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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酿小厨娘》第十四章 清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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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往,月儿总是要为他想好些周全的法子生怕他出什么乱子,可如今,月儿却十分地信他,这种两个人的生命紧紧地连在一起的感觉,也许就叫做托付终生。

又到了晨起问安的时辰,最近闲来无事程太太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叫各房各院入秋别贪凉,正打算让大家伙散了,一个丫鬟却急匆匆地过来俯首在程太太说了什么让程太太一下子变了脸色。

“今年的酒比往年多,酒窖里放不下,就起出来一些放在西院,打今儿起,两个少爷还在东厢房住着,西厢房的人少奶奶也好教引嬷嬷也好砍柴的也好,今晚之前都挪到东院闲屋去,这次起出来的都是上了年份的好酒,除了酒窖师傅,谁都不许去碰,若是抓住了谁手脚不干净,程家的家法可不是白写的。”

程太太低头沉吟了须臾,又补上一句,“既然清荷已经被赎走了,月儿就是我新的贴身丫鬟,挪到我房间边上的暖阁去住,账房去按规矩开月例银子和衣裳首饰。”

语气,依然是平平又带着点点的不耐烦,就像程府的每一个早上一样。

每次程太太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话,往往意味着是打死都不能触犯的事情,东院西院来回空手走一趟都要一盏茶的功夫,但也只好听命地开始搬各自的被褥物件。

第二批兵器甲胄,被送到了程府,同时送来的,藏身在酒缸里的那些刺客。

新酒每日开三坛盖住铁器的气味,连同西院边儿上的小花园都酒香四溢,菊花一株一株东倒西歪,半枯似的绻着花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酒香醉倒了这花朵,一团一团抱在枝头隐隐暗香浮动。

程昴陪月儿去取了和清荷姐一样的淡绿色衣服,还有墨绿的翡翠小簪子。

月儿换好衣服打开门,一件青绿色的石榴裙,外批一袭白青色的纱衣细细地缝着一道碧蓝色的纹饰,更显得白皙脸庞上的朱唇粉嫩娇小,长长的头发用绿色丝带绾起又佩上墨绿的翡翠小簪子,程昴痴痴地看着,被这种清新柔软的美,噬了魂魄。

他多想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就再也不放开,可命数就是这样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苦涩地开口,“我今天就要走了。”

“嗯,那我去给夫人问安了。”月儿低下头赶紧转身要走,不让程昴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

走了两步,被一个怀抱紧紧地从背后拥住了,“半个月而已,你在家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对啊,才半个月而已,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在外面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月儿挤出一丝笑容,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滑落。

在程府十年,这是两人第一次分别,也是程昴自己第一次离开家,记得小时候她随嬷嬷去外面买布料,还用自己的积蓄给程昴买了一个小糖人儿,乐呵呵地拿回来给程昴吃,却发现小程昴坐在厨房的笸箩里哭的惊天动地,一群厨师厨娘手足无措地围着他怎么哄也哄不好,小月儿把小糖人儿伸到他鼻子底下哄他开心,结果小程昴一把打掉了糖人儿抱住小月儿开始哭,鼻涕眼泪蹭了小月儿一辫子。

因为管家跟小程昴开玩笑说,月儿走了月儿不要你了。

也是啊,谁会相信一个孩子会把另一个孩子看的这么重要呢。

从那以后,两个人的生活几乎重合在一起,程昴去读书就要月儿给自己送点心吃,月儿在厨房做菜程昴就要过去蹭上几口,只要管家一训斥月儿就把他摁在地上当马骑直到后来管家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每年太太都要带着所有的丫鬟去山上的寺庙吃斋念佛积攒功德,十二岁的小程昴在家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的辙,最后自己给自己扎了两个辫子抹个红脸蛋撬了月儿的柜子偷了一套衣服冒充丫鬟上了山,每年太太临出发前都要拿这件事调侃一番笑得头上的簪子都花枝乱颤。只有月儿知道,那小孩儿是在害怕呀,他以为如果没了他的保护会有人欺负他的小月儿呀,他以为如果没了他的保护小月儿也会像家里每年卖出去的丫头一起说不定哪天就被卖出去了。

到了如今,他真的害怕起来,害怕有一天,这些把他的月儿视作芥子的人伤害到了她。

她离开他他尚且如此,何况是深爱不差分毫的她。

喜欢一个人有原因吗,好像真的没有,程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月儿的,也许是被先生罚站时月儿给他送桂花糕的那天,也许是爹爹去世她陪着他在雨里哭在雨里发疯的那天,也许是他那年发了时疾卧床不起所有人都躲着他只有月儿肯整夜寸步不离照顾他的那天,也许是他在厨房外看到月儿低头浅笑着给他熬甜粥的那天,但是程昴知道,从爱上月儿那天起,月儿就成了刻在自己灵魂里的命数,没有什么比月儿的笑更重要了。

“你要记得,井水打上来要煮开了再喝,不要饿到自己,不会做饭就去买包子,东西凉了就不能吃了,衣服要多带一套,万一破了,你回来之后我给你缝。”月儿碎碎念道着给他整理着行李,却止不住哽咽,实在是再说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

在这宅中,月儿本来只当自己是日夜劳作的稻草人,因为程昴,月儿才察觉自己有一颗心,有真情实感,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在这四角方方的天里,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月儿抚上程昴的脸庞,对啊,半个月而已,已经是十好几岁的大小伙子了,怎么可能照顾不好自己呢。

可为什么,就是这么的害怕啊,喉咙里好像有什么杂乱的气息,正搅乱着月儿的所有的情绪。

直觉,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城门外,一辆马车已经停妥,车夫一个一个地数着手中的铜板,左右看看没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锭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宝贝似的又揣回了贴身的衣兜里。

更远的京城中心,银锭子已经成了那里最不值钱的物件儿,那里住着的,是另一个观棋不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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