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小丫头哭得通红通红的眼睛,翘得快要分瓣的小嘴。老仆丝毫不为所动:“如果今天不是你身边无意间多了两个看起来不大靠谱的小鬼,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止他们的。”
“可是,邓爷爷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希望成为一个……”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闻。
“我知道,孩子。”他揉了揉着小丫头的后脑勺:“但是如果你要实现梦想,至少要确保自己还活着啊。”
“我们想漫游世界,看奇迹就在眼前。等待夕阳染红了天,肩并着肩许下心愿……”
这里是巴甘长春城每个夜晚最喧嚣的街道,这座建筑是整条街的中心,梦红楼。整座建筑被无数的灵电管完美的勾勒,四个扩音海螺中清晰得飘洒出极具动感的旋律。
三个身影勾肩搭背的从人群中晃晃悠悠得挤了出来。中间较高的一位用右臂紧紧的勾着右侧同伴的脖子,右手中开着盖儿的酒葫芦摇摇晃晃。他嘴中也没有闲着:
“听听,这是季尊所写的歌之一,几百年过去了听起来依旧像是未来的旋律。”
“好听,酒……”右边的人明显有些迷醉,伸着脖子试图去咬住面前的葫芦嘴儿。
“随风飞翔有梦做翅膀,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也会有默契的目光……”
“季尊啊,我儿时的偶像。”左边的红发青年摇晃着脑袋。
“屁话,是个有梦想的孩子,偶像都是季尊!”中间的家伙训斥道,却又带着几分骄傲:“其实当年我也是,这是我儿时最喜欢的歌曲了。来,我们一起唱……”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邓爷爷,你说他们两个不靠谱的家伙跟着那个不着调的霍家哥哥跑出去,不会有问题吧?”哭闹了一阵之后,小丫头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不快。她现在开始操心晚饭后就不告而别的三个人。
“这个,应该没事吧!”老仆也不确定,两个看起来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半大小子跟着一个全巴甘长春城都有名的纨绔孩子王出去,到底能闯出什么祸来。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谁人能看透……”
这里是梦红楼的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包厢,一桌丰盛的酒宴只有四个身影在享用。不远处的帷幕后,女子的歌声百转千回;房间几个角落中的小海螺里交织着优美动听伴奏。
这是唯有梦红楼才具备的底蕴,传承数百年,世间独一份。
“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总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此刻的贤粟有些迷茫,这样的歌曲那么的熟识。他已经无法分清哪部分是现实的感受,哪部分是来自那份残缺记忆中的浓浓悲切和不舍得痴恋。
这或许就是醉酒以后的梦境吧,他如此的安慰自己。
“小懿……是你……么……”梦呓般自语。
“看来贤哥哥是有恋人的,嘿嘿……八成还是单相思!”宗湃靠在正在大吃特吃的鲁特怀里,嘴中的食物还没有完全咽下去。
“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吃饱了,上些醒酒汤来。”对后面的侍者说着,他又拿着酒葫芦使劲得摇晃,将最后一滴吃掉才罢休。
“霍大哥,爱琴海在哪里?”贤粟从来没有详细的思索过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如果说真的有,那就是一家人没有任何约束,自由自在的潇洒生活吧。
“我知道,希望的终点。”宗湃抢答,手里刚接过来的汤还没来得及入口。
“应该是在季尊的故乡吧,至少传说中是这样。没人去过,或者说去过的人都再没回来。”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贤粟:
“你不是在黄泉之路待过几年吗?你不知道记载中,季尊和他的伙伴们就是陨落……不,不是陨落,是消失在黄泉尽头的吗?”
是啊,贤粟大口喝下一碗醒酒汤,自己真蠢。
季尊的名讳就是季彧啊!难怪数百年来各大帝国无数人无谓生死的踏入黄泉。
“那绝对不是爱琴海!谁能在那条路上活的自由自在?”宗湃反驳。
“管他呢,梦想就得是虚无缥缈,永远无法到达的才好。都实现了,哪里还是梦了。”
“不,至少是遥远但目光可及的。”贤粟坚定的道,他不能认同,他要他的家人全都安好的回到自己的身边。
“对,梦想是有可能成功的,从我懂事开始,就梦想进入皇炎学院。这或许对于某些人是很容易的,但是对于我,就是目光可及的遥远……”宗湃越说,底气却越来越不足。他知道自己的现实情况,十一岁突破星士。在整个帝国可能是最优秀的青年,却难入皇室的法眼。
“霍大哥,你有梦想吗?”
“曾经有……”他欲言又止,使劲摇了摇脑袋:“罢了,也该说说了。”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而后反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叫霍白桦吗?”
两双疑惑的眼睛对望一下,一起摇头。就连鲁特也好奇的停下嘴,望了过来。
“静静地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有鸽子在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帷幕后,一个声音伴着凄美的音符填满整间包房。
“小依姑娘倒是知道我,毕竟每次来必点此歌。”有些自嘲的悲切一笑,他像是在追忆些什么。
宗湃回过头,认真的看了看那不透光的深色帷幕。
“其实我没骗你们,我儿时的偶像也是季尊……”两个人微微点头,没有半分笑意。
“我梦想着,像他一样驰骋沙场,一样与自己心爱的人携手开创帝国的中兴……”
原来霍家也是世代军旅之家,他自幼随爷爷、父亲和几位叔伯从军。
“……十五岁那年,我在去前线的军中与她相遇……”他用双头扶着自己的额头,彻底陷入回忆。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了边疆,心上人你不用为我担心,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歌声飘荡。
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在家中举案齐眉,在战场同仇敌忾。
六年前的库图半岛,帝国军队莫名其妙的溃败。库图吉城横尸遍地,肥沃的黑土地成了无数忠魂埋骨之地,暗龙江畔的鲜血染红了滚滚西去的浪花。
那一次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所有的叔伯,因心腹重创失去了自己的星灵之力。当他醒来,身边只有独臂的爷爷……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望眼欲穿的每天守在那里……”歌声能打动人心,几个人已在默默流泪。
宗湃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她明明战死,为何却背上叛国的罪名!我不信……”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声音并不大,却用尽了心力。“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贤粟的眼前,浮现的是坚毅倔强的裴峎,那个铁骨铮铮的军人。他们不是也是到死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么,即使活着,也只能隐姓埋名得背负着无尽的追杀。
“……我的梦想,从此就只是梦而已,不再触手可及……”耳畔传来霍白桦没有感情的叹息,将贤粟的思绪拉回现实。
几个人都陷入静寂,只有歌声在包厢中回荡。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他一定会回来,来那片白桦林……”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歌声中,能让他心中觉得些许的宁静。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长长的路啊就要到尽头……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
“邓爷爷,去找他们吧。”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小丫头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断的摇晃着老仆的手,又生怕碰到对方的伤处。
“别担心了,不会出事的。你别看白桦他这几年里纨绔得不像话,但他毕竟曾经是高级星使的存在。他是有故事的人啊!”思索了良久,老仆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多少能猜到那个平日里看似极度顽劣的青年内心深处的伤痕,只有在梦红楼里能找到一丝慰藉。
当一曲不知道第几次终了的时候,终于缓缓停止。三个人却都默默不动,只有鲁特回味无穷的舔着自己的双爪。它将满桌子的家宴吃的精光了。
深色的帷幕被从中间拉开一条缝,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带着两个侍女模样的小丫头从中走出。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想轻咳一下提醒一下走神的三个人,却被身前人用眼神制止了。
“小依姑娘怎么出来了?”数息之后,霍白桦才第一个觉察到她们,连忙站起来失礼道:“往日里可是千金难求一见的啊。”
“故事太美……”她低头回礼,话却只说了一半。
“姑娘就是贤哥哥的小依?他怎么还说从未来过梦红楼呢!”宗湃却大声嚷嚷了起来,一双眼睛在发呆的贤粟和小依姑娘间乱转。
贤粟在发呆,看着小依姑娘发呆。“小懿?”眼前之人与记忆中模糊的面庞有些相似,神韵却不同。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没有来由的狠狠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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