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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女师》13 公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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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黎老夫人院里打外边来了个人,那人身形纤细,虽天色晦暗看不清面容,却可知是个女子。她对着一名守院的丫头耳语几句,那丫头又忙来报了黎老夫人跟前贴身服侍的李嬷嬷。

一老一少咬了好一阵耳朵才分开,李嬷嬷神色不明,往还跪在院里抽噎得有气无力的黎二小姐看一眼,才一转身进屋里去了。

黎老夫人听完她说话,把个茶杯攥得咯吱响,怒火朝天硬生生忍着才没当场发作。

李嬷嬷是黎老夫人娘家的陪嫁丫鬟,知道她顾虑名声顾虑了一辈子,此刻又在想什么。

从陆晚卿那一伙到黎四娘,黎老夫人是最痛恨女子有才学的,这让她自卑又惶恐。

若非风气使然势不由人,黎老夫人恨不得把家中学馆拆了,先生们都扫地出门才好。偶尔提起那位大力提倡女子进学的长乐侯爷来,也是阴阳怪气的没什么好话讲。

先时黎大老爷也曾来老夫人这报备过让乔烟入学的事,黎老夫人一力反对了,最后也只是暂且按下不提的结论,想不到前院人刚散,黎大老爷后脚就去了乔烟屋里,把入学的事与她讲了。

黎大老爷向来孝顺亲娘,黎老夫人在这府上舒心顺意惯了,如今儿子竟然不听她的话,还是为了那样一个贱丫头来忤逆她,黎老夫人完全咽不下这口气,心里也就更痛恨乔烟了。

这时候屋外传来女孩子的说话声,黎老夫人才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二姐,你怎么还跪在这里啊?”黎嘉看起来很惊讶地掩嘴,瞧着跪在地上的黎雅。

墙头杏花莹莹粉粉,微风吹过,花瓣就像一阵樱花雨似的落下来。墙下少女一身粉色衫裙,面容娇俏讨喜,黎老夫人越看越是喜欢,这可是她捧在掌心呵护的明珠嘉姐儿。

李婆子跟着在旁笑道:“就三姑娘这模样,也不知道要哪家有这样的福气能娶。”

说到这个,黎老夫人就分外骄傲,黎嘉老远听见了,一张脸则羞得通红,看上去更为晶莹可爱了。

李婆子又注意到她裙子上自己绣的斓边儿,愈发夸赞起她的心灵手巧,说是夸她,其实大半夜是夸奖给黎老夫人听的。

祖孙二人赏玩了花,也不再理会黎雅,相携进花厅,唯一不美,是黎嘉走路时还有些一瘸一拐的,黎老夫人见了,连忙嚷嚷道:“心肝儿,快坐着别动,仔细伤了脚了。”

死老婆子。

黎嘉心里暗骂一声。自己这脚伤了,还不是因为她么?这会儿来假惺惺的做什么?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更甜美了,说声“不妨事,孙女就喜欢扶着祖母”,美得黎老夫人看着她越发疼爱,令人端上她素日最喜欢的茶水点心来。

这时候园子里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黎老夫人的心腹之二李婆子走进花厅来。

“您说有这样的事没有!”李婆子一进门就拍着腿大嚷开来,声音透过几座女墙都能听得见。李婆子忙示意她小点声。

李婆子撇撇嘴,十分不满地说道:“老夫人您还不知道,大老爷竟然想让烟小姐跟咱府上的几位小姐一起去进学!这还得了!小姐们金枝玉叶,哪里是那乡下丫头能够比的,没的被她带坏了,学堂风气也要败坏,这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不?规矩还要不要了,真是岂有此理!”

最起码,她自己的孙女,就上不了伯府自设的学堂,只能在外边端茶递水,那一个乡下丫头,被卖给人做过妾的,说起来还不如她们呢!她凭什么,凭什么?

李婆子说话粗俗,胸无点墨,偏偏又爱咬文嚼字,好像这样就能让人高看她一眼似的,连“金枝玉叶”这种词都敢拿来形容几个伯府姑娘们了,传出去怕不仅是让人笑死,还会惹来天大麻烦。

可是这会她们关起门来说话,黎老夫人就不和她计较了。她听了也气得倒仰。儿子到底还是这么做了,还是在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的情况下!这府上,竟然还能有她不知道,不在她掌控中的事!真是岂有此理。更何况那丫头是什么样的人,儿子难道不知道么。就像她母亲一样读了点书,胸中有了点墨水,就敢做出那大逆不道的事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就这样,他们怎么还敢!

“祖母,莫要生气。”黎嘉嘴上这样劝慰着,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是真的非常不爽,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爹了,怎么总是帮着那贱丫头的。但她还是笑吟吟的,笑容甜美如二月春花绽放,弥散十里风华,让人见之目眩。

黎老夫人最喜欢这孙女,听得她劝,见她这样,果然就镇定了些。

李婆子趁机又夸道:“那烟小姐,怎么能跟咱们嘉小姐比,嘉小姐神仙样的人物,上天入地要到哪里去寻,这要是上的同一所学堂,不是白白掉了嘉小姐的身价,这可如何是好!”

黎嘉示意她们稍安勿躁,亲热地依偎在祖母手边,说道:“祖母,您忘了,这上不上学堂呀,可不是父亲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是吗?

黎老夫人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儿子决定的事,连她都不一定能干预的了,这会儿孙女说,不是儿子一个人能说了算,那还能谁说了算?她么?所以,这是一句赤裸裸的嘲讽吗?黎老夫人拉下脸,面上又有些不快。

死老婆子,一天到晚摆脸色给谁看呢!

黎嘉暗暗呸一声,脸上涌起的笑容更甜蜜,附耳道:“祖母,要进咱们府上学堂,可没那么容易呢,两位先生都是有规矩的人。”

先生,规矩!

黎老夫人恨啊,她年少的时候,就是被几位先生给拒之门外,她一直觉得是陆小贱人授的意,不然以她的资质,怎么可能连个学堂都上不了,虽然那会大夏朝还不时兴女子入学,但也就陆小贱人那几个离经叛道不守规矩的……她曾经那么渴望能混入她们那一群,可是,既然进不去,她就麻木自己说,那是她本身就看不起她们,根本就不屑与她们为伍。

黎老夫人眼睛里的光芒霎时变得凶狠,黎嘉不明白所以,依偎着她都吓了一跳。

黎老夫人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慈爱道:“嘉姐儿说得没错,这学堂啊,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两位先生可都是公正的人。”

府中西席位于整个伯府的西边儿,占了单独的一个小跨院,面积虽然不大,环境却十分清幽,学堂外是一片清幽的小树林,长满了各类花木和毛竹,一到盛夏就郁郁葱葱,这会儿草木已经十分繁盛,连带两位先生的住所都在一片葳蕤草木的掩映里。

可这会儿,再清幽的环境也盖不过郭先生心里的火气。他在这伯府西席里本就被颜先生压一头,那颜先生也不知什么来历,却总摆出一副清高不群的样子,自问学问他也不比他差,可就是没他那么会惺惺作态。

上到建安伯大老爷,下到各位公子少爷们,无一不是更敬重那位道貌岸然的颜先生,府上有啥好事全都找他,自己就是个辛勤劳碌的命,偏偏自家儿子还不争气,才六岁的年纪,就总爱往姓颜的屋子里钻,也不知道是有着什么那么吸引人。

郭先生每每去把自家儿子领回来,对上姓颜的似笑非笑的目光,总觉得他心机歹毒不怀好意。

郭先生有火没处发,这么小的孩子打又没法打,只能把一肚子怨气全记在颜先生的头上。但他到底是气不过,回到院中一脚踹翻了自家媳妇儿晾着的辣椒,恰巧被他媳妇儿瞧见,领着鸡毛掸子就过来了,一把揪住郭先生的耳朵。

郭先生面红耳赤,张牙舞爪要挥开他媳妇的手,偏偏郭太太拧得更用力,一面骂骂咧咧:“你是有多大的火,看我们母子俩都不顺眼。有本事你就把那姓颜的比下去,也得了贵人们的赏识,在自家院里发脾气毁东西,有什么用,你还是个男人么你!”

“我不是男人,你倒别只想着依靠我,有本事也把你儿子教教好,让他别眼皮子那么浅,总往姓颜的屋子里钻,让人怀疑他到底是谁的儿子!”郭先生歪着头,耳朵疼得他龇牙咧嘴,一面骂骂咧咧。

“嘿,还反了你了!你这杀千刀的,你说的这话诛不诛心,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老娘自从嫁给你,好日子没过过一天,天天为你做牛做马的,你竟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郭太太更加气急败坏,手上用了更大的力。

郭先生疼得“嗷”一嗓子,挥手就把郭太太推开,郭太箴宫把跌在地上,疼得心里腾腾冒火,咬牙切齿又冲上去,郭先生本就心里窝火,这会可是火上浇油,当下再不忍让,夫妻两个不知为何就大打出手。

郭小公子瞅着大打出手的爹和妈,先还瞧个乐呵,傻乎乎地嘿嘿笑,后来见这阵仗不对,呜哇一声大哭起来。一时间,这本该清净的先生院落,扭打声,咒骂声,小儿的哭声,妇人的怒吼,乱糟糟响作一团。

正鸡飞狗跳,院门处传来老婆子惊讶的声音。

“啊呀,这是干什么呀?”来传话的李婆子愣在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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