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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公主》第25章 讨逆贼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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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无独有偶,与白湮命运一样的,还有芊柔。

段寒和芊柔的婚事本该在年初举行,只因那夜刺客的行刺,段寒遭到臣子弹劾,被罚思过三个月。段寒作为罪臣,在思过期间自然没有办喜事的道理。于是他与芊柔的婚期,顺延了到二月中旬,也就是半个月后。可是眼见婚期逼近,却不想出了奕王之事。如此,段寒和芊柔的婚事只得一拖再拖,遥遥无期。

但此时内城之外就是奕王的叛军,任谁都不会有心思多想其他。

祈福寺是与世无争之地,朝堂上的纷乱并没有影响到这里的宁静。又也许,是东方皓哲不愿让尘世的喧嚣打扰了寺里众人的清修。

奕王叛乱已经过去两日,祈福寺里竟然还未有一人得知消息。

但是此时,祈福寺也显得有些不平静。

晚课已经结束好几个时辰,但是一众尼姑仍然跪在佛像下,虔诚礼拜,诵经念佛,不知在祈祷着什么。此时此刻,白湮和幼翠则在房间里,诵念最后一次往生咒。整个祈福寺,各人都在忙着诵经。

直到月过中天,新的一天到来。

最后一遍往生咒终于结束,白湮缓缓站了起来。

“幼翠,我们到大殿去吧。”

幼翠问道:“小姐,你明日就要出寺,今夜不好好休息?”

“师太这个状况,我又怎么能安睡?”

幼翠垂下了头,好久才小声说道:“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今日看师太的样子,只怕,只怕,只怕……”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放胆说出来:“只怕师太熬不过今夜了。”说罢,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很是忧愁的模样。

白湮又何尝不是这个表情?她抑制着心中情绪,说道:“别胡说。师太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我们家乡人说,有些人身子骨健壮得很,平日从来不生病,但一旦病起来,就是命中劫难到了,哪怕只是小小的病痛,甚至只是摔断骨头,扭伤脚,也都会要了这人的性命。”

白湮摇了摇头,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师太心地善良,上天不会残忍,她一定能迈过这个坎。”

“可是……”

白湮伸手打断了她,道:“别说了,我们到大殿替师太祈福吧。”

大殿中的尼姑彻夜不眠,原来是为了师太祈祷。祈福寺中,能享受这等待遇了,除了一寺之首的绝尘师太,还能有谁?

也不知梅妃犯了什么病,一个月前突然昏厥过去。经过太医把脉,只道是风寒入体。可是之后隔三差五,她都会莫名昏倒,众人才发现事情不同寻常。

要知道,梅妃之于东方皓哲,可是形同太皇太后,谁人敢怠慢?可是太医院出动了所有御医,也查不出梅妃到底得了什么病。为此,东方皓哲几乎要掀翻太医院,还是梅妃极力劝导,才阻止了他。

不过这实在怪不得御医们。

他们行医数十年,也不曾见过一个好端端人,脉象经络也都只正常,却会不定时的昏厥过去。而梅妃的这种昏厥,要说是生病,还不如说是中了迷香。但真要说梅妃是中了迷香,祈福寺中又查不出迷香的源头。兼之御医们仔细研究之下,发现梅妃每次昏厥之后,脉象都会出奇的凌乱,甚至施针下药也叫不醒她,如此又似乎不是迷香所致。但梅妃醒来之后,又与往常无异,实在看不出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痛。

古人深信鬼神之说,尤其正当途径不能解释的现象,他们都喜欢归结为神鬼所为。

宫中早有传闻,梅妃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仙子,如今仙子染病,不是有大事要发生,就是仙子功德圆满,天帝要把仙子召回天庭。不论鬼神之说是否属实,也没人敢轻视梅妃染病一事。

这一个月来,梅妃断断续续昏厥了五六次,着实吓坏了不少人。就方才,她好端端的做着晚课,又突然倒下了。这一次较之往常,梅妃鲜有的抽搐了,并且脸色由青转紫,明显就是中毒的现象。

经过御医察看,梅妃除了脸色的变异,他们实在看不出她与之前几次昏厥有什么不同。但随即他们发现,梅妃的气息时有时无,气若游丝,病情明显加重了许多。

他们考虑了很久之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梅妃中毒了。

梅妃中毒?梅妃竟然在祈福寺中毒?这个消息要让东方皓哲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众人实在不敢想象。

祈福寺里的人还不知道奕王包围京师之事,御医们也没有告诉她们。但御医们怕此时把梅妃的病情告知东方皓哲,只会徒增东方皓哲的烦恼。他们商议之下,决定把事情交由容妃处理。

自从秦妃死后,容妃的地位不言而喻。祈福寺是皇宫中最独特之处,原则上容妃也管不到里面的事情。但眼下,除了容妃,还有谁更适合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

其实梅妃生病以来,容妃每日往来祈福寺照顾,不曾懈怠,是以今夜梅妃病重,让她来处理也实属合理。

梅妃那头病情究竟如何,白湮还尚不得知。她收拾好东西,正要到大殿与一众尼姑们祈祷,可才刚打开房门,只见一个人影立即迎了上来。

白湮正在出门,一个人影莫名出现堵在了门外。她愕然的看着对方好久,才反应过来,讪讪叫道:“容妃娘娘?”

容妃点了点头,面容却是异常的淡漠冷峻,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娘娘找白湮有事?”三更半夜,白湮决计想不到容妃会来到她房间。

容妃跨进了房间,左右打量了几眼,才应道:“本宫听说师太病情加重,特意赶了过来。”

白湮神色一下子暗淡下来,紧张问道:“师太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

容妃这话问得出奇。白湮与祈福寺的其他尼姑不同,她是来披麻戴孝,是以平日寺里的人念经诵佛,她都在房间里待着。只有闲暇余光,才会与大家坐在一起,聊些话儿解闷。今夜她一直待在房间,还不知道梅妃的事情。

容妃叹息说道:“师太中毒了。”

“中毒?”白湮和幼翠同时惊呼。

容妃沉重的点了点头。

白湮着急问道:“师太如今怎样?”

“本宫不知道。”容妃看见白湮愕然不解,解释道:“本宫刚接到御医消息,还来不及过去探望师太。”

白湮一听觉得不对,仔细一想,猛然惊醒,诧异的抬头朝容妃望去,却见她目光灼灼的正盯着自己。

容妃此刻的眼神中,竟然多了一丝决然和冷峻,与白湮往日见到的她实在不同。而她的这个眼神,让白湮暗暗心惊。

梅妃中毒,她不是第一时间赶到梅妃房间,而来找她做什么?她这个玄妙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相视无言,白湮别开了目光。容妃却把她的神情和动作一一看在眼里,突然上前来牵着她的手:“呀!妹妹的手这么冷?”

幽黄的烛火下,白湮还是那一身孝服。如今仔细瞧瞧她的容貌,只觉百日孝期,她的脸颊身形愈发消瘦,整个人仿若轻盈得一阵风都能吹到般脆弱。

白湮应道:“多谢娘娘关心。只是夜来风起,白湮还未来得及披上衣裳。”她身后,幼翠手里挂着的,正是她的衣裳。只是她刚才着急到大殿,没有披上罢了。

“妹妹要小心身体。”她示意幼翠替白湮披上衣裳,蓦地叹息说道:“算算时间,今日该是你离开这里的日子。”

白湮应了一声,转而说道:“娘娘还是快些去看师太吧。”她晓得,容妃这时来找她,不会是没有缘由,却不知她怎么迟迟不说。

“本宫到这里来,就是有一事与你商量。”她随即看了一眼幼翠。白湮识趣的把幼翠打发出房间,关上房门,缓缓说道:“娘娘请说。”

容妃紧紧的握着白湮双手,说道:“妹妹你知道么?”她说到这里猛然停住,目光复杂的打量着白湮,犹豫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奕王叛乱了。”

“什么?”白湮脸色霎那惨白。

容妃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潸然说道:“妹妹在祈福寺里,自然还不晓得这个消息。如今奕王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外城,数万兵马围堵内城,只怕不久之后,就会攻入皇宫。”

白湮后退几步,神情极是惊愕,呐呐问道:“怎……怎么……可能?”

容妃没有接过话。她沉默了好久,待得白湮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继续说道:“妹妹既是当朝郡主,又深得皇上喜爱,自然不是外人,姐姐才敢把这些话告诉你。”

白湮点了点头。

“你在宫中有些时日,也该知道师太的身份。师太出家之前,正是奕王的亲生的母妃。如今奕王造反,已经打到了城门之外,皇上却没有一点动作,只怕还顾念着往日的兄弟亲情吧。”

白湮不好应话。东方皓哲的心思,岂是她们能够揣度猜测?

“皇上到现在还不曾对师太做些什么,师太却莫名中毒,只怕会隐藏着什么阴谋。”

此刻梅妃有任何损伤,外人都只会以为,东方皓哲是借梅妃的性命,来报复奕王罢了。

白湮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告诉白湮这些,是想让白湮做什么?”

“祈福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想必妹妹这三个月来也深有体会。皇上对待师太有如亲生母妃,自然不会暗下毒手。而本宫对寺里的环境又不甚熟悉,如今是想让妹妹仔细想想,到底有什么人会对师太不利。”

看来容妃一听到梅妃中毒的消息,不先去探望梅妃而来找白湮,是笃定祈福寺里有人会对梅妃不利,是以先与白湮通个口风,让她代为查探。

“可是白湮百日孝期已满,待得天晓鸡鸣,也要离开这里……”容妃没有让她说完,接过话道:“本宫今夜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继续留在寺里。”

“可是白湮该以什么理由留下?”祈福寺不是一般地方,岂是她想留就能留下?

“本宫听说,妹妹平日与师太相处甚欢,如今师太病重不起,妹妹留下照顾师太,有何不可?”

白湮黛眉紧蹙,陷入深思。

容妃劝道:“妹妹,如今奕王的叛军就在城门之外,师太是皇上最后的法宝,我们如何也不能让师太有事。”

白湮还是不发一语。

“奕王他日如若攻破城门,以他性子,会如何对待皇上,如何对待靖宁王?”

听到靖宁王三字,白湮错愕抬头。

“为了皇上,为了你义兄,师太决不能有事。”

义兄?是了,她怎么总是忘记,如今她是段寒的义妹,是大沥的汝宁郡主。她这是身份,还是段寒安在她身上的。

白湮实在不明,皇宫这么多人,容妃为何偏偏找到她这里?按理说,容妃只需指派她宫中的奴婢丫头即可,到底为什么非她不可?

可惜这个问题,容妃没有给白湮答案。白湮终于抵不过容妃的哀求,把这事答应下来。

翌日。

靖宁王府。

如今的靖宁王府,与往日极是不同。

平时冷冷清清的王府,只有段寒和宣伯一家三口,直到后来多了一个白曲,也不过只有五人。可现在,为了迎接芊柔公主的到来,王府陆续增添了几十个丫鬟家丁。不然如往日王府的冷清,只怕芊柔嫁过来之后,还得亲自动手干活。

如今,靖宁王府终于有了一点生气,才有了一个大户之家该有的门面。

年迈花甲的宣伯顺理成章做了这几十号人的总管,名副其实成了王府的管家。而宣婶和宣振天,因为他们一直跟随段寒,也自然而然成了这些新奴仆的副总领。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多了这么些奴仆之后,宣伯宣婶可是比之往日更忙。他们这才晓得,原来分配人员可比亲自动手干活更要累人。

这时,王府门前熙熙攘攘,也不如往日的门可罗雀。

宣伯指挥着十几个家丁搬着沉重的饭桶来到门前。一打开门,只见门外两三条人龙从街头顺着街尾长蛇而去,好不热闹。

原来,自从外城人口迁入内城之后,京师粮荒问题愈发严重。也幸好眼下春暖花开,要是再早一两个月,白雪纷飞,寒风凛冽,百姓又饿又冷,真不知要死多少人。

段寒晓得百姓的困境,吩咐宣伯每日烧些粥水救济难民。虽然王府每日的供给量对于难民而言杯水车薪,但多少能帮助一些人度过最艰难的时日。

然而,这粮荒问题不是一朝一日可呈现出来。如果奕王的叛军一直堵在外城,不久之后京师里不论是大富之家还是贫困小民,都将要面临无米之炊。是以很多人不理解段寒,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开仓救济贫民。

多亏宣伯当初有先见之明。

段寒从孟陵回京之后,宣振天悄悄告诉他,段寒不久就是当朝驸马爷了。宣伯思前想后,觉得公主来了王府后,王府定然要增添不少家丁奴婢,于是在过冬之前,储备了大量粮食,足够上百人过一年日子。不想这些粮食,今日竟然真派上了用场。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些人看到段寒的举动之后,推断段寒敢这么做,一定是奕王的叛军持续不了多久。不然放眼京师之内,谁敢开仓救济?如此,也算是稳定了一些百姓的心。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段寒也如东方皓哲一般,一手执书,一手执笔,专心致志的模样,全然不为外界的纷乱所影响。

白曲端着早饭送到书房,亲自替段寒打点好一切之后,才说道:“段大哥,先吃些东西暖胃吧。”

段寒搁下笔墨,从书案移步来到桌前,说道:“曲儿,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你又何必亲力亲为?”

白曲恬然一笑,应道:“曲儿闲着也是闲着,反正这些日子都做习惯了。如若交由他人,只觉得心里不踏实。”

段寒端起碗筷,突然目光凌厉的看向白曲,说道:“你该习惯一下。”说罢,自顾自的吃起早饭。

白曲闻言怔愣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转过身去,垂着头,心里想道:“是啊,我是该习惯一下。不然日后芊柔公主嫁到王府之后,端茶送饭这等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做。”但她一想到芊柔,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到底,段寒和芊柔能不能走在一起,还是个未知之数,她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清冷的早晨,整个京师围困在萧索的氛围之中。

段寒还没有吃完早饭,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结实的房门“啪”的一声被撞开了。

“王爷,王爷,不好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宣振天喘着粗气莽莽撞撞冲到了房间里,看见白曲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

“曲儿姐姐,你也在呀?”他客气的打过招呼,急急地朝段寒奔来。

“发生什么事?”段寒放下碗筷,淡然的看着宣振天。

“城里……”宣振天才说两个字立即停住,目光虽然紧紧盯着段寒,却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白曲。

如今的宣振天,也不再是上一年那个口不择言的小书童。

他深入过皇宫,亲身经历过阴谋诡计,对眼下朝堂的局势也了如指掌。他懂分寸,知进退,目光也被段寒生生的打开了。

白曲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当然晓得宣振天的意思。她退了一步,说道:“方才宣婶叫曲儿做的事情,曲儿还没做呢。段大哥,曲儿先出去了。”

段寒点了点头。

白曲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段大哥,趁着饭菜还没有凉,你多吃点儿吧。如今……如今粮食珍贵,别糟蹋了。”说罢,她跨出看门槛,随手关了上房门。

段寒起身回到书案前,冷冷说道:“说吧。”

“城里出大事了,王爷您看看这个。”宣振天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双手递给了段寒。

段寒扫了一眼,眉头紧蹙,神情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把纸上的一字一句认真地看了几遍,半响,才终于开口问道:“这是从哪里得来?”

宣振天脸色沉重,应道:“城里满大街都是这个。”

“满大街?”

“不知何人所为,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随手都能拣起一两张。”

段寒抿唇不语,神色却愈发严峻。

宣振天着急说道:“王爷,城里一定还有叛军的内应。”

段寒叹息说道:“他这么做,就是明目张胆告诉我们,城里散布着他的人随时准备来一场前院起事后院点火的把戏,好让我们担惊受怕。”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叛军里应外合,攻进城里吧?”

段寒没有应答,反而是闭上了眼睛。

“王爷!”宣振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段寒还无动于衷。

段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振天,你立即去打探绝尘师太的消息,不得有误。”

“难道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段寒既没点头又没摇头,只是冷漠说道:“真真假假,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趁着城里还没有起乱子,快去打探消息。”

“是,王爷。”

眼看着宣振天身影远去,潜伏在附近的白曲也跟着离开。只是谁也不知道,她方才就在那里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白曲从后院出来,正准备到王府门前帮忙,却在半路上给宣伯喊了下来。

“曲儿姑娘,见到你太好了。”宣伯挥舞着手里的纸张走了过来。

“宣伯,怎么了?”

“我可以拜托你一个事情吗?”

“宣伯客气了。有什么事你说,曲儿可以做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没有多大的事情。”宣伯乐呵着摊开手中的纸张,足有三尺见方大小,上面写满了字。“姑娘读过书,肚子里有墨水,帮忙瞧瞧这个,外面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呢。刚才老婆子不知从哪里要来了一份来问我,偏偏我不识得字,不晓得上面什么意思,你可以给我说说,好让我告诉老婆子去。”

白曲笑着应道:“我看看。”

因为纸张较大,宣伯为了让白曲看得方便,张开双手摊开给她看。可是白曲才看见上面几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

宣伯也给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怎么了?”

白曲捂着嘴巴,喃喃应道:“没……没事。宣伯,这是你在哪里得到的?”

“从老婆子手上拿过来的。”

“你可知道宣婶又是在哪里得来?”

宣伯回想了一下,应道:“好像说外面到处都是,只是好多人不识得字,都不晓得上面密密麻麻写的什么。”

白曲的脸色愈发苍白。

宣伯瞧见她那般,心也是悬着,战战兢兢问道:“姑娘,上面写的什么,不会出大事了吧?”

白曲定了定心神,伸手在纸张上摸着,脸色一变再变,仔仔细细看了多久,瞧得宣伯心惊胆战,又不好打扰到她。直到见白曲看完了整张纸张,宣伯才开口问她上面内容。

白曲神色十分复杂,半晌应道:“上面说的是,奕王之所以叛乱,是因为,因为……”

宣伯着急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当今皇上篡改了先帝遗旨,把皇位占为己有。”

“啊?”宣伯惊呼一声,好久才反应过来,“怎么可能?”

白曲摇了摇头。这是皇室密事,岂是她一个微不足道的民女可以晓得?她看见宣伯还是一脸震惊,只好把纸张上的内容解说一遍。

上面说的是,东方皓哲本是太子,但自从奕王出世之后,先帝起了改立太子的意思。大沥尚武,太祖册立先帝之时,已经没有遵循古制。先帝是太祖皇帝的第五个儿子,如若按照古制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怎么也轮不到先帝登基。可先帝继位,也就打破了嫡长子继承制,所以先帝改立奕王为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先帝自南征前朝叛军回来,被前朝叛将段天罡伤了心脉,数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他方起改立太子的念头不久,突然暴毙身亡。

关于先帝死因,太医虽说是旧患复发所致。可是在一些稗官野史中则猜测,先帝是被孙皇后暗中下药害死。而与此事有干系的,还有张丞相。孙皇后是东方皓哲母妃,她为了稳住东方皓哲的皇位,难保不会与张丞相私下勾结。

野史还言,先帝死后不久,孙皇后也一命呜呼,也许就是先帝回魂索命来了。不过这都是歪道野史,不可尽信。

不过先帝死后,东方皓哲继位,张丞相立即把持了朝政。这些年来放眼朝廷,东方皓哲竟然成了张丞相政治的傀儡。

由此编纂野史的人推测,如若不是张丞相当年相助于孙皇后,把东方皓哲保上了帝位,东方皓哲岂有今日的尊荣。所以东方皓哲不敢违逆张丞相,于朝堂之中,就有了相党一派独大的,丞相只手遮天的局面。

姑且不论张丞相和东方皓哲的关系如何,但是先帝有意改立奕王为太子,却是有迹可循。

有一夜先帝宴请功臣,酒席间谈论到诸位皇子,先帝酒醉放言道:“朕诸位皇儿之中,就只有轩儿最合朕意。日后,朕要亲自传授轩儿文治武功,开创一代太平盛世。”先帝言下之意,是否有意让奕王继承皇位,在场的大臣谁也不敢揣度圣意。

不过当时在场的,除了一众跟随先帝驰骋疆场的臣子,还有张丞相。这事本该记载到起居录中,可张丞相劝言,那是陛下酒后乱言,岂可当真。负责记录的史官得了丞相指使,终究没有把先帝在酒席的醉言流传下来。

可是文字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张丞相本事再大,也只能凭借权力威吓他人。先帝驾崩后,张丞相挟制东方皓哲威慑朝野,朝堂自然而然分成数派。而有些不服张丞相的,不经意把那夜先帝酒后的话语传了出来,民间才有了改立太子的说法。

先帝刚起念头要改立奕王为太子,立即旧患复发暴毙身亡,其中到底是否暗藏隐情,世人不得而知。

可是眼下,城里散布的纸张之上,白纸黑字清楚写着,先帝正是被孙皇后和张丞相联手所害,为的就是不让先帝有改立太子的机会。

东方皓哲继位不久,孙皇后因病逝世,朝廷彻底落到了张丞相手里。按理说,为了永绝后患,他们应该立即处理了梅妃和奕王才是。可事实却是,东方皓哲登基后第一道旨意即是在后宫修建祈福寺,宣旨梅妃剃度出家,并在寺中担任主持。而东方皓轩,赐封号奕,分封三江,即日启程到封地。至于其余亲王,也随各自母妃到封地生活。

到最后,落得母子分离的惨剧,竟然只有奕王一人。东方皓哲怜悯奕王年纪小,特意准许他每年到京师探望梅妃两次。

梅妃是先帝最宠信的妃子,留在宫中替朝廷祈福,无可厚非。但这看似寻常的安排背后,却是暗藏玄机。

原来,张丞相不是不想除去奕王,只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梅妃手中握有先帝遗诏。而此遗诏内容,正是改立太子之事。如若遗诏真的存在,张丞相就是篡位夺权,罪犯欺君,可诛九族。梅妃又以自己为人质,借此要挟他们放过奕王,不然奕王有一丝差池,真相将公告天下。如此,张丞相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自此,奕王和梅妃母子相隔万里,梅妃更是被囚禁在祈福寺中十余年,彼此相念而不得相见。

如今奕王长大成人,在得知真相之后,又岂可再忍受折磨?他本不求皇位,甚至愿意削去王爵,只求能与母妃一家相聚。他屡次上书请求让梅妃离开京师,可是都被东方皓哲拒绝。

古人崇尚孝道,才有百行以孝为先之说。奕王多番退让请求不得,但为了还自己母亲自由,逼不得已,才起兵造反,一并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

纸张最后,附带了奕王此次起事的《讨逆贼书》。

上面痛斥东方皓哲为虎作伥,导致张丞相十余年的把持政事,又不顾手足亲情,逼迫他与梅妃母子分离。还有东方皓哲无所作为,昏庸之极。本来清空了相党于朝廷而言是一件好事,可惜东方皓哲不自量力,穷兵黩武,毅然对东慎国出兵,使得北疆之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讨逆贼书》字字句句历数东方皓哲过错,最后慷慨陈词,于国于家,东方皓哲都应该退位让贤,把皇位还给奕王。

白曲把纸张翻来覆去又细看了几回,终于明白了奕王用意。

如若此书所写是实,皇位本就是奕王的,东方皓哲自然而然成了篡位的小人。奕王是想借此宣称,他的叛军乃是正义之师,以靖国难之名,向东方皓哲逼宫。同时,奕王表示不愿意看到京师之中血流千里,生灵涂炭,所以他向京中所有人许诺,凡是开城门迎接他军队入城的,事后必有重赏。

众所周知,奕王富可敌国,出手不凡,这实在是天大的诱惑。再说,如今内城被奕王军队所困,粮慌问题愈发严峻,难保内城的百姓不会为了一口米粮,主动打开城门。这么说来,京中的局势极有可能朝夕间颠倒乾坤,一发不可收拾。

白曲想到这些,脸色更是苍白不堪。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段寒不可能会想不到。可段寒怎么还能如此冷静待在王府?

白曲猜想不错,消息一经传开,京师开始纷乱,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商,都私下对奕王的《讨逆贼书》议论不断。如今,到底谁是真龙天子,谁是谋逆叛乱,成了最大的谜题。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东方皓哲到底会如何应付奕王?

内城固然是一片混乱,但皇城也不见得安宁。

祈福寺外,臣子们急得转来转去,就是见不着东方皓哲。

今日大早,奕王派来使者送信,东方皓哲看完之后冷冷地打发了使者,随即扔下一众心急如焚想要知道书信内容的大臣们,直奔祈福寺。自东方皓哲进入祈福寺后,封锁了所有人员往来,外面的人不晓得里面情况,里面的又没人出来,实在诡异之极。有几个正直的大臣想要闯入寺内,但人还没跨过门槛,已经被东方皓哲四大护卫赶了出来。

此刻,羽林卫军齐刷刷的守在祈福寺外,实在没人晓得东方皓哲到底在做什么。

往日,祈福寺是东方皓哲休息藏身之处,就是张丞相,也不敢僭越一步。而眼下,东方皓哲这个时候进去,是要逃避朝堂上的一切责任么?

一众大臣你眼看我眼,只有干着急的份。

可是东方皓哲进去没多久,内城里满大街都是纸张,已然传到了这些大臣手里。臣子们看到奕王传出的《讨逆贼书》,可不得了,各个神色凝重,如丧考妣,反倒是一时无言。整整半日时光过去,他们才从《讨逆贼书》中晃过神来。

这下天都要塌了!

奕王叛乱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多密事。

大臣们终于醒悟过来,东方皓哲为何在接见了奕王使者之后,立即封锁了祈福寺。

事到如今,除了已经出家的梅妃娘娘,还有谁能扭转乾坤?

不过这《讨逆贼书》威力实在不小。大臣们看见东方皓哲如此行为,都在暗自揣度《讨逆贼书》上的真假,又彼此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几个时辰的光阴,众人心中对这次事件也有了个大概了解,却谁也不戳破那层薄薄的纸张。

自从相党覆灭以后,清流党也不再同往日的清流党。要说这清流党,里面多是穷苦的读书人出身,比起权力地位,他们更在意声誉名节。他们有满腔的热血,或是忠于国家,或是忠于君主,甚至还有的就是忠于一个“理”字、一个“义”字,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奉献一切。

如今,清流党经历了相党一役,终于推翻张丞相,协助东方皓哲掌控权力。虽然清流党的人还是那些人,但是他们不再如往日一般,同仇敌忾对付外人。换句话说,自东方皓哲掌权以来,清流党内部已经四分五裂,各自三三两两互相交好,甚至会为了一事,自家人打自家人。

平时在朝堂上也就罢了,眼下,他们又面临着一场极大的分歧。

就在奕王的《讨逆贼书》传开之后,不过是半日时光,清流党人分歧严重,又经过一番冷嘲热讽的激烈讨论,一个党羽生生被分成了三派。一派义无反顾支持东方皓哲,一派名节保身,对什么都不闻不问,还有一派竟然有倒戈之心,似乎想要投奔奕王。

且不说投奔奕王的是否就是乱臣贼子,但在清流党人眼里,只不过是他们所忠于的物事不同。正如之前所说,他们有满腔的热血,或是忠于国家,或是忠于君主,甚至还有的就是忠于一个“理”字、一个“义”字。

所谓忠于国家,并不就是忠于君主。同理,忠于君主并不说明必须忠于国家。说到底,他们就是立场不同罢了。

(插个话,可看可不看:上面的问题再讨论下去就唯物辩证了。简单说来,忠于国家,就是不论是谁当皇帝,他们只希望要一个明君。东方皓哲是明君,他们自然支持他,但如果奕王比东方皓哲更优秀,他们就会投奔奕王。

而忠于君主,则是忠于一个人,忠于那个人的意志,不论他是对是错。正如一个皇帝不论如何穷兵黩武,如何残暴不仁,还会有一群臣子誓死追随。对于清流党人的忠于君主,可分为忠于先帝和忠于东方皓哲两派。忠于先帝的,自然只听从先帝的旨意,即是不论先帝让谁继承皇位,他们都誓死追随。而忠于东方皓哲,则是忠于他的意志,即是哪怕东方皓哲真的篡权多位,他们仍然坚定不移。)可眼下,在最为要紧的时候,清流党竟然分派而立,这着实出乎很多人意料。

但更多的人想着的是,良禽择木而栖。如今选择东方皓哲,或是选择或是奕王,将会决定他们今后的一生。

奕王的《讨逆贼书》把内城的百姓搅得风风火火,不想皇宫内也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党羽林立,从来就是朝堂大忌,果真如此。

东方皓哲也实在沉得住气,不论外面如何满城风雨,他只管藏在祈福寺中,杳无声息,实在没有一个帝皇该有的样子。

直到落日时分,一位臣子首先站了出来,说道:“诸位大人,我们如此干等下去也着实不是办法。”

一人问道:“王大人有何高见?”

王大人神情凝重,半晌才应道:“以我们之能,无论如何也请不出皇上,是不是?”

众人点头应是。

“如此,只能让请得动的人出马。”

“王大人说的是?”

王大人当机立断:“我们赶紧派人把段寒请过来。如今能够把皇上请出来,只怕非他莫属。”

众人恍然大悟。

张丞相还在之时,段寒在朝中无官无职,却偏偏深得东方皓哲宠信,被留在御书房中专门与东方皓哲讨论国事。而段寒为人素来以孤傲不逊着称,他只喜欢独来独往,性子又是冷漠乖僻,因此极是不得其他人欢心,所以他在京中除了东方皓哲,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同袍。可是到了如今境况,能够说服的东方皓哲,真的非他莫属。

片刻,才有一人拍掌叫好:“王大人您这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

段寒毕竟是当朝王爷,他们只怕随从小厮请不动他,特意挑了两个伶牙俐齿的臣子,登门造访。

段寒整整一天关在书房里,除了宣振天出出进进,谁也不见。

这会儿,宣振天刚从外面回来,直奔段寒书房。他把房门谨慎地关上之后,才说道:“王爷,奕王的《讨逆贼书》已经传遍京师,妇孺皆知,有人开始行动了。”

“嗯?”

“有几拨人,鬼鬼祟祟地在皇宫外徘徊潜伏,绝不简单。”

段寒沉默了片刻,摇头说道:“真正的不简单,决然不会被轻易发现。这些人,只怕是障眼法罢了。”

“啊?”宣振天惊异的叫了一声,立即醒悟过来,“原来如此。”

段寒转而问道:“皇上那边还没有动静?”

“今日皇宫进出格外森严,平时负责传送消息的公公们,也只来了一人,但是却一无所知。他说,如今皇宫中不能乱走,多走几步都有可能被当成奸细,所以谁也不敢胡来。不过他好像打听到,皇上今早进了祈福寺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段寒没有应答。

宣振天等了半天没有下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道:“王爷,您要是担心皇上,为何不进宫一问究竟?”

“还不是时候。”

宣振天疑惑问道:“您到底在等什么?”

“等奕王犯错。”

奕王用八万兵马围城,按理说,这数量根本不足以攻陷皇城,他一定也在等待着什么。而且,以奕王的胆量和见识,他不可能布下这么一个网。他的背后,一定还潜伏着一股势力。

有某些东西,还在暗中设局!

宣振天似懂非懂,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振天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段寒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应道:“问吧。”

“您最知道皇上心意,您说皇上现在是祈福寺里做着什么?”

段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应该有想法吧。”

宣振天为难的搔搔头,随即神色坚定说道:“皇上一定也和王爷一样,在等待。”

段寒沉重的叹气,半晌,说道:“振天,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了这里,我的一切都送给你。”

“啊?”宣振天惊呼。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家丁喊道:“王爷,有两位大人在府外求见。”

两位大人嘘寒问暖了好久,终于直奔主题,先是把眼下京师的局势简略分析了一番,而后说道:“皇上往日待靖宁王不薄,如今国难当前,我们希望王爷能入宫劝说皇上。”

段寒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冷冷应道:“皇上还没有下旨让寒述职,寒始终是戴罪之身,又有何面目入宫面圣?”

一人连忙说道:“靖宁王此言差矣,你于皇上而言,就是一面明镜。皇上当日责罚你,全然是奕王使人从中挑拨讥讽,皇上不得已才降罪于你。眼下奕王叛军兵临城下,可见奕王的用心歹毒。”

“你的意思是,皇上责罚于我,是皇上之过?”

另一人应道:“非也非也,靖宁王误会我们的意思了。我们是说皇上所作所为,不过形势所逼,身不由己。”

段寒不依不饶,讥讽问道:“皇上堂堂一国之君,却身不由己,这到底是谁的过错?”他这一问把两位大人都问得哑口无言,场面僵持。最后还是他打破沉默,说道:“寒这三个月来清静得很,闲云野鹤,好生自在,实在不想再去参合什么。”

他们料不到段寒会这么应答,这不是刁难他们么?

按理说,段寒该是站在东方皓哲这方才是,他怎么会如此冷淡?奕王素来与段寒不合,如果奕王进京,段寒决然不会有好下场。而东方皓哲的地位保住,就等于他的地位也保住。不说东方皓哲往日待他如何恩宠,就说他不久就要迎娶当朝公主成为驸马,他怎么还如此不识趣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应该晓得这个道理啊!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有出声。可段寒还是不管不顾,一人只好说道:“靖宁王,容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在生皇上的气?”

段寒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不语。

两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时慷慨激昂,大声痛斥道:“如若真是这样,你对得起沐公,对得起你爹吗?沐公父子用鲜血洒遍大沥疆土,忠君护主,最后还落得双双战死的惨剧。你继承了沐公的爵位,为何就不继承他的精神?如今你的身份地位名誉钱财,哪样不是沐公用生命换来,哪样不是皇上恩赐于你,你竟然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你今日没面目见皇上,试问,你日后又有何面目见你列祖列宗?”

老靖宁王段离廷,单字沐,不论是同辈抑或是后人,都不直呼其名,而尊称一声沐公,可见其地位的尊崇。古人讲究以理服人,忠孝礼义,贯穿一生。他们只需着这四字咬紧段寒,痛斥他不忠君主,不孝先人,不礼同僚,不义兄弟,今后段寒的便是声名狼藉,遗臭万年。不过可见这两位大人实在没有了办法,逼不得已才把人家祖宗都搬出来。

既然祖宗都出来了,段寒也不好再沉默下去,应道:“皇上既然下过旨意,在皇上没有宽恕寒之前,寒决然没有私自入宫的道理,两位大人实在是找错人了。如今能请得动皇上的,不是段寒,而是另有其人。”

两人思忖着是否要继续痛斥段寒,把他骂得体无完肤。可不论怎样,段寒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淡漠面孔,他们的十足就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这会儿他们听到段寒说另有其人,都是一惊,连忙应道:“王爷请说。”

段寒朝皇宫方向望去,缓缓说道:“这人就在皇宫之中,你们又何必舍近求远,来找本王呢?”

两人恍然大悟,问道:“靖宁王说的可是芊柔公主?”也不需段寒回复,他们也晓得定然就是芊柔不错!

是了,他们都糊涂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竟然把芊柔忘记了。如果连段寒都无能为力,就真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芊柔身上。

两人拱手拜道:“多谢靖宁王指点。待此间事了,我们一定向皇上请旨,到时恭迎靖宁王回朝。”

“两位大人言重了。”随即,段寒朝候在门外的宣振天招了招手。宣振天以为是要恭送两位大人,不想段寒却说:“振天,本王正好有话要与芊柔说,你就跟着二位大人走一趟吧。”

两人一听大喜。他们正愁着怎么应付芊柔,如若是段寒开口,确实省去了他们不少的心,自然乐意之极。

段寒先是写了一封短信,而后交代了宣振天不少话语,宣振天才随着二人入宫。两位大人平日再是瞧不起段寒,这会儿末了,也不忘拍拍马屁,恭贺段寒与芊柔这段姻缘。

两位大人带着宣振天求见芊柔。本来芊柔听说有臣子找她,也不问是谁,直接就拒之门外。可后来听说宣振天一同前来,亲自出门迎接。可不幸的是,两位臣子还说不上一句话,宣振天就被芊柔带走了。

两位大人在芊柔闺阁外急得团团转,愣是没有办法。就在他们心急如焚的时候,芊柔又跑了出来,直奔祈福寺。看到如此情景,他们不得不佩服段寒。想来,还是段寒了解芊柔,也难怪皇上给他二人赐婚。

祈福寺外,芊柔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着实给在寺外围得水泄不通的臣子极大的希望。

芊柔果真是芊柔,就是东方皓哲的四大护卫见了她,往日的威武不屈,都立即消失不见。四人还没有传达完东方皓哲禁止入寺的旨意,已经被芊柔晾在一边,闯了进去。原因无他,就是芊柔放言道,谁敢拦她,她就是不惜火烧皇宫,也要见到东方皓哲一面。皇宫之中所有人都晓得,芊柔言出必行,行必天下大乱的性子,四大护卫这才不敢阻拦。

眼见芊柔闯进了祈福寺,一众大臣喜忧参半,这会儿都沉默着静待消息。不过有些人暗暗私语,说芊柔素来玩闹惯了,这个时候她不在东方皓哲耳边煽风点火便是天大恩赐,可别指望她能作出好的举动。

这番话要是听入芊柔耳中,只怕她会立即命人把这些人的眼珠儿挖出来,因为他们真瞎了狗眼!

半个时辰过去,祈福寺的大门再次打开。万众瞩目之下,只见明黄色的龙袍首先映入众人眼帘。所有人都不相信,东方皓哲竟然真的被芊柔请出来了!

东方皓哲出现后,场面出乎意料的静默。一众大臣都注意到了,东方皓哲神情中无限疲惫困乏,却多了一分刚毅,多了一分决断,更多了一分凌厉。一时,大家都震慑在他龙威之下。最后还是乾安朝众人做了个眼色,大家才恍然惊醒,齐齐拜倒三呼万岁。

东方皓哲目光灼灼,横扫众人一眼,而后指示乾安上前,当着所有人面前宣布:“传令下去,京中所有兵马立即集结,准备迎击叛军。”

所有臣子心中感慨:皇上终于要行动了。

东方皓哲振袖一挥,明黄色的龙袍在夜风中衣袂飘飘,王者风范尽显。他字字铿锵,句句有力,道:“朕要向天下人宣告,朕是名正言顺继承父皇的皇位。朕受命于天,问心无愧!”

受命于天,问心无愧!

东方皓哲就是用这八个字,回应了奕王的《讨逆贼书》。他要诏告天下,让万民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篡国的乱臣贼子。

是夜,内城皇城一片热闹。

不过此时靖宁王府,还是依然的幽深静默。

宣振天回来了,但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回来。跟在他身后的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太监。不晓得是那位公公这般尊荣,只见宣振天待之恭敬谨慎,非同小可。

宣振天领着公公穿过院子,公公立即越过他快步向前,奔着段寒书房小跑了过去。看样子,他似乎对靖宁王府的环境很是熟悉。眼看公公越走越远,宣振天却只管在后怔住,眼色复杂的看着公公背影好久,才惊醒回神,赶紧追了上去。

此时已经是月过中天,段寒书房之中的灯火仍然通明。

“王爷,您休息了吗?”宣振天敲门请示段寒,却不想房门已经被同来的公公推了开来。

书房中,段寒手捧书卷站在窗前,遥望天际黑沉沉的夜云,一副凝眉深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房门骤然被打开的同时,段寒眉宇间竟然多了一丝忧愁。他还来不及回头,只听身后有人急急冲了上来,二话不说,一双纤纤玉手从他背后环了过来,把他紧紧的抱住了。

“寒哥哥。”一声情意绵长的呼叫。

段寒眉间的忧愁没有淡去,他只是暗暗呼了一口气。

“芊柔想你了。”整整三月不见,芊柔心中道不尽的千言万语,最后多化成了这几个简单的字:芊柔想你了。

自从段寒被弹劾后受责罚以来,他不再进过皇宫。而芊柔与段寒有婚约在身,婚期将近,她碍于面子,总不能主动找上门来。于是,他们仅仅隔着一堵红墙,却三个月不能相见。至于其中的相思想念,又其实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

宣振天跟进了房间,只见一身太监服饰的公公紧紧抱着段寒,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在明亮的灯火下一看,这个身形纤细,媚眼如花的人儿,不是芊柔又是谁呢?

宣振天深深地望了芊柔一眼,神色似喜似忧,眼眶儿竟然不自觉红润起来。他意识到这点后,赶紧后退几步,退出了门外,顺道带上了房门。

一时,房间中只剩下了段寒和芊柔二人,烛火中都透露出暧昧的味道。

好久,段寒微微睁开芊柔的环抱,转过身来看着她,只见芊柔双眼红湿,原来早已经热泪盈眶。她眉目含情地看着段寒,只听段寒问道:“你怎么来了?”问完,他才瞧着芊柔一身的装束,心中已然明白过来。

芊柔圆滑娇嫩的脸颊不知是哭红了,抑或是娇羞不胜,此时火烧一般的滚烫妖娆。她垂下首应道:“我听说城里潜伏了五皇兄的人,搅得京中百姓开始骚动,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过来看看。”

段寒摇着头,叹息:“你明知道危险,为何还要冒这个险?”

芊柔激动地抬头看着他,执拗应道:“我乐意!芊柔瞒着皇哥哥私下出宫,不也是为了与你相见,难到是你不愿意见到芊柔?”说罢,一股委屈感迅速蔓延,她又垂下首去。

“当然不是。”段寒应了这句,芊柔又猛然抬头,目光满含希冀,正等着他说出一些安慰自己的情话。可段寒对上了她的眼睛,只是一声叹息,把后面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芊柔稍稍有些失望,但她立即恢复过来,笑容满面,邀功领赏般的说道:“你吩咐芊柔传达的话,芊柔一字不漏都告诉皇哥哥了。”说着,她心里暗暗思忖,段寒会给她什么奖励。

可是段寒不解风情应道:“皇上有说什么话吗?”

芊柔看见段寒正儿八经的模样,心里又是冷了冷,漠然的把她在祈福寺中的所作所为和东方皓哲的回应一一告诉了段寒。当她说到梅妃中毒后昏迷不醒,段寒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瞳孔之中刹那闪过幻灭的色彩。可不待芊柔看清,段寒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漠。

随后,芊柔告诉段寒,梅妃病倒后是白湮一直在床边照顾,寸步不离。她着意多次提及白湮,可段寒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她才把话题转向东方皓哲。东方皓哲得知梅妃病情后,一声不吭,痴痴地在床边守了一天。

段寒面无表情的听着,只是神色中多了一种阴翳。他问及这几日东方皓哲的举动,芊柔都知无不言言无不详。末了,段寒点了点头。果真,芊柔比谁都更容易亲近东方皓哲,从她这里得到的消息,不仅最准确也是最全面的。

不过他却不知,芊柔此时心情是十万分的沮丧,但她却把这份情绪悄悄的藏了起来。

她终究没有等来段寒一句关怀的问候,哪怕他问一句“过得好么”,她都会感动不已。可惜,段寒什么话儿都没说。最后,她等来的竟然是一句:“夜已深,你还是尽早回宫休息吧。”

眼下京师情况危急,为了不耽误消息的传递,皇宫暂时取消了宵禁,所以这个时辰芊柔才能从皇宫里出来。同样,她也时时刻刻可以回宫。

芊柔抓住段寒衣袖,坚定说道:“我今夜不回去了。”

“胡闹。”

芊柔执拗说道:“我不管,今夜我是不会回去的!”

段寒最清楚芊柔性子,她十分在意东方皓哲。他只好转而劝道:“如今京师到处都是奕王的眼线,你堂堂一国公主,要是让对方有机可趁,拿你的性命威胁皇上,该当如何?”

芊柔毫无畏惧,应道:“我不怕。芊柔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智者千虑也会有一失。眼下敌在暗我在明,段寒一介庸人,只怕防范不周。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为了皇上无后顾之忧,你还是回去吧。”

芊柔不依不饶的抓住他衣裳,说道:“那我们就形影不离,如此,他们就没有机会可趁了。”

“芊柔。”

芊柔一旦较起性子来,谁都阻止不了。果真,芊柔一看段寒要劝自己,立即捂着耳朵,摇头说道:“我不听,我不听!要么你随我入宫,要么就让我留在你府上。你要是有事,芊柔也不会苟活。无论如何,你都赶不走我!”

芊柔又怎么会不明白京师中的局势?说到底,她是在担心段寒的安危罢了。

一时,段寒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他把还执拗的捂着耳朵的芊柔,轻轻得揽入怀里,在她耳边叹息:“芊柔,你真傻。”

在大沥史册上,东方皓哲与奕王的这场战役,最终被命名为“皇城保卫战”,流传后世。

皇城保卫战一开始,对于东方皓哲而言,极为不利。

东方皓哲被自己的皇弟谋反,一纸《讨逆贼书》传遍京师,各种舆论沸沸扬扬。国之根本,民心为重,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如此。

眼下,东方皓哲不仅民心不稳,又遭受兵临城下,更面临着军饷不足和百姓饱肚的粮荒问题,兼之还有战斗力也严重不足。虽说京中有三万卫军,可短短几日,奕王的叛军兵力已经增至十万。他新增的兵马就像是从天而降,竟然没有人晓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与东方皓哲不同,奕王的兵马养精蓄锐,又是粮饷充足,光是守在城外也能把东方皓哲的实力消磨去大半。至于各地勤王的兵马,奕王在京师发出《讨逆贼书》的同时,这个消息已经在各地传了开来。那些一开始想要赶到京师保护东方皓哲的藩王将军,不少起了异心,迅速把行军速度缓了下来,打算静观其变。

眼见京师内外交困,东方皓哲自身难保,这些人功勋王爵却这般做法,也实在不能责怪他们。

要说大沥建朝未满百年,当年追随太祖建功立业的部将不是裂土封王,就是刚刚从朝堂退了下来。而大沥以武力夺取天下,这些参与过开国战役的人物,子孙三代之内的将相之才虽然雄心还在,但看到东方家起了内乱,又难分孰是孰非,他们实在不好轻举妄动。再说,奕王贸然发动兵变,事出必有缘由。而他的《讨逆贼书》字字句句言辞凿凿,又引经据典,还有东方皓哲这多年来的态度和举动,奕王所说未免就不是真相。眼下如若相助于奕王,奕王得胜之后,他们从龙有功,自然是尊荣几代。但若是奕王失利,他们顺理成章也成了叛军一党,后果可想而知。

功过得失,就是一念之差!

自然,远在京师的东方皓哲早有预料他们会有这些想法。此时,他也不能独独依赖勤王兵马,必须先发制人,才能不把自己陷入死局。

这时,奕王已经围堵京师十余天。

奕王自诩自己的兵马是仁义之师,到了今日局面,完全是东方皓哲欺人太甚,他逼不得已才发动了兵变。实则,只要东方皓哲出城投降,他也不忍心看到万民遭罪。所以,他的军队围而不攻,就是在给东方皓哲最后机会,如若东方皓哲还是不识趣,就休怪他不顾念手足之情。

眼看内城里的百姓各个面黄肌瘦,呻吟痛哭之声不断,还有各种小动静,小骚乱纷纷而来,京师之中人人自危。东方皓哲已经下令开粮仓救济百姓你给,可如此便极大的影响到军饷供应,再这么下去,奕王只消再围城十余天,城里必然发生暴动。如此,奕王则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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