被雪堵了七窍,几乎止息了。

这天上午,老哈达失散了马群,他在山后边失散的。他和女儿寻找了一天的失马,走到沟口,马蹄子杂了,经过风扫雪埋,辨不清谁家的马蹄子。父女俩冒着危险,从外沟底走进了哈拉沟,生怕马群跑进去避风让雪埋了。沟深雪大,陡壁挡住了去路,老哈达在这一带放马多年,他熟悉每一道沟沟叉叉的地形,他正琢磨如何出去,刚拐过一个旋风弯,伊琳娜突然惊叫起来:

“阿爸,您快看,马——”

老哈达往上一望。深雪里露着一个马头:

“哎唷!谁的马从上掉下来的?”抬头望去,悬崖陡壁如压头顶,大沟张着白口疹人三分。他目测了一下,他们离马头的距离足二三十米远。

伊琳娜眼睛明亮,远远地就认出是自己的马头,她叫喊着说:

“阿爸,你看,好像是我们马群的马。”说着就要急着去救自己的马,老哈达见她冒失得要过去,跨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袍襟说:

“危险!……”

“阿爸,危险——”老哈达拉过女儿,自己往前试探,被女儿一把拉住了。老哈达说:

“我有经验,你退后。”女儿不放心地:

“阿爸,不能这样过去,您要去,我用马笼头拴着您的腰带,万一掉下去我和马子会把您拉上来的。”

“好,快拴,救生如救火!”

伊琳娜手脚麻利地解缠起来,解下两个马笼头,把马嚼子带好连起来。

“伊琳娜,快看,马子带着笼头。”

老哈达走了不远,发现了秘密。

“阿爸。手——”

伊琳娜又惊异地吼叫起来。雪里的马子扑腾着露出半个身子,笼头、嚼子、马鞍子同时露了出来,马缰绳上带出一只手来。

这时候,父女俩都把安危抛于脑后,父亲在前,女儿在后,伊琳娜把自己和父亲与马用长缰连了起来,脚踏手刨,破雪前进:

“阿爸,快走,掉进去两匹马会把我们拉出来的。”

“好,小心点。”

父踏女刨,在山沟里打开一条雪道前进:

“伊琳娜,就是我们群里的马……”

“先别识马,快救人吧。”

老哈达先到了,他探前身子抓住了马缰绳,顺着缰绳,一直摸到那只外露的手,他想掩着手拉起身子,可他拉不动;

“伊拉娜,人在马下压着,拉不起来。”

“阿爸,连起缰绳,先往外拉马!”

伊琳娜快速地把马缰绳从自己腰上解下来,把自己的马缰绳和陷在雪里马缰绳连在一起,让她的马和她爸往外牵拉。雪里的马也是一个有灵性的动物,它看到有人救它,同伴用力拉它,它也有了信心。马拉、人拉,加上它自己一用力,从雪中跃了起来。它跃起时,同时带起半个人身子。泼辣的草原姑娘,顺着马缰绳和马子跃起的雪道下去,把江卜拉扶起,调过身子,把江卜拉背了起来,在她父亲的帮助下背出了雪坑。这一系列的惊人之举,南方秀女、城市小姐,是望尘莫及的。这就是马背民族,草原女儿的性格特征。

老哈达骑着一个马、连着一个马,伊琳娜骑在马上,把江卜拉的两条胳膊从她肩上搭过去,让江卜拉爬伏在她背上,用她的腰带把两个人缠在一起,驮着顺大沟退出去。

回到窝棚,已经是月牙偏西,星斗满天了。父女俩顾不得饥饿和疲劳,放下之后,解开腰带、脱掉皮袍子,垫在地上,父女俩立即进入紧张的抢救工作。

伊琳娜有文化,在六年的孤静生活中,寻求解闷排忧,学起了医疗技术和畜病防治,她父亲看她学得上劲,送到卫校学了二年,又到旗医院跟着学习了一年临床医疗,有了一定的医学知识和技能,业余又学畜病防治。她像一个熟练的医生,先做人工呼吸,对着两片冰凉的嘴唇吸痰、换气,而后打针,浑身上下用酒抚擦,使肌肉松驰,冻肤缓解,活动关节,用手温在他胸腹部轻轻拍打。老哈达达始终当着助手,听从女儿的调动。

伊琳娜一边抢救,一边打量着他的面容。他觉得他变样太大了。她们一共见过两次面,她看到他当初是那么英俊潇洒,可现在……

经过一阵紧张的抢救之后。江卜拉动了一下,嗷的一声慢慢地吐出一口废气。

“过来啦,过来啦……”

“阿弥陀佛,多亏你学了医学技术,要不抬回来救不过来可就遗憾了。我能救牛救马,救不了人,这他妈的,学下甚也有用。”

“阿爸,快垫床铺,”伊琳娜冒着满头大汗,慢慢往起扶江卜拉。老哈达赶快去帮手;“阿爸,放下吧,左腿断了……”

“啊,我说抬得时候,发觉特别软。这下用得着我这个老接骨医了。不要紧的,我来,牛腿马腿也接了,何况一个人腿呢……”

“阿爸,赶快干吧,这么急的事您还唠叨,我帮你,快找捆绑的。”

“唉,这是老年人的癖端,好,快动手。把包茶叶的羊皮取来,我看怎么个接法。”

“还唠叨!”女儿有些生气了。没有办法,你让他不干行,不说不行。一是老年的癖端,二是移场八年,远离了家乡和人群,整天跟寂寞相处,形成了一种自己跟自己对话,在外边听,好像家里有几个人在说话,其实就他一个。放马跟马说话,在野外跟鸟对话,回家就跟女儿对话。因与隔代人很少有共同语言,加上他老嚼那口旧炒米,女儿烦了,不想跟他唠叨,他只好一个人说。手里干着活儿,嘴里说着话,饮起酒来说得话更多,他说,不让我说话,能把我心血管憋得破了。孤僻与寂寞,往往使老年人变得话多,可是对于青年即相反,孤僻和寂寞使伊琳娜变得少言寡语,这是两个极端、两种病态的表现。父女俩的性格,在这八年当中整整倒了个大个儿,过去是老哈达多沉着、少言语,说一件事情考虑再三,人们说这老小子“老谋深算”,其实是多谋善断,讲话非常讲究自己的分寸,判出事来让你说不出二三来,当然和他有点知识有关。可他女儿伊琳娜就不同了,因为她的母亲生前是个爱说爱笑的活泼女人,出入红火热闹的场合,总要带女儿去,因此,伊琳娜也像春天的小鸟一样活泼。母亲死时她已经十二岁了,这一次的打击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鸟被人从树上用鞭子抽下来一样,一下伤得抖不起翎翅来了,再加上父亲出套子,移场于草深人稀山头大的地方,使一个少女变得像头诚实的母牛,老爹即像只山羊了,自个儿寻乐,不甘寂寞。

一个少女医生,一个接骨老将,父女俩经过大半夜的设法抢救,才使一个奄奄一息的半僵尸从死神的枷锁下挣脱回来,从寒冷的“阴府”里回到温暖的草棚。

抢救完之后,父女俩已经疲累不堪了,他们忘记了吃饭喝水,一边一个,在护理看着病人病情变化。可是太累了,不一会儿靠着江卜拉的床铺睡着了。父女俩双双走入梦乡,一个救生之梦终于变成了现实,江卜拉从此还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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