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一臂的段海鹏并非那么好摆布，他变得更加癫狂，武协派出这几个人根本难以近身，雷猛自然早就察觉出段海鹏服用的药物有些问题，这东西对武者来说，实在说不上是件好事，眼见的副作用就是对神智的影响。

终于刘启功忍无可忍，亲自上台来，身为武协会长，刘启功可不是徒具其名，他只出两指，便将段海鹏点倒，临下台时，刘启功冷冷扫了雷猛一眼，传达的意思无外乎：你下手未免太狠了。

雷猛哪会在意这个，段海鹏自己都说了规则不限，那就随便打呗。雷猛原本不是武林中人，根本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要知道，他在雇佣军时几乎每一次任务都要杀人的，现在回到文明社会，已经收敛很多了。

段海鹏被抬了下去，这个帝都的年轻高手，若是和雷猛公平过招，怕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他没有意识到服用药剂是对雷猛的挑衅，太想赢，往往就会输。

台上又只剩下雷猛一人，王军被血淋淋的场景刺激到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雷猛中气十足，压下了台下的窃窃私语：“诸位，方才情势危急，不得不尽全力，见谅了。”

这话说出来，听在不同人耳中却是两个意思，许多不明真相的跟着凑热闹的群众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出手，只见段海鹏负伤下台，这么一听，原来雷院长只是为了自保啊，那的确有情可原。

可像刘启功和秦铁衣这样的高手却看得清楚，从始至终，局面都在雷猛的掌控之中，其实他完全可以不伤而胜，但反过来说，雷猛也的确没有相让的理由，人家军武学院开业，是你们主动来挑战的，出来挑衅就要有hold不住的觉悟不是？

秦铁衣面色凝重，这时已经不容他再坐下去了，作为一直以来的少陵第一人，少陵武协的最后一道屏障，他若不出手杀一杀雷猛的威风，雷猛必将一朝成名、如日中天，这可不是武协希望看到的结果。

但是，秦铁衣没有把握，因为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雷猛的极限在哪里，从始至终，无论是表演还是和段海鹏对战，就连将段海鹏臂骨击碎的那一拳都包括在内，雷猛始终没有尽全力。这样的对手，太可怕。

秦铁衣双手扶膝，刚要站起来，刘启功忽然道：“师弟，可战，亦可不战！”秦铁衣看了刘启功一眼，他和刘启功相交日久，一眼便看出刘启功的心意来，刘启功，他怕了。他怕自己败，怕武协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是的，自己如果也败给了雷猛，少陵第一人便是这个年轻的小子了，而“少陵第一军武学院”这个名称也实打实地成立，加上三局两院的刻意扶植上位，武协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但秦铁衣只是微微一笑，他和刘启功不同。刘启功胸有算计，秦铁衣却是一个正统的武者，除了武学之外，再无一物能让他心湖荡漾，他的世界里，胜负为大，但武技的提高和武学境界的上升更是比天还大。

秦铁衣没有见过雷猛这样的对手，招式和拳法在他这里变得已经不是很重要，雷猛会用自己速度和力量弥补一切。这是怎么训练出来的，人体居然能强到这种地步，秦铁衣缓缓站起身，虚拍了刘启功的肩头一下，意在叫自己的师兄放心。

秦铁衣站起的这一刻，全场忽然静了下来，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秦铁衣，但少陵无人不知他的名字，少陵第一高手今日将要出手，早已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不知是谁带的头，一声欢呼引爆了全场，声浪汹涌而来，人们的呐喊并无实际意义，只是兴奋掺杂着激动的发泄，好多寻常的百姓都没想到，区区一个军武学院的成立，竟然能引来少陵第一高手出战。谁不愿意看高手对决，这样免费的武斗大餐，可不是每年都能遇见的。他们也有当免费观众的自知之明，那就是用自己的声音和手掌把现场气氛烘托到极致。

秦铁衣以眼观鼻、以鼻观心，旁若无人地走着，仿佛沸腾的人群和振聋发聩的声音根本与他无关，但他越是沉静淡定，就越成为了场中的焦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缓缓前行的武者身上，站在台上等待的雷猛反而被大家自然而然忽略。

“这个是高手。”莫愁道。

“不错，的确是高手。”吴庸也凝重道。

“咦，你也看得出来？”莫愁有些诧异，“那你说说他高在哪里？”

吴庸摇摇头，道：“看不出来，但最后出来的，一般都是高手，对不对。”

莫愁一时无语，但也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看他每一步的距离都不变，在这样的场合下能有这样的定力，肯定不简单。”

雷猛一动不动站在台上等候，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感觉。秦铁衣终于走上台，雷猛微微挪动双脚，向前迈了一小步，只这一小步，似乎就将秦铁衣先前营造出的气势抵消了一些。

秦铁衣微微点头，对雷猛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强一点。”

雷猛微笑回道：“或许……不止一点。”

秦铁衣对雷猛的挑衅置若罔闻，他道：“我若赢了，你退出少陵。”

“你若输了呢？”

“输了，我离开少陵。”秦铁衣道。

秦铁衣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他刻意要将这场比试的正式色彩涂淡些，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赌斗。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代表武协的话，输了的后果会远远大于比试本身。但这样一来，显而易见的是，秦铁衣没有战胜雷猛的把握。

“好！”雷猛毫无迟疑，不管怎样，秦铁衣说出的条件很公平，以一换一，没有必要拒绝。换个角度想，雷猛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身份和武协对抗，其实也是稍沾了些便宜的，他输得起，武协输不起，这才是根源所在。

“多谢了。”秦铁衣舒展双臂，摆了一个鹤形。

“高桩马，鹤形拳！”取以守代攻之意。

雷猛忽然感觉到，这个举手投足都缓慢凝滞的秦铁衣，比那个动如惊雷的段海鹏不知强了多少，这种感觉，是他从邢远身上悟到的。真正的高手，无论是与人对战还是自己热身锻炼，都有一种绝无更改的气势。一招便是一招，不容阻挡，这是意决，也是志坚。说的再浅显一些，这是滴水穿石一点点积累而成的，再深究的话，就是基础牢固的表现了。

秦铁衣这一式摆出，站在原地，就像是一尊不可触动的雕塑，完美无缺，让对手罕有近身的想法，如此一来，出手自然会有犹豫和顾忌。

雷猛少有的谨慎，他没有近前攻击，而是在思考。实话实说，他的武学之道和许多人不同，所学极杂却又不甚精通，天下拳法何止万千，雷猛连一个套路拳都打不完整，但却每一种拳法都能明其精要。

在龙虎山上的几个月，他只是走马观花一样地看，到了学员班，又是走马观花一样地练。许多拳法在他手中使出来，都已经变了本型。现在想起来，邢远好像是刻意而为之，不叫自己受拳法所限。

既然鹤形拳讲究“敌不动我不动”，雷猛便决意使用变化最莫测的龙拳对敌。龙拳升飞腾伏，千姿百态，轻灵奇巧，最难寻到破绽。

雷猛就像一个参加比赛的体操运动员，直接助跑起跳，炮弹一样射向秦铁衣，而将接近时，他在空中一扭腰，匪夷所思地打了个旋，左腿横扫而来。

“青龙摆尾”，这一招被雷猛使出来，真如一条矫健的青龙在空中腾跃。速度够快，跳得够高，摆腿足够有力。

秦铁衣极为慎重，使了半个铁板桥，堪堪躲过雷猛这一腿，而右手曲三指伸两指，点向雷猛足三里穴。

雷猛匆忙收腿，那指风凌厉，竟将雷猛飘起的唐装的裤腿穿了一个洞。雷猛一个旋身落在地上，微微皱眉，八百多块的迷彩唐装，就这么弄坏了。

秦铁衣当然不知道雷猛是因为心疼，他反守为攻的一指被雷猛躲过，也觉雷猛反应奇快。雷猛略微吃了点亏，再不凌空攻击，而是提步上前，一条胳膊像铁棍一样，劈头盖脸砸来。

秦铁衣仍是鹤形不变，点向雷猛肘尖，雷猛忽然明白，秦铁衣这不是纯粹的鹤形，而是将截拳道糅杂进去，唬人呢！

和我玩后发制人，雷猛缩手回来，伸手就朝秦铁衣双指抓去。秦铁衣塌腰下探，腕拳击向雷猛小腹，雷猛收腹退了半步，借着蓄势瞬间还了一个高撩腿。

这一腿速度奇快，秦铁衣再躲不过去，只能左手压下。

秦铁衣左掌磕在雷猛小腿骨上，而因雷猛位置变化，他右手腕拳却击在了雷猛大腿内侧。虽然击中，却因左手受力极大而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后仰，向后踉跄了几步才躲了过去。

而雷猛中了一拳，也单足向后跳了一下，他稳住身形，禁不住赞了一句：“你是第一个打中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