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的连声道歉，周思雨的心里酸楚至极。忍不住哽咽抽泣道：“也许……也许你和妈妈的命中注定就该是这样吧？倘若如此，就不能说对不起了！”

“不是的。”陈雨航痛苦地说：“在这里面，我犯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虚荣心太强了。我可以把一个强者的形象塑到女人的面前，却忍受不了原本是一个弱者的人来同情我。如果不是，又怎么会导致与你妈妈的离别？而我的这种虚荣，最终又能撑的了多久？”

周思雨似乎并不明白此话的意思，浮现出一脸的茫然。

“我与你妈妈共同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其中也经历过很多的事，我应该明白她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她既不贪羡虚荣，也忍受得了贫穷，是一位心地善良，而且性格脾气都十分好的女人。如果我能稍微懂得她的心，在当初逃离义县之后，哪怕是夜里偷偷地潜回西城一次，去看一下她，一生的命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我去看了你妈，她就肯定不会让我再单独行走，无论如何都会生死相依。只要去了，也就知道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不说别的，就是你这个可爱的小生命，也足够能将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可是……”

痛定思痛，陈雨航伤心欲绝，禁不住频频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会那么傻……那么傻呢？我的周萍，会在乎我是否有钱吗？我为什么要走？一路乞讨，成为乞丐后面的乞丐，难道说我的周萍没有钱让我乘车吗？带上她，连同我们未出生的娇儿，就是回南方打工，难道会养不活一家三口吗？如果那样，又怎么会出现别人伪造书信这些事情？我真的是混蛋……混蛋……混蛋啊！”

激动的心潮，已经无法让陈雨航安静与理智。在频频地捶打自己的脑袋之后，他又狠命地揪住自己乱耸耸的头发，以至于越揪越紧。

“爸爸……爸爸你别这样，好吗？”看到他的失控，周思雨一下就哭了起来。“错就错了，都已过去这么多年，难道悔恨就能挽回吗？这么多年过去，既然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一点我跟妈妈的情况吗？”

一提到这个事情，陈雨航激动的心潮才稍稍平复下来。怎么会不想知道呢？周萍，毕竟是自己的初恋，自己的最爱啊！更何况，周思雨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你妈……你妈现在还好吗？”

“其实，很多事，妈妈都从来不对我说，以前我根本都不知道。因为心里疑惑，很多次，我都忍不住问妈妈：‘妈妈，我的爸爸呢？他到底在哪儿呀？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看我呢？’每当这样的时候，妈妈总是说：‘你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南方做生意，很忙的，脱不开身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这样说，我当然是信了。可是，等我渐渐地长大了，这样的话还能哄得了我吗？我曾经怀疑，我的妈妈是不是跟我爸爸离婚了，但当我用这样的话去问妈妈的时候，妈妈就会显得很激动，甚至会对我发火：‘别胡说八道，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爸爸的地方，你爸爸也没什么对不起我，我们怎么会离婚呢？’既然没有离婚，又从来没有回来过，后来我就想，一切都有可能是妈妈骗我的。我甚至怀疑是妈妈作风不正而留下的野种。直到后来，我都十七八岁了，再问妈妈时，妈妈才对我说：‘孩子，你还小，有些事，妈妈不对你说，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是野种，你的爸爸是一位非常好的人，妈妈非常的爱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回来看你，一定是他也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可是，当我再追问下去时，妈妈就说：‘不要再问了，我什么都不会对你说的，等你长大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我说：‘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莫非你会让我等到出嫁的那一天？’妈妈说：‘对，就到你出嫁的时候。’可是，真到了我该出嫁的时候，妈妈仍然不肯告诉我。这次，也是被我逼得没办法，妈妈才将一切都跟我说明白。可是，当我决意南下，一定要找到你时，妈妈却说：‘不可以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爸爸也一定是重组家庭，重新立业了。你不可以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孩子，缘聚缘散，一切自有定数啊！莫恨，莫怨，记住一切美好的，抛弃一切不愉快的，只有这样，人心才不会变恶啊！不要去了。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我说：‘一个人，如果活一辈子，竟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那也太窝囊了吧？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去搅乱他的现生活，反正他又不认识我，我会悄悄地从背后去打听，打听到以后，就走过去，就当一个路人一样地打个照面，记住他的模样，一切都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是从此，我的心里就永远有了爸爸了。’这样，妈妈才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告诉了我你的地址。可是，当我来到梨花坑的时候，发现这里连一家可以住宿的旅馆都没有，就这样向路人打听，又恐怕会对你造成影响，所以再三考虑之后，我决定住在北山，反正离得也不远，想必总可以打听得到的，没想到，就在我试探性地问旅馆老板娘时，那老板娘马上就说：‘你问陈雨航？这个人北山乡谁不认识？他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呢！刚开始时办厂，亏了，然后就神秘失踪了几年。后来又回来了，买了拖拉机，做起了运输的买卖。再后来又当了村干部。弄来弄去的，不知怎么就进了文化站，然后就又调回北山当了乡长。可惜啊！这么个有本事人，竟然被他的丈母家的人搞得七颠八倒的，最后连公职都给开除了。屋漏偏遭连日雨，就在他被开除公职不久，他的老婆去前山看他生病的老丈人时，走在半路上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山崖下，就那么活活地给摔死了。留下一个还读初中的女儿。他现在是既当爹又当娘的，让人感觉着实有点儿那个呢！’当我得知，阿姨走了，你现在的女儿正在上学，在这样的情况下，进你的家门，应该不会给你带来太大的麻烦吧？于是，我就硬着头皮走进来了。爸爸，有一点我必须感谢你，那就是当我告诉你，我是周萍的女儿，而你却还不知我就是你的女儿的情况下，我叫你与我一起来南州说话，你，毫不犹豫地就来了。这说明，你并没有完全地忘记妈妈，在此，我也代表妈妈，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陈雨航感慨万千，不住地叹道：“惭愧呀惭愧！但不知你妈妈现在过得怎样？”

“自你离开以后，还不到十个月，妈妈就生下了我。所以，在一段时间里就没能力去劳动了。后来是珍珍阿姨，秀林阿姨，秀华阿姨帮的妈妈，让她在城里的综合批发市场租了摊位，做起了服装生意。这一做就是二十几年，从来都没挪动过。”

这不就应了周萍的性格了吗？只要能做，不管挣多挣少，都会一如既往地做下去。从不贪多，从不嫌少，只求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这样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实在是太难得……太难得了！

陈雨航无言。但他的心里怎禁得住不百感交集？

“爸爸，能够见到你，我真的是非常高兴，这趟南方之行我没白来。”周思雨的眼中噙着泪花，可脸上却现出了欣慰的笑容。“走吧爸爸，到楼下去，今晚咱们父女该好好地庆贺庆贺。”

于是，父女俩来到了楼下的饭店，点了好几个炒菜。这次，从来都不会喝酒的陈雨航，第一次倒上了一杯啤酒，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把盏庆贺。

思雨是个乖巧的女孩，吃饭期间，她没再去说那些伤心的往事，而是将话题引到了现在。她向父亲叙说现在西城的变化，也向父亲询问这边的风土人情，女儿的活泼与开朗，也让陈雨航暂时忘却了烦恼，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晚上已经没有了去梨花坑的班车，就是私人的三轮车，此时也都早已回巢了。于是，周思雨就在自己的隔壁，为父亲开了一个房间，让他住了下来。

饭后，周思雨没有继续和父亲再聊下去，将他带进房间后说：“爸爸，我知道你也累了，就早点休息，好好地睡上一觉。”

安排好父亲，她就出去了，并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经过了这么一场大悲大喜之后的陈雨航怎么会有睡意？他坐在床沿上，心里仍忍不住地翻腾了一会，突然间，他似想到了什么，就打开房门悄悄地出去了。

他来到了南州城最热闹的中山大街。此时，上了一天班的人们在吃过饭后纷纷地涌向街头，早已做好准备的夜市摊贩们要么高声叫嚷，要么开起扩音设备，使出浑身的解数吸引顾客甩卖自己的商品。陈雨航没去凑任何的热闹，而是径自走进一家金楼，在柜台前浏览着里面的戒指。最后，他看中了一枚上面打着双喜的，让服务员给开了票，然后掏出了在他被双开之后才打入卡里的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给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