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昨天您已经为了丽妃娘娘的葬礼忙了一天，晚上还没好好休息，今晚无论如何您也不能再熬夜了。”春雪皱着眉看着查看账本的李兰兰，明明这事是皇上临时交待的，主子明天再做也不迟，为何非要熬夜，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想到这里，春雪的眼睛微微发红。自从主子进了宫，就没有人在乎主子的身体了，就连主子自己也……

看到春雪发红的双眼，李兰兰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角，这账本记录的是各宫的采买记录，以及各种物品的使用记录，早点看完，她心里也会多点把握。不过这些也并不需要春雪操心。她虽有时会为春雪的性情忧虑，但总的来说，春雪这样的心性也是让她惯出来的，她也不想让春雪在这大染缸里彻底失了初心。

“好，本宫马上就休息，也就你敢这么对本宫说话。”看见春雪有些心虚的样子，李兰兰忍不住笑了出来，余光不小心瞥见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春梅，眉头微皱，有些事情看来也不能再拖了。

“春雪，你先下去吧。本宫有些事要吩咐春梅。”

“诺。”春雪疑惑地看了眼主子，又侧头看了眼春梅，实在想不到主子找春梅是什么事情，心中却因主子留下春梅单独说话而微微有些嫉妒。

察觉到春雪目光的春梅，心中猛地一沉，心中对皇后的戒心也更重了。几个多月前，皇后突然看她的那一眼，让她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平日也没了太多的精力。现下皇后这又是想挑拨她与春雪之间的信任吗？让春雪对她心生不满？

“春梅，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本宫留下你是为了什么。”

春梅心下一跳，眼睫微微垂下，刚好遮住了大半眼眸，让人无法从她的眼神中观察到她的内心。果然，皇后早就察觉到了。

春梅轻轻跪在皇后身前，俯下身，开口道：“奴婢愚钝，不明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望娘娘恕罪！”

李兰兰冷眼看向匍匐在地的春梅，半响，才终于开口：“春雪今年已经过了十六岁生辰。再过两年，就到了宫女外放的年纪。春雪侍候本宫多年，本宫也不愿亏待于她，准备为她寻一门亲事。不求对方功成名就，但最少对方要知礼，要懂得敬重春雪，知她护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你觉得如何？”

春梅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她能觉得如何，十八岁，早已过了普通女子嫁人生子的年龄，若真能得这样一门亲事，更是宫中女子艳羡不已的！若她只把春雪当做要好的朋友，自是为她高兴，甚至是嫉妒春雪在皇后心目中的地位。可是，可是她偏偏对春雪不只是朋友之情，又如何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奴婢，奴婢不敢妄议。”

李兰兰看着春梅脸上的挣扎，暗自叹了口气，又能如何呢？这世上对于同性相恋总是极度偏激的，若不是与她关系极好的二哥李仁宗因为恋慕上同性，被父亲驱逐出家族，独自在江湖流浪，生死不知。她也不会下意识地对这些人多了一分宽容，唯恐有人步了二哥的后尘。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本宫以皇后的名义向你保证，你今晚不论说什么，本宫也不会让外人得知，更不会动你分毫。”

听闻此言，春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后，以皇后的名义保证，她怎就会知道她听了她的话，会不想杀她？春梅凄然一笑，有些绝望地看向皇后，但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反正若是以后被人发现，也唯有一死，不过是早死与玩死的差别

，还不如现在赌一把！赢了，她能留下自己的命，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输了，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说不定下辈子她就能成为一个男人，与她的春雪永远在一起呢？

重重的叩首，深深地吸了口气，春梅终于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奴婢心系春雪，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李兰兰不知道她是应该松口气，还是该为这不伦之恋而愤怒。

重重地闭上眼，一只手有些无力地扶额：“春梅，你自己想想，你能给春雪带来什么？一生幸福，还是一世无忧？不能的，若你们都只是普通百姓，还能去一处无人相识之地，以姐妹身份生活。可在这后宫，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更何况是给春雪幸福。”

春梅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话来为自己辩护。

“你应是知道的，你可能不但不会给春雪带来幸福，更是会彻底把她拉下深渊。不管你们到了哪里，人们都不会给你们太多的宽容，你们只能偷偷摸摸地在一起，有时还要因为一直未嫁而被众人诟病。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确定你的爱情不会因这些而消磨殆尽？”

春梅一怔，她想好了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喜欢春雪，希望春雪的心中能有她，希望一直能与春雪在一起，仅此而已！外人的诋毁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可是，现在皇后突然告诉她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将她之前设想的所有的美好彻底撕裂开来，将最残酷的画面完全展露在她的面前！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并不确定春雪是否爱你，若她爱你，你们还能成为一对苦命鸳鸯，若她不爱你，你觉得她会如何对你这个把她拉去深渊的罪魁祸首？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春梅彻底失了力气，瘫在了地上。她内心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被皇后打破，连最后的幻想也不留给她，可她却无法去恨皇后，因为她明白皇后已经给了她极大的包容，甚至想让她能从中脱身，不要误了一生。

可是，爱情若是能被人自己掌控，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看了一眼春梅现在的状态，李兰兰心下微微有些不忍，可是所有的绝望都不过只是因为期望太大罢了。

“你现在只剩下三条路可走。你可想知道？”

春梅的眼睛蹭的一亮，三条路？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她还可以努力一下？

“愿皇后娘娘指点！”

“其一，放弃继续爱着春雪，这样或许会痛一时，但并不会痛一世。至少春雪嫁人时，你并不会太过心痛。”

“其二，在春雪还在宫中的这两年让她爱上你，然后你们两人一起去一个偏远的村寨，以姐妹的身份度过余生。但是本宫并不太赞同，这样的话，春雪会受多少苦，本宫想，你心中也是有数的。”

春梅微微一怔，她从没想过皇后会这样和她说，只是不太赞同，而不是完全反对！可是，她确实明白，单是知道自己爱上同性这件事，就足够逼死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人，皇后的不赞同怕也多是为此。

“其三，”李兰兰有些犹豫，不知这其三该不该说。

“娘娘但说无妨，奴婢听着的。”

李兰兰微微叹息，“其三，对你们来说有些太过困难了，本宫只说说，听不听便由你自己决定吧。要知道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你拥有别人都没有的权势，你的一切行为便都是正确的，那怕别人再不满也不会让你得知。只要你比别人强！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些，更何况女人呢？”看见春梅有些震惊的表情，李兰兰微微蹙眉，“你知道就好，不要对他人说起，否则后果，本宫觉得，你比本宫更加不想接受。”

“奴婢明白。谢过娘娘指点，奴婢告退。”春梅退出了内殿，第一次没有急着回自己和春雪的房间，她现在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只要你比别人强！

只要她比别人强，就没有敢欺负她，没有人敢对她和春雪的关系指手画脚。而且如皇后的意思，还有两年的时间，只要她得了春雪的心，皇后就不会为难自己。她不能在这皇宫为所欲为，但出了宫，去了偏僻的小村庄，想要成为最强，却也并不是很难。

看着头顶上闪烁的群星，春梅发自内心地觉得舒畅，那千篇一律的景色似乎都有了一种令人心醉的魅力！

李兰兰看着心情变好的春梅走出内殿，有些无奈地笑了，果然还是太年轻啊，怎么就能这么自信，认为喜欢的人会陪着自己一生一世呢？人心都是易变的，戏文里也只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却从来未说明他们的爱情到底是一世还是一时？

李兰兰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仰头看着那夜幕上的点点星光。心中有些郁结，二哥，小时候总是你陪着我看星星，给我讲各种星象故事，可是现在你又去了哪里？你就一点儿也不想念我们吗？

二哥，若是你知道了我今晚的作为，会如何看我呢？是赞赏还是反对？二哥，你与你深爱着的男子，现在是否在一起了，是否也与我此刻一般，看着漫天星辰，思念亲人？二哥，你已经走了五年了，已经错过了小妹的新婚，还想继续错过吗？其实，父亲母亲，还有龚姨娘，大家早就原谅你了，一直等着你回家呢！

不过，现在不回来也是可以的，这样万一我们出了什么意外，至少不会连累了你，二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