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鸳鸯袋？

我错愕地翻出那个鸳鸯袋来看，前前后后翻过去，果然没有字，我分明记得那个午后，明月跟我一起刺绣的时候，那鸳鸯袋上明明有字的……难道？

明月看出我眼中的疑惑，笑得腼腆，“我本是想给娘娘个惊喜的，怕娘娘问起，所以没敢在白日里绣，都是晚上偷偷绣的……”

绣鸳鸯袋是个浩大的工程，一个月内能绣成一个已是不易，何况是两个，虽然明月只是三言两语带过，但是我能想象她对着昏暗的烛光一针针绣得双目胀痛的艰苦，思及此，不禁鼻头微酸，能有一个这么真心待己的朋友，已经足矣。

上前轻轻拥抱住明月，这个善良的女孩，希望她幸福，永远。

明月回抱了我，紧紧地，“娘娘，宫中是个是非之地，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儿，幸得有王上护着，王上作为一国之尊，不同于常人，有很多生不由己的地方，娘娘心态放宽些，别再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地折磨自己了，坏的只是自个人的身子，懂不？”原来明月并非什么都不懂，连她都瞧出我的伤痛，难道就真的那么明显吗？我听话地点点头，只是不想让她忧心。

如果不曾得到王上的真爱，我就不会贪得无厌得想要更多，可是我得到过再失去，那种滋味比从未得到过更痛苦万分。

一声尖锐细长的声音打断我们，“海德子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海德子我有一些印象，就是先前一直扛着我去“元乾殿”侍寝的海公公，原来还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太监，如今已经是王上身边的红人了，就因为我曾在王上耳边称赞这个海公公手脚勤快、处世低调，王上见我鲜少为他人说话，便多多留意了下这个太监，后来不久便晋升了，不过他应当不知道我吹的这阵耳边风，因为他并没有为我做过什么，这个后宫中权势和利益是对等的，不“付出”是不会有回报的！

随后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属下何清然给王上请安！”

我一惊一喜，先前并没有想到何清然会来，与宫中一群尔虞我诈的嫔妃们相较，何清然反倒与我更为亲近些，毕竟我们曾共同出生入死，他几度为救我将自己陷于危难之中，虽然我们鲜少沟通，但是在我们心里已经达成彼此都是自己人的共识，至少我从来不用担心他会对我不利，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当他在康王面前，在我和何清涟之间牵起我手的那瞬间，我相信，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我！

“给晚妃娘娘请安！”两人同时单膝着地。

“免礼吧！”王上随意应了一声，“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尽快赶回去，别让大臣们久等了！”说罢，起身大步上前，海公公跟何清然紧随其后。

王上显然依然记恨何清涟爱过何清然的事，甚至依然爱着，虽然心里知道应当公私分明，对这个御前侍卫却总难免常常脸色不悦，何清然并不在意，刀雕的面上一点情绪也没有，漠然得仿佛周遭并无旁人，皆是空气，他这种如若无人之地的境界的确高深，我暗自钦佩，如果我有他的那番胸怀，也就不会萌发什么逃离的念头了，这个冰雕的男人怕是压根不懂情为何物吧？

跟随其后，清晨的雾气未散尽，王上挺拔的身形划破初起的晨曦，半身融入雾气中，身形变得恍惚起来，玉簪随意，青丝迎风，衣袂飘摇，有乘风而去的轻盈，一旁的海公公身材偏小，半躬着身子紧随其后，衬得身旁的何清然更见高大魁梧，他衣着严谨，一身锦卫服包裹出他精壮的身材，加之冷漠如冰的气质，这个男人令女人想亲近又怕亲近，如果哪个女人能拿下何清然这样的男人，那么她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他是个好男人，一旦为某个女子动心，那便是至死不渝，不知将来谁会如此幸运呢，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个冰山男在感情方面尚未开窍，还缺人点拨……

这么想着，步伐不禁顿了顿，感觉王上走出了许远，飘飘然的身形仿佛是我如何追也追不上的，倒是何清然，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狠狠蛰了一下，手猛地一抽，挽住我的明月觉察出我的不对来，忙握了握我的手，关心道，“娘娘是不是冷了？这清晨的气温是有些凉，要不我回头取件衣衫来……”明月说罢便要掉头回房，我忙拉住她，示意不要去。

许是前面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我刚刚一回眸却刚巧撞上何清然的眸子，思及方才突如其来的念头，只觉着脸上一烫，有种被人抓赃当场的尴尬，蓦然触上我的眸子，他似乎也有些意外，眸光波动了下，眼睑下垂，看向地面，虽然他的情绪波动不大，但是我依稀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只是当时心虚的我并没有去细想他为何紧张？

“怎么了？受凉了？没多添件衣衫吗？”王上回头走到我身边，长臂一揽，将我纳入怀中，大掌一下子包裹住我的双手，“手冰凉冰凉的，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口吻虽是责怪，神情却是疼惜，“身子才刚刚康复，怎么能经得起这早晚凉？回头本王让药膳房熬些补身子的汤……”王上就这么以独霸之姿紧拥着我大步向前，经过何清然身边时，他垂下了头，让到一侧，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低垂的颈子勾出落寞的弧度。

八人龙轿，金碧辉煌，但凡过路人见到此轿，纷纷跪地，直呼万岁！我下意识地侧脸看了下王上，只见他唇角衔着满足的笑，对百姓敬仰的满足，对太平盛世的满足，这样的王上，我当真看不出他有禅位之心……心更凉了。

无论如何，我此次进宫是为了洛儿，想要将洛儿带出宫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得仔细琢磨个细节，脑中一一闪过一些人像，真正能信任的却少之又少，也许，我并不需要能信任的人，只是利益相左的人也可，比如太后，比如……宁妃。

一回到宫中，我便直奔奶娘那儿看望洛儿，洛儿才四个月大，水嫩的肌肤，嘟嘟的小脸，每次看到我都会欢喜地手舞足蹈，咧着小嘴“咯咯”乐，我问，洛儿可好？奶娘懂我的手语，连声说着，“好好，太后娘娘和宁妃娘娘来看过大皇子，皇子刚刚睡着……”奶娘喋喋不休，我并没有留意她的话。屏退了奶娘，我一个人静静看着沉睡中的洛儿，他的眉，他的眼，甚至他的唇都似与王上同出一辙……我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地凝视着熟睡中的洛儿，真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下他的小脸蛋，就这么一下，却令我纤指为止僵住，笑容也为之凝固，他的脸好冰好凉，一点温度都没有，就是那么一下的凉，已经冰结住我的心了！

紧紧地盯着沉睡中的小洛儿，我的心跳在静籁的室内“突突”跳得异常快速，右手迟疑着，迟疑着，缓缓地，颤抖着伸向洛儿的鼻端，希望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他的鼻息气若游丝，要极其用心才能感觉出来，我的手抖得越发厉害起来，不，不，我的洛儿只是睡着了！不，他不会有事的！心里虽这么想着，脚底下已经踉跄着冲了出去，刚跑到门口便与奶娘撞了个满怀，奶娘一屁股坐到地方，诧异地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我，连声问，“娘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一把揪住奶娘的衣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硬是将奶娘肥硕的身子整个提离了地面，我想大声质问，我的洛儿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可是，我发不出声来，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不能说话！

御医……对，我要找御医！

我像个无头苍蝇般满世界转圈，心急如焚却不知到底该何去何从，我连御医苑都不知道在哪儿，能怎么办？笔……对！笔——

奶娘从未见我如此慌乱过，只能瞠目结舌地瞧着我一下子冲进内室，完全不懂我想干什么，匆匆翻出文房四宝，飞快地磨墨，提笔渲然写下，“快宣御医！皇儿危险！”由于紧张，我的手一直颤抖，一直颤抖，明明就是很简单的几个字，偏生写了好几遍才算写好，丢了豪笔，我便冲了出去，将纸递给奶娘，谁知奶娘上下瞧了好几遍，才说，“娘娘，奴婢不识字……”我一听，险些晕厥，又拉来另外几个宫女，她们相互对视着，也连连摇头，说，“不识得字！”我既悲切又愤恨，第一次有骂脏话的冲动，不敢再迟疑，我只得认准了一个方向便冲了出去，那是蔷贵妃的寝宫，是离这儿最近的地方，她一定有法子救洛儿的，我满怀希望地飞奔向蔷贵妃的寝宫，一路上还撞到了几个宫女，我都顾不上，岂料，她的寝宫却是大门紧闭，扫地的宫婢说，贵妃娘娘去太后娘娘那儿搓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