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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臂天魔》第二百五十章 长笛喑,应怜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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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启乐元年一月到六月的半年间,新晋邪派势力血枫林前前后后已向万剑门发了十二封挑战状。

万剑门却始终没有接战,更没有回复,甚至连半点遭受挑衅的反应都没有。

江湖上人人都说万剑门害怕了,但是仍然没有人敢小觑它。

各路正派豪杰都愤愤不平,也没谁敢多言。

万剑门仍旧是正派中势力最强大的门派。

能与之比肩的只有善隐寺,但善隐寺从来看淡“第一”“最强”这些名头。曾经分局遍布天下的四海镖局,现在财势已去了六七分,已沦为三线的势力,如果不是苏四海广结善缘,尽量不结仇家,恐怕苏振宏连餐安乐饭都吃不上,更遑论与万剑门争正派头座了。

至于其他正派势力,在抗击北莽国时多少有些伤筋动骨,本就不及万剑门根基雄厚,现在最多是在嘴上蹦几句鄙视的说话,要他们站起来领头直撄血枫林的锋芒,无疑是哑巴问路——沉默是金。

另一边,对于新崛起的战友血枫林,以十三叠楼和天一庄为首的邪派势力除了在其成立之际遣人送去贺礼贺信外,对其挑衅万剑门之举一直作冷眼旁观姿态。纵使血枫林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万剑门,白小千和蒋鹏也没有在旁为其摇旗呐喊诸位,始终不为所动。

而血枫林也从未向其他邪派门派求助,似乎对万剑门的战斗胜券在握。

这半年来,整个江湖都处在一种极其怪异,极其微妙的气氛中。表面上战斗一触即发,实际上大家内心都安逸得很。

毕竟当事人——作为万剑门掌门的楚江一都如没事人一般,其他人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其实楚江一并不像表面那般恬淡。

这段时间他的一颗心就如搁在一口滚烫的煎锅上,痛苦难耐。

那个人果然成了与他势不两立的邪派之人,也执着地履行着“与万剑门为敌”的毒誓——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折磨人的毒誓。

折磨别人,也折磨她自己。

这个人不是别人,无疑就是唐无殇。

所以现在她也很痛苦。

楚江一对她如此露骨的挑衅完全没有回应的态度令她很痛苦。就像吵架,一方声嘶力竭想激怒对方,可另一方却端坐不动恍如未闻。这对主动的一方是何等的折辱啊!

唐无殇很想一怒之下尽起血枫林之力直-捣万剑门,与楚江一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血枫林门下收拢的亡命之徒并非真的不爱惜生命,他们其实怕死得很,尤其是面对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的战斗。所以他们都一致反对了唐无殇直取万剑门的决议。

唐无殇没有办法,她虽为血枫林门主,但在门徒中并没有太大的威望,只是靠着诡秘莫测的蛊术震慑住他们而已。

于是她也只能遣人向万剑门下挑战状这一途了。这是唯一能出自己一口气的办法。

但是,楚江一始终没有反应。

他似乎很沉得住气。

唐无殇不甘心。如此一来,她便先沉不住气了。

她做了一个大胆之极的举动——孤身独闯万剑门。

这一日傍晚,在天璇峰山麓的万剑门墓园中,掌门楚江一与郭田正站在一口坟前。

那是位于一株桃树旁的坟墓,墓中葬的人是李梦凌。

桃花早已凋零,指头般大小的碧绿桃果点缀在枝叶间,探头探脑的看着树下的二人。

“许叔叔走了。”郭田用一种伤感的语气陈说道。

楚江一看着桃树靠着坟墓一侧那块被倚靠得光溜溜的树皮,长叹了一口气:“他终归是要走的。他本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李师叔要是,要是没事,那该多好。许叔叔真是可怜。”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又何来谁可怜谁之说?再说,许叔叔并不需要你的可怜。小田儿,你要牢记,万万不可轻易怜悯他人,更不该接受他人的怜悯。”

“徒儿记得了。”郭田内心仍有几分疑惑,但他没有说出来。

然而,有人接口了:“楚大掌门,那你,又为何要怜悯他人?”

语气冷如冰霜,楚江一听了打了个寒噤,而郭田面露喜色,二人齐齐转过身去。

说话的人抱手倚在一棵树上,仍是一袭紫色长裙,唯一的不同便是发髻上插着一片血红的枫叶饰物,如同一只血色的大蝴蝶停在头顶。

“唐姐姐!”郭田惊喜地向她奔去。

“小田儿,走开一下,我有话要跟楚江一说。”唐无殇态度冷淡,挥手让他离开。

郭田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留在此处也无补于事,只得顺从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师傅,远远走开去了。

楚江一不说话,转头回去继续看着李梦凌的坟墓,以及倚在墓碑上的那一支长笛。

长笛的管口正好贴在墓碑上李梦凌的名字上。

放长笛的人好像希望如此便可以听到她再次吹奏的曲子一般。

唐无殇踱了过来,双手仍抱在胸前。

“我明白你的想法,也清楚你的心情,”她顿了一下,语气的冷意少了许多,“更猜得到,你的选择。”

楚江一连动都没动,还是不说话。

“我就是气不过。气不过你这般蠢。”唐无殇继续自说自话。

“你也说了,不要怜悯他人,为何你自己却办不到?”

听到她再次提起相同的问题,楚江一终于做出了反应。他缓缓举起了手,指着墓园中数不清的坟墓:“你看到了吗?”

“因为他们,才有我楚江一。因为万剑门,才有我楚江一。因为我生在万剑门,我才是楚江一。因为楚江一在万剑门中,楚江一才是楚江一。”

“离开了万剑门,我便什么都不是。我已经切身体会过了。我不是怜悯谁,谁都不需要我的怜悯。可能,我只是在怜悯我自己。”

“我已经不只是我自己了。你能明白吗?”

楚江一毫无波澜地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唐无殇。

他的语气,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平静,仿佛在说着毫不关己的事情。

唐无殇感到震撼,本来不忿的心情刹那消失于无形,甚至,有点怜悯。

啊,万万不可怜悯他人!

于唐无殇而言,更不应怜悯!

可是,她实在抑制不住这种情绪的滋生。

短短半年时间,他的鬓角都已白了。

皱纹从他平静无波的双眼的眼角爬了出来。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似乎从自己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睡过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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